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消息值多少钱?”“两个马蹄银。”“是什么地方?比起伯孜克里克石窟怎么样?”“规模、藏书量都比它大得多。”“你不诚实,据我所知,伯孜克里克石窟在世界上规模最大。”“好吧,看来交易无法进行。祝您好运!”说着,锁阳告辞。看他走远,柯勒喊住,走到跟前,问:“你的消息确实可靠吗?”“是的。”“我愿意出价。”“那好,成交。这个书库就在敦煌莫高窟,那里的壁画胜过任何一个地方,而且,我想,最吸引你们的是,几前年发现的藏经洞,现在由王道士看守着。”柯勒狐疑地望着他:“王道士?这么贵重的文书没有官兵把守?”“中国官员并不像西洋人那样喜欢古物。”“你能保证藏经洞里的古代文书没有流失掉?”“据说,只有少量佛画和写经送了官员,绝大多数还在莫高窟。”“太好了,你能带我们去莫高窟吗?”“我只做情报交易,不当雇工。再说,唐古特不是在帮助你吗?”“我希望你直接带我去书库,给双份工钱,”“对不起,隔行如隔山,再会!”锁阳拿上银子走了。柯勒当即决定扑向敦煌。唐古特也非常思念家乡,但担心柯勒通过令狐下令切割莫高窟壁画,他犹豫了。第二天,柏林委员会发来一封电报,命令探险队务必于一个半月内赶到喀什与正在前来的格威汇合,他要听工作报告,并安排下一步行动计划。柯勒手里攥着电报纸,登上凤凰台,遥望近在咫尺的敦煌,悲愤万分:这张令人生厌的臭纸不但捣碎他进一步成功的美梦,而且,领导权也将丧失。看来,他不得不与敦煌失之交臂,凭直觉,罗布泊边缘的敦煌是块味道鲜美的肥肉,现在到了跟前却不得不离开,而其他一些嗅觉灵敏的鬣狗很快就会嗅那奇异香味,疯狂地前去哄抢!这一刻,悲伤的柯勒忽然明白佛教中“缘分”的真意。唉!缘分!都是缘分!他只好遵从命令。到吐鲁番与巴泰汇合后,向喀什进发。队伍风尘仆仆回到喀什。格威竟然还没来,按道理,他该早到的。在唐古特建议下,探险队安置在阿克亨客栈。人们打听到柯勒会看病,蜂拥而来。柯勒想反正没事,还不如赢得民心,再说,感恩戴德的病人也许会拿出家里珍藏的古文书来感谢他。客栈外每天都排一长队人。柯勒面带笑容,一边看病,一边接受人们送来的各种土特产。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奎宁”和“阿司匹林”,散发给贫穷病人。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妇女的哭声。“怎么回事?”“挨鞭子抽的”说:“也许病人太痛苦,等不及治疗!”“去吧,让她先进来。”过一阵,“挨鞭子抽的”回来。“病人呢?怎么还在低声哭泣?”她恐慌地摇摇头:“我给她说好了,您不用管。”柯勒疑虑地出去打探情况。一个老年妇女悲痛欲绝地哭泣。“你为什么要哭?”“我交不起看进门费。”“进门费?谁要进门费了?”老年妇女转头望着不远处的黑曼。“是你吗?”“不关我的事!是‘挨鞭子抽的’让我收钱。”“‘挨鞭子抽的’,这是怎么回事?我讲清楚了,房租付给你,治病不收钱!”“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柯勒拿出马鞭,狠狠地抽卡曼:“我要把你送到官府去!”说完,他不满地望一眼“挨鞭子抽的”。房租已经不低了,怎么如此贪心?晚上,写日记,“挨鞭子抽的”进来。“洋大人,如果你不允许收进门钱,明天就别在这里看病了。”“我看出收进门钱与你有关,当时,不能不表现正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阿克亨在坐牢,是你们洋人送进去的。他被抓时,家里东西全部搜刮去,连一根缝衣服的针都没留下。式微嫁不出去,儿子戈壁又不成器,还得孝敬那些看管阿克亨的人,不收钱,成吗?你来喀什干什么,为啥不到沙漠里寻宝?你想长期在这里行医?那好,我们合作,你治病,我收进门钱,挣来的钱平分,好吗?”“治病救人只是业余生活,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么,你现在还等什么?”“我在等待队长到来。”“哦,我明白了。