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蕭蓴以為慕以安怕了, 偏過頭想安撫她說沒事,恰恰對上那雙純淨的眸子。眼裡有她的倒影,有明顯的急切。唯獨沒有她預想中的驚恐和慌張。 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蕭蓴只是極小幅度擺了擺頭,眼神堅定, 意思很明確:不急。 她又轉過去對雷鈞邢說:“故意趁我不在, 欺負我的人, 真要認真計較的話,你該道歉兩次。 一次,對我, 另一次,對她。” 雷鈞邢顏面盡失,旁邊的人虛虛拉著他,怕他脾氣上來做出更難挽回的事。這時會場其他的人也都陸續往這邊看, 他倆本來就是大家默默關注的焦點, 沒想到事態激化成這樣。 “道歉是嗎?行啊, 等著我回去把這事跟我爸說了, 到時好好給你們道歉。” 慕以安即使站在蕭蓴後面,依然能感受到雷鈞邢那道帶著威嚇的目光。 “那挺好, 省得我去找雷叔叔了,我等你。” 蕭蓴說完這話, 才順手拉起慕以安, 同時對其他人交代了句:“我們還有事, 先走了。” 她當時是挽著慕以安而來, 現在又是拉著她的手離開。從頭到尾, 兩人的聯系從沒斷過。 馬玉庭他們幾個等蕭蓴走後才敢大聲出氣, 又開始在雷鈞邢耳邊嘀咕:“今天蕭蓴怎麽那麽衝啊, 難道真對那女人上心了?” “至於嗎?這樣的大街上也不難找,我們又沒把她怎麽樣,為這點小事就發那麽大火,也不怕丟了蕭家的臉。” “也不能這麽說,聽說前不久蕭蓴把人帶回家見過蕭老爺子,據說還留下來吃飯了。這事弄不好蕭家會替她撐腰的,要不然她怎麽敢那麽橫!” “哼,說到底還不是靠家裡。” 這些話紛亂落入雷鈞邢耳朵裡,反倒打亂他剛下的堅定決心。如果蕭蓴真對慕以安上心,蕭家人又已經認可了她,那他就算回去告狀也師出無名,畢竟蕭蓴從沒答應過和他交往。 要是被問起今晚的細節,他可以胡編,但照蕭蓴剛才那態度,肯定不會配合他,計較起來很容易就會被戳穿。 原本只是傳說蕭蓴和一女的好上了,今晚算是變相證實了。也用不著蕭蓴明著說什麽,那護著的態度就已說明一切。 雷鈞邢滿臉黏膩,把手裡的帕子絞成團,又撕不動,一肚子氣沒地兒撒。 ** 從宴會廳出來,蕭蓴一路拉著慕以安,直到打開車門把她推進去後才松手。 打發了司機,蕭蓴親自開車把人送回去,慕以安卻覺得這並不是多好的事。 一路上蕭蓴都沒說什麽話,慕以安用余光瞥她,只看到暗影中那完美的側臉曲線。 她今晚也不開心。既然脫離了需要扮演的場合,那她也放松一下,看著窗外風景好了。 “慕以安。” 蕭蓴突然叫她,聲音比平時多了點波動,但聽不出是哪種情緒。 她轉過頭,帶著疑惑。 在路口紅燈處,蕭蓴緩緩將車停下:“今晚是我疏忽,讓你經歷這樣的不愉快,抱歉。” 慕以安怔了怔,今晚的確不愉快,但這是她的工作,而且蕭蓴後來也替她出氣了。但蕭蓴此時的道歉和剛才潑出去的那杯酒,又有不同效果。 那杯酒,是爽。現在這句道歉,是暖。 “這是我的工作嘛。” 紅燈結束,車子又重新啟動,勻速前行。 “我說過會關照你,就會做到。今晚是我沒做好,你可以生氣。” 慕以安也不知該接什麽話好,隻好對她笑笑。 