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娇荷一顿，抬头看向暮景然，有些不确定他是在安慰自己，还是真的这般想。
暮景然忽然伸手拂去她耳尖上的鬓发，微微一笑：“胆敢欺负姑娘的人，就是跟我过不去。不必姑娘出手，我来教训他们就好。”
杜娇荷到底是个小姑娘实在太心软了，要是他出手，保管那些人这辈子都后悔曾经起了那样的心思，恨不得回到以前阻止自己犯傻。
她红着脸道谢，以前杜恒义还在，就是杜娇荷心里的支柱。
后来杜恒义死了，杜娇荷把所有事都自个扛着，如今却忽然发现有暮景然帮着分担，他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了她的主心骨。
有暮景然在，就没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杜娇荷总是大方利落的模样，难得流露出几分女儿娇态，叫暮景然看得目光柔软了许多。
柳影年不想这时候上前打扰，然而却不得不禀报道：“王爷，杜姑娘，杜二夫人在门外求见，说是要亲自多谢两位。”
暮景然转过头来，嘴角的笑容还没完全收下，眼底却一片冰冷：“把人送去杜府，告诉她以后都不要靠近这里一步，不然就得计较一下以前的事了。”
他把人捞出来，可不是给自己和杜娇荷添堵的，跑到跟前来是做什么？
柳影年迅速转告了，被秋瑞扶着的杜二夫人沉默片刻，只对着大门行礼后便上马车回到杜府。
杜老夫人见着骨瘦如柴的杜二夫人，险些没认出来：“你、你怎么回来了？”
杜二夫人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僵硬的笑容，却相当渗人：“我回来，自然是代替夫君孝顺老夫人的。夫君不在，就只有我跟老夫人相依为命了，哪里舍得就这么死了？”
被她的笑容吓得后退一步的杜老夫人板着脸道：“老二家的还是好好养身子，我身边不缺人孝顺。”
“老夫人之前不是把大姐儿和二姑娘都叫回来侍奉，怎的如今就不缺人了？老夫人也不必跟我客气，我总归是媳妇，孝顺老夫人是应该的。”
杜二夫人说什么都要留下，自觉换了一身衣裳，真的低眉顺目跟在杜老夫人身边伺候。
摸不准她究竟想做什么，杜老夫人也不敢让杜二夫人近身，只捡着轻快的活计叫人做完就赶紧去歇息。
秋瑞替杜二夫人觉得不值：“夫人身子骨还没恢复过来就去侍奉老夫人，老夫人竟没拒绝，实在叫人心寒。”
当时杜老夫人见死不救就算了，如今杜二夫人好不容易回来，骨瘦如柴，一阵风就能倒的样子，居然还能点头让她来侍奉，实在说不过去。
杜二夫人拍了拍这个大丫鬟的手背笑着道：“我还怕老夫人不乐意让我近身伺候，你找人去外头传一传这事。”
秋瑞知道自己不够聪慧，听命而去，很快找了个嘴巴不严实的婆子聊了几句，没多久整个杜府都知道了，外头也渐渐传了起来。
府外知道杜老夫人偏心之事，却没想到偏心二房，却不包括这位杜二夫人。
这位夫人也够倒霉的，嫁了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丈夫，花钱如水就算了，老夫人竟然觉得她还不够贤惠，坏了二老爷的前程，简直是颠倒是非，对杜老夫人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杜老夫人还想着自个身子骨好一点，可以跟以前的姊妹们来往，甚至可以进一步跟贵夫人们打交道。
她的孙女儿如今是福王的王妃，就这个身份，巴结的人应该不少。
谁知道发了帖子过去，以前的姊妹们一个个避如蛇蝎，不是说病了不好出门，就说是家里有事走不开之类的，一听就是借口。
杜老夫人气不过，只觉得这些姊妹没眼力劲，不来往也好，谁知道贵夫人们更不乐意跟自己打交道，一段时日后才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当天就气病了。
杜二夫人跟往常一样来侍奉，却遭到她的大声叫骂，还规规矩矩一直待到夜里才离开，杜府上下都忍不住说杜二夫人有多贤惠云云，把杜老夫人气得更难受了。
龚夫人来把脉的时候施施然道：“老夫人再这样气下去，就算有我的药方，也活不到明年春天的。”
杜老夫人吓得不轻，又觉得杜二夫人是故意的，把自己气死了，余下这个宅子不就是她的了吗？
杜娇荷如今攀上穆王，对杜府的东西不屑一顾，杜二夫人就不一样了。
