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景然听得出这种毒就跟种子一样,花费长时间种下后就能在身体里生根发芽。杜恒义的身子骨很不错,那么出问题的自然就是杜大夫人一个了。但是她一个深宅妇人,究竟得罪了谁才被种下这样的毒?钱婆子叹气:“若是对一个负心汉下毒,老婆子发誓绝不会出手帮忙,然而王妃这样却是无妄之灾了。”唯一的好处就是,下在男子身上会严重一些,下在女子身上就会稍微轻一点。“虽然暂时无法彻底拔除,但减轻还是可以的。”暮景然更好奇钱婆子是谁,居然一手毒术如此出色,没做医者,居然做了一个厨子。钱婆子却苦笑:“这事说来话长,生父是一位出众的老大夫,从小耳濡目染,该是成为一个女医。然而因为负心汉的关系,等我生下孩子后他赴京科举,却娶了一个贵女为妻,抛弃妻子。”“老婆子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造出了独一无二的毒下在负心汉身上,回过头来却发现孩子已经不好了。”既违背了组训来害人,又失去了孩子,钱婆子没有脸面继续留在娘家,便远远跑来这里当了个普通的厨娘:“老婆子这钱姓是跟了生母,生父姓何。”穆王一愣:“钱婆子跟何小大夫有什么关系?”她无奈一笑:“自是一家人,这小子该是我长兄的孙子。”暮景然顿觉有趣,离得这么远居然同是何家人吗?他让宁意把何小大夫叫了过来跟钱婆子认亲,小大夫也惊呆了。宁小大夫知道这位姑奶奶,宁老大夫经常挂在嘴边,说她是家里在医术上最有天赋。家中长辈从不觉得男女学医有什么不同,反倒女医更难得,更别提姑奶奶有如此出众的天赋。可惜姑奶奶走了歪路,却是被无情的夫君连累,到最后羞愧得独自离开,再不曾有音信回来。何家人还以为她早就死了,原来在千里之外的城里做了个厨娘吗?难怪何老大夫四处打听女医都没能找到妹妹,原来姑奶奶根本就没做医者,反倒做了个不相干的厨娘。得知长兄被人动手脚落水而死,钱婆子眼圈一红就落下泪来:“是谁?我必让他们血债血偿!”她带着血红的双眼叫何小大夫沉默下来:“姑奶奶,爷爷一定不希望你用毒去杀人。他们是该死,也该是死在官府的手里,死在明面上,让所有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孽,死后被人唾弃。”钱婆子想说这个侄孙未免太天真了一点,又想到面前的人是大权在握的穆王,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下去了。穆王看出她的神色,笑道:“放心,我答应了小大夫,要为何老大夫报仇。”既然何小大夫希望报仇来得光明正大,他也不介意多费点心思,毕竟何家人世代为医,理应受到敬重。钱婆子起身给穆王郑重行礼:“多谢王爷,老婆子会用全力来医治王妃。”何小大夫才知道杜娇荷居然中毒了,还是自家姑奶奶亲手制的毒,而且没有解药,整个人都懵了。暮景然让窜天猴过来负责查明此事,后者询问了几十年前知道这个毒方之人。钱婆子一口就说了好几个,全都是被负心汉辜负的女子,忍不住报复回去的。一个报复成功了,连带着告知另外处境一样的人,渐渐知道的人并不少。窜天猴一时无语:“那么多人知道,药方只怕被有心人觊觎,就是那些中毒的人居然没听到风声吗?”钱婆子看了他一眼:“你这小子,那些妇人以前瞎眼是因为相信对方,既然看清楚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也就有了防备的心眼。”她们告知的都是忍耐不了准备下手之人,犹豫不决的绝不会加进来,没得给其他人带来麻烦。“所以说这些人绝不会轻易泄密,钱婆子难道没有怀疑之人吗?”钱婆子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提起一个名字:“以前酒楼的掌柜,对老婆子有几分意思,曾经提过要让媒人来提亲,被我拒绝了,后来听闻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那妇人有意离开,却舍不得夫家的家财。”言下之意,那妇人既想跟掌柜在一起,又不愿意离开富裕的夫家。