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她是真的回来了。 “进去呀,站门口闭着眼睛干嘛?”外公推开中间那间堂屋的门,回头朝陆小芒不停招手。 陆小芒慢慢地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外公,我累了,让我在屋外站一会儿,一会儿就进去。” 外公始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上午被罗光明等人揪着上了乌玛山,下来之后又被叶洪吓了一记,这会子早累了,一进堂屋就拖了根条凳坐着直喘气。 陆小芒走到老桔树下,伸出小小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桔树树杆上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 每年生日,她都会在这棵树上刻一道印子,记录一下自己的身高。 现在这棵树上,共有九道刻痕。 最初的一道最矮,也最浅,因为那会儿才一岁,人矮,力气小。 她还在这棵桔树上绑过用稻草搓出来的草绳荡秋千,大表弟和小表弟先坐了十几回也不肯下来,大表弟稍微懂点事,见她眼巴巴地只推没得坐,就提议大家一起坐着荡。 结果,她一坐上去,荡了没几下,草绳不堪重负,嚓的一下就断了。 三人摔了一屁墩儿。 小表弟当场就哭了,说等大人回来要告她。 大表弟忍着痛没哭,小小的手悄悄的揉着屁股。 陆小芒跌下来之前正在笑,跌下来的时候角度不对,嘴直接啃了土,上唇肿了好几天才消肿。 村里那些讨厌的孩子就老叫她香肠嘴,还编了各种版本的顺口溜。 ‘陆小芒,不听话,一巴掌被打成香肠嘴;陆小芒,香肠嘴,饿了能不能跟你香香嘴?‘ ‘陆小芒小气鬼,老师打你歪歪嘴;小气鬼喝凉水,喝了凉水变魔鬼;小气鬼喝凉水,娶个老婆四条腿。’ 想到这些,陆小芒忍不住又笑出了声音。 外公听到咯咯的娇笑声,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满是皱纹的脸庞上也露出了一抹欣慰。 梦梦,小芒九岁了,我们都很好,你呢?还好吗? 一定好吧? 陆小芒在桔树下缅怀够了才抬步向屋内走,她在堂屋里找了一圈儿,又到另个两间屋里也都看了看,却没看到俩个表弟。 她就转到了屋后,往高出前面三间屋一米多高的一块土坳上看去。 那里,还矗立着一间用上好的香柏木打造出来的小木屋。 “天强,天富,你们在那儿吗?” 叫完之后,陆小芒凝神细听着小木屋那里的动静。 几秒后,她的脸色突然一变。 第十五章 合葬 陆小芒听到了一种压抑的呜咽声,像是被人捂了嘴的哭泣声。 声音零零碎碎的,透着一丝熟悉,好像是大表弟的声音。 陆小芒顾不得多想,三步并作两步顺着土垒出来的台阶就往上跑,只用了几秒的时间就跑到了土坳上,来到小木屋的门前,伸手用力推门。 门没开。 陆小芒又用力推了一下,屋子里的呜咽声突然停止了。 一个虚虚弱弱的声音响了起来,“谁啊?” 陆小芒立马拍门回答道:“舅妈,是我啊,小芒。大白天的抵了门做啥,你睡了吗?如果没睡的话,让我进去啊。” 屋子里静了两秒,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小芒啊,我困了,想眯一会儿。” 陆小芒哦了一声,又道:“舅妈要睡了,我不好吵你。那你让天强表弟出来陪我玩啊。” 天强,是大表弟的名字。 “天强?天强不在我屋里啊…你要找他玩儿,去别处找找看吧。”一句话,中间停顿了两次才说完,显见得说话的人虚弱成了什么样子。 陆小芒怔了怔,她刚刚明明听到了天强表弟的哭声,舅妈却说天强不在屋里。 陆小芒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难道刚刚她听错了,是舅妈在哭? “舅妈,刚刚你怎么哭了?” “没事,老毛病,心口疼得厉害。小芒,我累了。”舅妈说完之后,又打了个响亮的呵欠。 “那你睡吧,我不吵你。” 陆小芒蹬蹬蹬地下了坳,一转过墙角就猫下身子,趴在墙边朝小木屋那边看。 建造小木屋的木材全都是香柏木,柏色泽温润,木质细腻,摸上去像幼童肌肤一样滑,做成房子也别具风味。 前生的陆小芒根本不知道这座小木屋的价值,只是重生回来后,很多被忽略遗忘的事情就慢慢地想了起来。 她到京城之后,有人上门送礼,送的就是一对香柏木做成的药枕,药枕用柏木板制成,四壁留有120个小孔,内装当归、川芎、防风、白芷、丹皮、菊花等32味药物,外套花色典雅的布套。 送对枕的是位军中大领导的老婆,五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跟四十来岁没差,最难得是她通身一股优雅雍容的气质,是京城那个圈子里多少贵夫人都学都学不来的。 因为她姓沈,所以陆小芒叫她沈阿姨。 沈阿姨出身典型的富豪之家,祖父沈同山曾在李鸿章府下做师爷,参与创办中国第一家银行,被公认为是徽商的第一任代表人。 沈阿姨是从小就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名媛小姐,少女时代的日常就是和朋友们一起喝茶聊天,结伴去滑冰,游泳打球或去马会,去大华饭店跳舞。 需要用钱的话,只要找家里账房先生写个条子就行。 不缺钱的沈阿姨,看得上的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 她跟陆小芒说这对枕可是好东西。 “这东西好不单单止是价钱上,这枕里装了很多中药材,睡上一百天你这小脸儿气色就会截然不同,要是能坚持枕上一年,你幼年劳作留下的风疾就会自然痊愈。” 那会儿的陆小芒就是个二傻子,林益阳只告诉过她,人家送的礼物要是喜欢就先收下说谢谢,然后把东西放到他的书房去,等他过了目之后,才看她的表现把这些东西作为奖品奖给她。 陆小芒当时听这枕这么好立时就喜欢上了,欢欢喜喜的说了声谢谢就抱着东西回屋了,然后那在中午就枕着这枕头睡觉。 晚上林益阳回来发现她没按他说的规矩,收到东西先放他书房让他过目之后才放回卧室,当时林益阳直接把枕头从她手里拽走了,说要扔掉。 林益阳说扔掉就真要扔掉,直接把枕头给扔到了厨房去,让人打成柴烧了它。 陆小芒当时根本不知道林益阳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又不敢争辩,不敢去把枕头找回来,只能眼睁眼地看着林益阳把枕头烧了。 后来,沈阿姨再上门来的时候,听说了这事儿,教养那么好的人,居然骂了林益阳是败家子。 沈阿姨说,那对枕头值几百块钱,药材也值好几百,总价值一千上下。 那会儿的陆小芒对金钱没概念,不知道一千块钱,以当时的物价来说,可以在郊区偏一点的位置买座小房子了。 林益阳烧枕头的时候,陆小芒讨厌他,然后好几天都哭着不让他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