杜二老爷把家里的金银全带走了，也就杜老夫人手里还有一点用来过日子之外，只有这么一个宅子了。
她死了，杜二夫人守着宅子等杜二老爷回来是理所当然的，到时候占为己有不让杜二老爷进门该如何是好？
两人一天不和离，杜二夫人就有理由继续住在杜府。
杜老夫人寻思着怎么让杜二夫人主动离开，却找不到借口来。
毕竟她怎么觉得杜二老爷没错，外头的人却都觉得错在这个儿子身上。
要不是杜二夫人这些人把嫁妆变卖，又想尽办法弄银子，杜二老爷都不知道会不会做出逼死亲娘弄银钱的糟心事来。
杜老夫人自然觉得小儿子什么都好，都是别人带坏他的，又有外头的人胡言乱语，等杜二老爷回来听见肯定要不高兴。
心腹嬷嬷被穆王打了一顿后在外面休养，不知道怎的听到风声，说杜二老爷养在府外的两个外室陆续病死了。
两个丫头送进杜府没多久，生母就死了，肯定不会是巧合。
杜老夫人兴奋地派人仔细打听，果真隐约找到蛛丝马迹，必然跟杜二夫人有瓜葛。
好啊，这儿媳妇的手上居然有人命官司，就该和离才是。
她亲自去报官，府衙的人还挺惊奇，又觉得杜老夫人这是大义灭亲。
不过该查探还是要的，府衙查完后却傻眼了。
杜老夫人被官差叫过去的时候没见人抓杜二夫人还觉得奇怪，回头听见这位大人的话更是懵了：“什么，是老二做的？不，这不可能！”
特意在外头养的两个红颜知己，杜二老爷做什么要害死这两个红颜知己？
杜老夫人思前想后都觉得他没理由这样做，便斩钉截铁道：“肯定是老二家的动手，然后嫁祸到老二身上！这个儿媳妇以前开始就心狠手辣，连老大家的人都欺负，更何况是老二，实在是个毒妇！”
上首的大人听了不由惊讶地挑眉：“证据确凿，的确是杜二老爷动的手。”
理由很简单，外室的女儿要跟着杜春钰去福王府享福，自个却还沦落风尘，自然不乐意，变着法子缠着杜二老爷给她们赎身。
杜二老爷哪里有银钱给她们赎身，还都不是一般的身价，偏偏这两人还一口咬定他不乐意，就把两个女儿的身世闹出去。
要是福王府的人知道跟在杜春钰身边的两个丫鬟居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姊妹，怕是不怎么好听，对杜春钰的印象也要大打折扣。
杜二老爷当时就盼着攀上福王这个亲家，又有太后在背后撑腰，根本不必取舍，他直接就让两人永远闭嘴了。
杜老夫人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要是她没来报官，这事就被遮掩下来，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两个风尘女子。
偏偏杜老夫人来击鼓鸣冤，如今真相大白，那两个风尘女子的鸨母便闹到杜府来，要她赔偿。
那两个女子年纪大了，又生过孩子，早就不如以前来得挣钱。
然而蚊子肉也是肉，能挣一点是一点，如今直接没了，她们自然要来讨要损失。
杜老夫人想躲，偏偏这些人就是混不吝的，天天到杜府的门前闹腾，又喊又叫又哭，吵得她心慌慌，又被人围观指指点点，面子上实在挂不住，只好把手头那点钱都散了打发掉两个老鸨。
老鸨心里门儿清，明白杜老夫人手上没钱，可是有个福王妃的孙女，拿了钱还是来闹，还道杜老夫人不给，就去福王府闹。
杜老夫人快疯了，只好派人去福王府，却吃了闭门羹，别说见到杜春钰，根本连大门都没能进去。
这孙女一步登天了，就看不上以前的亲人了吗？
她气得把杜二夫人骂了一顿，后者无可奈何道：“福王府规矩大，就算春钰是王妃，府里做主的却不会是她。”
杜老夫人心里窝着火，明白杜二夫人使了坏主意引着自己去报官，谁知道根本不是她做的。
偏偏她跟没事人一样每天依旧在自己身边侍奉，杜老夫人心里瘆得慌：“你亲自去王府一趟，就算不是府里做主的，见一见亲娘总可以吧？”
杜二夫人不想去，免得给女儿惹麻烦，福王府却派人来请，她不由惊讶，只得换了一身好衣裳便上了备好的马车。
福王府十分气派，小小的摆件都价值连城，一般人家连见都没见过，更别提是有那么一件了。
但是府里伺候的人虽然不少，一个个却放轻脚步，到处安安静静的，连鸟叫都没有，杜二夫人小心翼翼跟在一个嬷嬷后头进了内院，发现前头有侍卫，过了二门还有女侍卫，再进去竟然还有四个壮实的嬷嬷在。
哪里是伺候人的，分明是盯梢的，不让杜春钰离开院子一步！
杜二夫人顿时心疼了，自家女儿究竟过得什么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