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娇荷丝毫不在意道:“太后娘娘既然会送来一次,以后说准还会送来。反正我住在穆王府,吃的用的穿的都是王府出的,根本就没有花用的地方。加上首饰铺面的买卖是最好的,自然要先紧着这边。”掌柜到底还是别她说服了,要是店面没有首饰出售,其他地方嗷嗷待哺的窟窿要怎么填补?能多卖一些是一些,他又斟酌着道:“店里的老师傅有个妹妹在乡里,想接过来一起干活,先来问老朽的意思,姑娘以为如何?”知道这位师傅的妹妹也继承了好手艺,嫁人后就没再做了,偏偏嫁过去没一年夫君就病死了,婆家一直觉得她是个扫把星,老师傅也担心主家会不乐意,问得小心翼翼的。“既然是个能人,那就接过来,看手艺来发工钱,做得跟老师傅一样好,工钱也是一样的。”杜娇荷素来看不上什么克夫之事,明明嫁过去之前这丈夫就病了,娶妻就为了冲喜。如今人死了又怪到无辜的女子身上,简直太不要脸了。杜娇荷想了想让朱帘去接人,又带上几个孔武有力的妇人,全是穆家军儿郎的妻子,大多都是家里从武,拳脚功夫都不错。朱帘二话不说就应了,还笑道:“不知情的还以为姑娘要去抢亲,带着这么多能干人。”杜娇荷也笑了:“就怕对方是个混不吝,一个劲怪罪那位夫人,还不乐意放人,关在家里一个劲折磨殆尽。”朱帘听得也恶心坏了,却明白她的顾忌。要是让穆家军的人去接,那婆家指不定能闹出更难听的话来。这么多年来邻里乡亲该知道的都知道,有同情的却从来没人救过这位可怜的夫人,就明白那边人只怕是愚昧迂腐,都是嘴上说着规矩却做着折磨人泄愤坏胚子。朱帘快马加鞭赶过去,还细心让人在半路准备好马车。那婆家果真不乐意放人,就说嫁夫随夫,生是他们家的人,死了也是他们家的鬼。闻言,朱帘都气笑了,把玩着手里一臂长的大刀:“既然如此,你们都变成鬼了,不就都有个伴了,你这老婆子还能跟儿子在黄泉路上团聚,要不我成全你们吧?”原本叫嚣的婆家人顿时有些害怕,依旧不死心道:“你们强抢民妇,我要报官!”朱帘点头:“行,我替你报官,人要死在你家里了,还是被折磨死的。”已经有嬷嬷趁乱偷偷溜进后院去看那位夫人,骨瘦如柴不说,人也饿得奄奄一息被关在柴房里,浑身就没一块肉是好的,险些气得肝疼。最后还是按照杜娇荷的意思悄悄喂了一颗药丸,这东西能叫人假死半个时辰,时间虽然不长,也足够官差过来查看了。而且时间要是太长,突然诈尸,处置起来也麻烦。平常有些病人一时背过气去,半个时辰后被大夫救醒的也不是没有。官差很快过来了,朱帘未免麻烦没表明是穆王的人,而是借用了一个八品小官旧识的名义。京中八品虽然是微末小官,在乡里却是不得了的身份,县官简直是连滚带爬亲自过来,官差也不客气冲进去,很快就找到柴房里已经没有气的夫人。乡里不大,县官也听闻过这家人,儿子冲喜娶了媳妇,熬了几个月到底还是没熬住,老夫人就跟疯了一样怪责儿媳妇,他心里有些同情,却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如今却闹出人命来,他就不能不管了。那老夫人看着儿媳妇面色惨白真的没气了,也吓得险些晕过去。她是让人把儿媳妇关起来不给吃的,又教训了几下,谁知道转眼就忘了,如今人居然没熬住断气,就得背上人命官司,眼珠子一转就要撞晕,被朱帘一把扶住了,阴测测地笑道:“让大夫进来,看这位夫人还有没救,指不定变成鬼也不肯离开,就在附近徘徊。”附近二字她咬得很重,老夫人浑身哆嗦,四处张望,生怕儿媳妇变成厉鬼真在自己身边徘徊不去。请的是附近的女大夫,只会一点手上功夫,在嬷嬷们有意无意地提点下用力摁了几个穴位,假死的夫人突然咳嗽一声,慢慢睁开眼,看着周围满脸迷茫,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不在柴房而是在客房里头。县官这才松口气,这要闹出人命,他今年的评定只怕要低到泥里去,对这家的老夫人就没什么好脸色了。老夫人看儿媳妇居然诈尸了,这次真的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朱帘这回没接,还退后一步,硬生生让老夫人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听着就疼。“大人,这次是因缘巧合才把人救回来,下次就未必这么好运了。”