惑君倾

作家 嗞咚 分類 玄幻言情 | 19萬字 | 64章
第一章
  第一章
  “一、二……二十二、二十三。”
  不過方寸大小的院落裡,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井台邊,正細聲數著洗衣石上刻下的一道道劃痕。
  數完最後一道,低垂著眼的雲意捏緊手裡破碎的瓦瓣,在第二十三道橫後面又劃了一道,她這次沒有像以往一樣將瓦瓣收起來,而是就這麽放在了邊上。
  站起身的時候,強烈的暈眩讓雲意眼前發黑,瘦骨嶙峋的身子晃了晃險些跌倒,七月炎烈的日頭照在她臉上,讓她眯緊了眼睛睜不開,稚氣的小臉只有巴掌大小,瘦削又蒼白的不見一點血色。
  雲意走到屋子裡,陰涼的舒適感讓她好受了一點。
  她坐到桌邊,桌子上擺了一碗稀落落,不見幾粒米的粥湯,一把豁了口的剪子,還有一條雲意拿往年穿不下的衣裳,結成的長繩。
  雲意端起粥雙眸失神地看著,雙手扣得緊緊的,婆婆已經二十四日沒有來了,這是缸裡最後的米了,吃完這些她是不是就要死了。
  她眨動著又酸又澀的眼睛,頭兩日不見婆婆來的時候,她還偷偷哭過,現在卻好像哭不出了。
  雲意拿手背用力蹭了蹭,也只是被指節上突出的骨頭硌痛了眼睛。
  她躊躇著起身,王炎按住她的手,“雲妹妹再吃點,來,我喂你。”
  看見雲意好好的,他明顯眼睛一亮,四處看了一圈,才搬了凳子坐到雲意身旁,殷勤地笑,“我們這幾日沒來,雲妹妹一個人害怕了吧。”
  她不想再餓了……
  要不是如今新帝登基,這事算翻了篇,加上王炎又被攀上高枝的相好退了親,他才不會往這來。
  顫顫巍巍的細碎聲音落在耳中,讓在相好處碰了釘子的王炎心裡生出邪火,“吃了我的東西,讓哥哥摸一把怎麽了?”他黏在雲意身上的目光就像是陰溝裡的蛆,甩都甩不掉。
  王炎關上院門,一邊喚著雲意的名字,走進屋內。
  王炎搓著下巴看她,嫩是嫩了點,還沒長開呢,不過養上兩年也就差不多了,都不用辦婚事,就關在這屋裡,誰能知道。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鐵鏈扯動發出的聲響,雲意警惕的轉過頭,一眼不錯的緊緊望向院門,烏黑的眼眸裡噙著濃濃的害怕,不安之下又含著如同奢求的期盼。
  雲意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手背壓在臉上惶恐地看著他,“……王炎哥哥。”
  雲意大驚,用力抽手,聲音發著顫,“我真的飽了。”
  雲意小幅度地點頭,端著碗吃飯。
  寧王謀逆一案從寒冬審到了夏初 ,凡是牽扯的官員一概抄家斬首或削階流放,楚家即是寧王黨擁,楚侍郎又娶了寧王之女,首當其衝被下令斬首,其子女就更慘了,男的被充做軍奴,女的沒為官.妓,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王炎看著眼前的雲意,楚家一門百余口,就剩這不知是什麽來路的丫頭逃過一劫,但是沒了每月送來的銀兩,他們又怕被牽扯上麻煩就再沒來過,打算留雲意在這裡自生自滅。
  雲意聞他身上有一股汗味,她幾次捏緊手,輕聲道:“王炎哥哥,婆婆怎麽沒來?”
  院門被推開,進來的是一個瘦瘦長長的男子,雲意認得他,他是婆婆的孫子王炎,從前幫婆婆來送過兩回東西。
  院子的門被鎖著,她出不去也不敢出去,夫人說過,若是她離開這院子就別想活命,不過她現在好像也快要死了,她很餓很餓。
  雲意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但本能感到的害怕,她把碗推上前,“我吃飽了。”
  他越想心思越活絡,手也不規矩的在雲意臉上掐了一把,別看現在是瘦蔫蔫的,但從底子已經能瞧出,將來少不了是個美人。
  幾根水裡焯過的油菜,兩片薄肉,雲意吃的很安靜,她想自己應該是不用死了。
  “嗐,這不是有事耽誤了。”王炎將她手裡不見幾粒米的碗拿走,把帶來的籃子放到桌上,“雲妹妹餓壞了吧,這個怎麽吃得飽,我給你帶了吃的。”
  “雲妹妹。”
  可她的力氣太小,個子也比同齡的姑娘矮小,王炎一個手就能把她提起,她用力掙扎,手腕疼的就像要被折斷了一樣。
  “啊。”雲意呼痛。
  “你喊什麽!”王炎如狼似虎般惡狠狠的盯著她,也不再擺笑臉,“我跟你說,整個楚家都完了,你要是不識相,我就把你供出去,讓你也當官.妓。”
  雲意聽不懂他的話,什麽叫楚家完了,有夫人那麽厲害的人在,爹還是大官,怎麽會完了?