蕭蓴見她笑得自然,也勾了勾唇。 車內氣氛稍微活躍了些,慕以安好奇:“你今天潑了雷鈞邢一臉酒,不擔心回去挨批評嗎?” 慕以安雖然不怎麽參加這類酒會,有限的幾次跟著爸媽一起去,蘇妍雅總是不經意提醒她要注意場合,要謹言慎行,就算遇到不開心的事也要盡量克制。 生意場上,最忌諱的就是當面翻臉,更不要在人多的時候不給對方面子。 這個道理蕭蓴怎麽可能不清楚,她這麽做就是想讓雙方家長都斷了撮合的念想。雷鈞邢有錯在先,她無非就是火氣大了點,真被家長問話她也不擔心,順便還能讓爺爺對雷鈞邢的印象再扣點分。 再說,雷鈞邢的面子沒那麽重要。利益面前一杯酒的恩怨,說大也不大,本質上並不會影響兩家今後的生意往來。 不過慕以安看上去好像挺不安的,蕭蓴故意問她:“你怕我被他記恨報復?” 慕以安誠實點了點頭:“為了我,好像鬧得有點大了。” 蕭蓴唇角的弧度在暗影中放大,等慕以安再看她時,又已消失不見。 “你以後好好配合我就好。” 慕以安心說,我還不夠配合啊?我顧全大局,都忍成這樣了。要是今晚蕭蓴沒有及時出現,她很可能就暫時咽下這口氣了。 不過說到配合,她想起下午宿也菲說的話,猶豫道:“我們得好好練習一下對話。” 蕭蓴不解其意:“怎麽練習?” “我朋友說我們之間沒有情侶的親密感,說話乾巴巴的。” 蕭蓴回憶了一下她們過去的對話,沒覺出太大問題,但的確是有點生疏。 “那要怎麽樣才算有親密感?” “就和你以前對象說話那樣吧……”慕以安歎了口氣,“我知道是挺難做到的,就像我也很難把你當成她。” 蕭蓴把車停了下來,慕以安這才發現已經到了她住的地方。不過話隻說到一半,她沒有著急下車。 “我們只是合作,並不是在找替身。所以……不必刻意重複或模仿。” 慕以安提了個新建議:“那我們像朋友一樣說話?” “我們現在不算嗎?” 慕以安坦言:“不算。我和你說話的時候,有時候得靠猜。而且對你的了解有限,只能猜到表面的東西,深層一點的東西完全沒方向。” 蕭蓴蹙了蹙眉,示意她接著說。 “就像今晚,老實說我真沒猜到你會這樣。”慕以安做了個幅度很小的比劃。但蕭蓴看懂了,是潑酒。 看來這件事對她的衝擊不小,已經提了幾次。 蕭蓴並不願意被人看透,尤其是她覺得關系不夠親近的人,過於了解她是件很危險的事。但慕以安比較特殊,不算親近,但某種程度上兩人又必須親近。 而且上回在爺爺書房裡,她倆差點就稱呼問題出了紕漏。以後如果要常在家人面前演戲的話,的確需要多一點默契。 而默契,恰恰來自於了解。 蕭蓴權衡了一下,同意了慕以安的建議。 “那你說的朋友方式,是怎樣?” 慕以安咧嘴笑起來,比剛才更高興了點:“就是有事的時候聯絡,沒事的時候也聯絡啊。如果有想要分享的東西,可以跟對方說,想去做什麽有趣的事,就可以找對方一起。” 說完了這些,她笑意未減,又補了句:“還有你可以叫我以安,每次聽你特別嚴肅叫我全名的時候……”慕以安輕輕抓了抓臉,“就覺得像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 大概是今晚的那杯酒,讓慕以安心裡對蕭蓴親近了些。