县官连声应了,让这家老爷写下和离书,叫儿媳妇能光明正大地离开。听说远在京城的哥哥找到一份好差事,想要接她过去,才会叫掌柜派人来接,要不然自己就得被折磨死在柴房里,儿媳妇也哭出声来,什么都没带直接爬上马车,是一刻钟都不肯留在这个鬼地方。老爷面上尴尬,他知道自家婆娘因为儿子去世而悲伤过度,才会折磨儿媳妇,却也明白并非儿媳妇的错。如今人要走了,他到底还是塞了点盘缠过去,谁知道儿媳妇一文钱没要,跟着朱帘就走了。朱帘笑道:“廖嬷嬷什么都不要,实在是便宜他们了。”廖是娘家姓氏,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嫁妆都被这婆娘挥霍掉了,我什么都没有,就那么点盘缠来打发我,我收下指不定还以为就能安心了。”她就不收下,叫这些人日夜都不能安心才好。朱帘摇头:“要是杜姑娘在,怕是要说嬷嬷太傻了一点。既然他们吞下嬷嬷的嫁妆,那就该加倍要回来。”廖嬷嬷约莫明白哥哥就算开口也未必能接走她,亏得这位姓杜的姑娘,也该是最后拍板的人:“我这些年在乡里也没个能帮把手的人,只能麻烦朱姑娘了。”“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再说我也不隐瞒,一来杜姑娘底下养的人多,银钱怎么都不够,能有一点是一点,我帮忙讨要回来,会留下一部分,嬷嬷不介意吧?”见廖嬷嬷摇头,似乎所有嫁妆都给杜姑娘也不在意,朱帘摇头道:“不会要那么多,要个跑腿费就好,毕竟一路过来,我就算了,几位嬷嬷都是出力的,总要给点辛苦费,也能结个善缘,毕竟你们以后都要共事的。”“二来那家人看着就是富裕人家,应该很愿意花钱消灾,也出得起这笔钱。”廖嬷嬷咂舌,发现朱帘细心敏锐,一眼就看得出夫家的底细。要是讨钱把人逼死了,倒也不美。“的确,我那婆婆最是爱钱,家里的银钱都在她手上。”朱帘抚掌而笑:“那就更好了,嬷嬷只管等着便是。”她们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去,只有两个嬷嬷留下来去县官里告状,要回廖嬷嬷的嫁妆。等到了京城的大门,廖嬷嬷还惊叹着,看得眼花缭乱,朱帘已经接到飞鸽传书,嫁妆已经要到了。杜娇荷没急着见人,等廖嬷嬷安顿后跟哥哥叙旧,两人抱头痛哭,第二天过来的时候两人都眼红红的。廖嬷嬷还连夜画了一个首饰的图样,生怕自己手艺不好,杜姑娘就不想让她留下。杜娇荷看得倒是惊喜:“这是金玉顶梅花簪?”没想到她一眼就瞧出来,廖嬷嬷笑着点头:“是,这是廖家擅长的手艺,哥哥还不如我。”廖家的手艺是传男不传女,廖嬷嬷是跟在哥哥后头胡乱说了一点,自个琢磨的,没想到天赋出众,却可惜是女儿身,最后嫁到外地去了。要是个男子,如今廖家的技艺怕是早就闻名在外,如何还会当个老师傅被请到店面来?杜娇荷只是看不惯那婆家作践一个无辜妇人,才会让朱帘把她接回来,谁知道就捡到宝了?老师傅的手艺不错,廖嬷嬷居然比他还要好,图样要是原样做出来,在二楼能卖个顶天的价钱。“想要什么只管跟掌柜要,我就等着嬷嬷这成品了。”她直接拍板让廖嬷嬷放手去做,叫后者感动得不行。毕竟廖嬷嬷还什么都没做出来,杜娇荷就如此信任自己,又救她于水火之中,说是再世恩人也不为过。半个月后,杜娇荷就收到廖嬷嬷没日没夜赶出来的簪子,比图样看起来更漂亮。梅花栩栩如生,仿佛在腊月里迎风盛放,飘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她鼻尖一动,还真的闻到淡淡的香味了:“这是怎么做到的?”廖嬷嬷的脸色有些憔悴,眼睛却透着亮:“梅花的内芯镶嵌了一颗香珠,只泡了十天,香味不浓也不够持久,若是时间充足些,泡足一个月再用,香气就能持续一年半载。”这真是个好东西,杜娇荷看着花瓣连弧度都跟真的一样,就知道廖嬷嬷的手艺究竟有多红啊:“你婆家知道后,肯定后悔放嬷嬷离开的。”据闻婆家也有个首饰铺面,只卖些平常的金银首饰,还重金请来一个不入流的师傅,买卖只算是有点薄利,并不算多,勉强维持罢了。讨回嫁妆狠狠搜刮走一笔,如今婆家又得知家里居然有个手艺出众的首饰师傅,恐怕要气得呕血了。廖嬷嬷开怀一笑:“幸好我从未表现出来,家里又不想让人知道,才保住了这个秘密。”不然婆家估计会逼着她没日没夜得干活,换一种方式来折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