想必她打算用毒来害枕边人,不让夫君那么快死了,却渐渐虚弱得缠绵病榻,便能随意花用,又能时不时跟掌柜见面幽会。窜天猴一脸震惊:“后来呢?这妇人得逞了吗?钱婆子是怀疑掌柜把药方偷来给了她,然后毒害她的丈夫?”“掌柜离开酒楼前一天,毒方就不见了。我试图寻过,但是掌柜就忽然不见了。那妇人却还在夫家,没一个月还跟着夫家离开去适合休养的地方,我没能打听到。”钱婆子怀疑妇人下毒被夫家人发现,就把罪过都推到掌柜身上,叫掌柜身死,这个秘密就绝不会再有别人知晓。最毒妇人心,除了这个可能,她实在想不到别的。窜天猴记下这个妇人和夫家的情况,回头就派人去寻。这么多年了,那位夫家很可能早就虚弱而死,也能从富裕的高门寡妇里寻一寻。杜娇荷醒来,发现暮景然在榻前守着自己,不由失笑:“王爷不必一直陪着我,我也就是嗜睡了一点。”她刚坐起身,就被穆王搂在怀里,不由面露疑惑,就被他低头在额上亲了一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跟夫人几天不见实在想念得很,只盼着一时一刻都不分开。”杜娇荷顿时羞红了一张脸:“王爷越发会说话了,叫人实在招架不住。”两人安静依偎了一会,暮景然才提起给她找来一个擅长做药膳的婆子,还是何小大夫离家多年的姑奶奶。“他们能见面,也是缘分。”尤其这位钱婆子还是何小大夫无意中遇上,然后推荐给穆王的。隔壁的院子要大一些,原本是酒楼老板住下的,他卷钱带着家人跑了,就空了下来。索性比住在帐子里要舒服一点,暮景然就带人搬家,跟杜娇荷一起住到了隔壁,也方便钱婆子做药膳。杜娇荷原本以为药膳该是有浓浓的药味,却丝毫没有一点,反倒带着一般菜品没有的清香,光是闻着就满口生津。毕竟阮嬷嬷擅长做药膳,菜式里依旧带着那么一点似有若无的药味。钱婆子倒是把药膳做得出神入化,每天不带重样的,吃得杜娇荷两颊长了点肉,脸色红扑扑的十分可人。暮景然也跟她提起那天的事:“殷国让人拖住我,余下一小股骑兵绕路兵临城下,恰好城内的士兵去抢粮草了,若非有夫人扛住,城怕是要守不住的。”杜娇荷叹气,要不是她自作主张让城内的守兵离开,城里也不会如此危险。他却是觉得杜娇荷做的对:“粮草不足,要不是夫人让守兵铤而走险,我们回来也得饿肚子,再返回去抢粮食,对方警惕中就没那么容易了。”混战当中抢粮,容易成功得多,机会就这么一瞬间,杜娇荷抓住了,才有城内还算足够的粮草在。“我已经让人送折子去京城,让皇上派人送粮草来。”杜娇荷忧心忡忡:“要是皇上找借口拖拉,跟之前那样不送粮食来,那该如何是好?”除了皇帝之外,还有太后在。虽然太后已经被斩断了左膀右臂,谁知道私底下是不是还有后招?这两人一个比一个难缠,还鼠目寸光,压根就不在乎边城如何。能打赢一次,皇帝就开始担心穆王的权力太大,急着要收回。更别提是太后巴不得皇帝死了,让福王取代他。暮景然低头笑笑:“没事,我折子里写得很清楚,送粮食来我们才有力气打仗,不送我们就回家好了。”家里好吃好穿,为什么要想不开跑到这里来卖命呢?连吃都不能吃饱,他心疼底下的将士,带着大伙回家好歹能敞开肚皮吃,又不必上战场拼命,何乐而不为?杜娇荷“噗嗤”笑了:“皇上看见折子,就不怕他生气吗?”暮景然哪里怕皇帝生气,巴不得他拒绝,然而带着大军回家去。皇帝收到折子知道穆王打赢了一仗,把殷国彻底打退,甚至险些俘虏了殷国大皇子,心下欢喜。然而下一刻看到暮景然讨要粮草的话,他又皱眉。还没等皇帝考虑清楚,就看见这人居然说没吃的就领军回家,不然没力气打仗了,气得摔了茶杯,把几个心腹重臣叫进来商量。有说该让穆王回来,然后换个听话的主将。有说粮草该给,却要少一点,不能给太多,不然穆王要是反了,手里有士兵有粮食,这还得了?也有说穆王赢了一场,如今整个人就飘了,压根没把皇上放在眼内。还有积极游说皇帝继续跟殷国议和的,毕竟打赢了,他们也有跟殷国议和的底气,粮草索性不用送了,让大军回来就好。皇帝想了想,直接发了折子让人带花,叫穆王领军班师回朝,又派了两个心腹大臣去边城准备跟殷国议和。上次穆王说议和的折子没收到,送信之人的尸身在半路找到,怕是被谁袭击了,又或是意外。不管如何,这次皇帝接连派了两队人马过去。就不信两队都到不了,叫穆王继续罔顾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