  雲意布滿驚懼的眸子裡蓄起淚水,無助地哀求,“你放開我,求求你,我手好疼。”
  王炎揉著她的手腕,“你只要乖乖聽話,我就繼續養著你,否則。”王炎冷哼,“你就只能活活餓死,或者把你丟出去,讓教坊裡頭的一堆男人玩.弄。”
  猙獰的面目讓雲意害怕極了,她哭得身子一抖一抖,“我,我聽話。”
  雲意仰起臉,眼淚漣漣落下,痛楚萬分的顰緊眉心,“我手真的好疼,要斷了,王炎哥哥,你放開我吧。”
  王炎看她不像裝的,要真斷了手,還得浪費錢給她找郎中治。
  王炎松開手坐到桌邊,拿起筷子道:“過來把飯吃了。”
  雲意哽咽著點頭,腳步一點點往門口挪去,然後趁王炎不注意飛快往外逃去。
  “娘老子的。”王炎眉眼一提,扔了筷子,幾步跨過去把跑到院中的雲意抓了回來,“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他拖著雲意往屋內走。
  “你放開,放開!”雲意拚了命的掙扎,踢踹,呼救,她不要進去,她有一種預感,進去她就完了。
  王炎說楚家完了,那夫人一定也不能在關著她了,她要逃出去。
  可雲意的力氣哪裡抵的過他,踉蹌的被拖進屋子,王炎狠狠一摜,就將她甩在了地上。
  雲意疼的直吸冷氣,渾身的骨頭好像都要散架了。
  王炎呸了聲,反手關了門,眉目扭曲醜惡,“非得收拾了你才肯老實是吧!”
  雲意滿目驚懼地看著他步步走進,駭怕地踢著腳往後退,手扶著桌腿,將身子往裡縮。
  一輛低調不起眼的青帷馬車行在田間小路上。
  駕車的何安目視著前方,對車內的人道:“大人,前面就到了。”
  “嗯。”淡淡的聲音透過布簾傳出。
  馬車停在一座孤零零破舊的院落前。
  馬車上閉目假寐的季硯沒有動,緩慢起唇道:“你去將人帶出來。”
  何安應聲跳下馬車,走到屋前拽了拽那把鎖頭,發現是開著的,緊接著屋內傳出男人氣急敗壞的聲音,“你還敢拿剪刀,臭娘們!”
  何安走到馬車旁請示,“大人。”
  季硯也聽見了,除了咒罵以外還有細微的啜泣聲,他睜開眼眸走下馬車,手背在身後,“進去看看。”
  何安領命,“是。”
  屋內,雲意縮在牆角,雙手哆哆嗦嗦的拿著剪刀,瞳眸縮緊,不敢置信地盯著剪刀尖上淌落的鮮血,是王炎的血。
  他撲過來,她就拿剪子一揮……雲意猛地抬起視線,王炎捂著自己淌血的手臂,滿臉陰鷙的看著她,已然被激怒。
  劉香玉那臭婆娘攀上個在達官貴人府上做帳房的老東西,看不起他,連這麽個沒人要的玩意也敢不知好歹!
  火氣不斷的往上冒,王炎看到桌子上的長布條,一把拿起來朝雲意走去,“我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規矩,反了天了。”
  他上前一把打落雲意手裡的剪子,抓著她的兩隻手腕就繞了上去。
  看著布條一圈圈繞在手腕上,雲意眼中蓄滿淚水,搖頭低喃,“不要,救救我,救救我。”
  她知道,沒有人會來救她……
  六年前她跟著娘千裡迢迢來到京城,楚家朱紅色的大門是那麽高,她用力揚起頭才能看到頂,娘告訴她爹就在裡面,讓她在這裡等,她去買些東西,去去就回。
  她就乖巧的等在出府外,很快她被人發現帶進了楚家,那裡的每個人都是居高臨下,鄙夷的看著她,娘說是爹的那個人看她的目光冷的像冰一樣。
  後來她被送到這裡,可娘卻再也沒有出現過,只有婆婆每隔三天會來給她送一次東西,婆婆對她不好,但起碼她按時會來,現在婆婆也不來了……沒有會來救她,沒有人會要她。
  雲意的眸光變得恍惚渙散,只剩淚水無知無覺的淌落。
  “砰——”
  門被一腳踢開,刺眼的光束照了進來,雲意被耀的眯緊了眼,就這一瞬的功夫,王炎猛的從她眼前被踢飛,身體重重撞到牆上又滾落,他痛地弓起身體,一個勁的痛嚎。
  “你什麽人!”
  王炎話還未說完,就被何安重重一腳踩在胸口,何安眸光冷冽,腳尖輕輕一碾,劇痛就讓他翻起了白眼。
  雲意驚愣地看著面前的情形,胡亂扯下纏在手腕上的布條,撐起早已癱軟的身子,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
  一雙男人的黑色皂靴跨進門檻,雲意慌不擇路,就這麽直衝衝撞了上去。
  她踉蹌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後仰去,就在她以為自己一定會摔倒的時候,手臂被一隻大掌穩穩托住,溫潤的嗓音從頭頂傳來,“小心。”
  雲意慌張揚起頭,刺眼的光照被出現在身前的人擋去,隻從他肩上柔和地投下一片來。
  在無盡黑暗與極致光明的交界中出現的剛剛好,黑暗不會再過來,亮光也不會因為太刺眼而讓雲意看不清前路。
  直到很多年後,雲意回想初見,仍能清楚記起這一幕。
  雲意發不出聲音,每一次胸口起伏的喘氣裡都是還未平息的不安。
  季硯眉目溫和地看著眼前這個異常瘦弱,個頭還不及他胸口的小女孩,散亂的頭髮被淚水打濕,狼狽的粘在臉上,還有哭腫的雙眼,是真的受了驚嚇。
  季硯溫聲詢問:“自己能站穩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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