除了感激之外,她覺得蕭蓴這人還挺會為別人著想的,說話也算話,如果她們沒有合作關系,也是可以交往的朋友。 雖然慕以安的話仍有些籠統,但聽上去也沒太多壞處,蕭蓴點了點頭,暫且答應了。 慕以安輕拍了下大腿準備下車回家,門剛打開她又突然回頭。 “如果下次還有這種酒會,記得叫我。” 蕭蓴笑了笑:“今天還沒吃夠虧?” 慕以安看著她:“本來是挺吃虧,但你不是幫我都找補回來了嗎。” “所以下次還想讓我找補?” “不想你一個人那麽累。” 蕭蓴怔了怔,反而斂起嘴角那抹淺淡的笑,生怕被人看到一絲真實的情緒:“不過是應酬,都習慣了,算不上累。” 慕以安沒發現蕭蓴的自我保護機制已開啟,只是順著自己的想法說下去:“就算是應酬,你一個人在那群垃圾中周旋,怎麽可能不累。我經驗不多,但多個人就多個照應,總是好的。” 蕭蓴本想和過去那樣,淡淡說著算了,這些虛情假意的場合她早就習慣了,也早就麻木了。 但慕以安的話裡,多了那麽點兒真誠的關心和在意,又讓她說不出過於冷漠的拒絕。 “好,如果有需要配合的酒會,我會叫你。” 蕭蓴本以為慕以安那晚的話是一時衝動,沒想到幾天后打電話問她是否有空去另一場酒會的時候,慕以安爽快答應了。 不僅答應了,還主動問了很多細節。 小到需要穿什麽色系的禮服配合,大到都有哪些人會去,哪些是品行不太好的,哪些是生意上不可以得罪的。 蕭蓴見她問得這麽詳細,半開玩笑道:“你不會是邊問邊做筆記吧?” 慕以安頓了頓:“你怎麽知道?” 蕭蓴本來在看上午的會議紀要,有點心煩。趁著休息間隙給慕以安打個電話詢問一聲,沒想到被她的較真給逗笑,索性把報告推開,徹底放松一會兒。 她拿著手機靠在座椅上,轉了一下,眼前之物就從寬大的辦公桌變成了天空。可惜,今天是個陰天,但心情似乎沒怎麽受影響。 “你記那麽認真幹嘛,怕我照顧不好你?” “我總不能事事靠你。這些我明明可以準備得更加充分的,自己不做全靠別人,我也難受。” 蕭蓴以前還不知道慕以安竟有這樣一面,還以為她隻喜歡喝茶跳廣場舞那樣散漫無壓力的生活。 “不覺得累?” “累啊,但我拿錢辦事總要有態度啊。我媽以前就常跟我說,做人也好,做生意也罷,要麽不做,要做就要盡力。” 蕭蓴見她執意如此,隻好耐著性子把她想知道的情況都說了一遍。 其實蕭蓴也是有考量的,有些太難應付的場合她不會叫慕以安。慕以安的作用僅限於替她擋住爛桃花,正經談事的地方,她並不想分神照顧這樣的菜鳥。 慕以安的表現倒是一次比一次進步,蕭蓴也覺得輕松了不少。倒是蕭萸偶爾在姐姐面前開玩笑,說慕以安盯人盯得緊,生怕被人撬牆角,去哪兒都想跟著。 蕭蓴對此懶得解釋,也解釋不清。 這天晚上蕭萸又在姐姐的書房裡啃蘋果,順便聊聊下周姐姐的生日宴會還需要做哪些改進。聊著聊著便又聊起了明天她們要一起去參加的宴會,慕以安自然也會去。 蕭萸坐在豆袋裡翹著腿:“慕以安的位子越坐越穩了,看來盯緊點也有好處。” 蕭蓴想起她之前說的玩笑話,提醒道:“這話你別當著慕以安的面說,知道嗎?” “姐,你怕她生氣啊?”可這明明是事實啊,慕以安和黎允之比起來,真是盯得很緊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