老爷,你能不能说一声,让阿克亨提前出来?官老爷最听洋大人的话。”“我不会为他求情,因为阿克亨罪该应得。要不是唐古特再三说你的生活难过,我才不愿意住在一个骗子开的客栈里。”忽然,传来一阵阵哭声。院子外面,黑曼、卡曼带着一群年轻女子、小女孩、老女人在哭。看见柯勒,她们全都跪倒。“洋大人,您行行好吧,千万别把我儿子送到官府去,他们身体单薄,笞杖二十下就没命了!”柯勒指着黑曼说:“你要保证:以后再不做这种坑人的事。”黑曼连连点头。他们走后,“挨鞭子抽的”说:“你不是要送他去笞杖吗?怎么让人家一场戏就哄信了?那个老女人根本不是黑曼的母亲,那是他逼着来卖苦的穷人!”“是吗?为什么?”“黑曼和卡曼是兄弟俩,一个垄断剃头行业,一个垄断肉坊,欺行霸市,是两只大恶棍!就那进门费,大部分都让他们拿走了。在喀什讨生活的人,谁敢得罪他们呀?”柯勒愣住了。“挨鞭子抽的”出去,悄悄溜到俄国使馆。听完汇报,洛夫疑惑地问:“哦?柯勒原来在收买人心?他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我不知道。他说,头儿现在病着,就要来了——哦,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很重要。”“啥事情?”“我不敢说……”洛夫塞给她一把钱,说:“我知道,你需要这个东西壮胆。”“挨鞭子抽的”笑了,说:“昨天,曹安康来找柯勒,说要把两个女儿一起嫁给柯勒。柯勒一直推辞不要,曹安康说他女人已经准备好了,过两天就出嫁。柯勒吓得跟猫似的,说:不成,如果皇帝知道我娶两个老婆,会打我二十大板,曹安康吓得才不提嫁女儿的事。其实,谁不想把女儿嫁给洋人呢,我都想把式微嫁给洋人,免得让黑曼兄弟俩再欺负。可是,他们不娶式微,也不让别人娶……我想不清楚,柯勒是不是骟马?怎么连老婆都不敢娶?”“别操那些闲心,还是一门心思挣钱吧。下次,撕两页他写的东西来,我再给你一些钱。”“这好办,过两天我给你撕几张来。”“最好别让他发现。”“没问题,我做事灵敏着呢。”“另外,继续监视柯勒与中国花园的来往情况。”“好的。”“充分利用优势,争取让式微跟上探险队,看他们究竟在干些什么。”“我说过了,人家不要女的。”“动动脑子吧,式微很漂亮,人见人喜欢。而且,据说唐古特很同情你们的遭遇……”……第二天晚上,柯勒被邀请到马继业中国花园。“先生,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想请教您。”“什么事?考古方面的吗?”“不,关于您在喀什的行为。你为研究东方文化,卖掉酒业公司,可是,到喀什后,你却获得‘神医’的称号,这使我感到很迷茫。你打算要在喀什长期传教吧?”“我不希望库车远征受到洛夫的压迫、限制,所以,不敢多打扰您。为人看病只是暂时行为。”“现在是考察最好时机,我劝你还是早点动身。”“我在等格威,那个保守、迂腐的老朽正在前往喀什的途中养病。他耽搁了考察,没办法,我只有给人看病消遣时间,同时,寻找一些可靠雇工。”“雇工大都不可信,要提高警惕,以免上当受骗。”“你放心吧。”终于,在原定日期五十天后,格威来到喀什。他一路劳顿,躺在床上,谁都不见。两天后,柯勒闯进屋,拍着桌子,大发其火:“大人,你知道吗?我丧失了前往莫高窟的最佳时机,可以说,我已经胜利地站在了敦煌门槛上,似乎听见了亚洲十字路口圣城的佛唱,可是,你却盲目地命令停止前进!我在喀什整整等了两个月,唯一的收获是‘神医’称号!”“别急躁,我很想像天使一样飞过中亚荒原,可是,没有翅膀,只能乘车。在俄国一个小站上,行李丢了。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肯定是俄国猪搞鬼!你为什么不给他们好处?”“旅行合乎常规,凭啥给额外的钱?不那样做,他们还是乖乖把行李还来了。”“可是,白白浪费将近两个月!这段时间足以让其他探险队抢在前面!”“年轻人,你吃了火药吗?克孜尔千佛洞已经存在了两千年,考察在乎这几天?”“现在竞争非常激烈,如果丧失时机,那么,应该展览在柏林民俗博物馆的珍贵古物就会出现在大英博物馆,你这种漫不经心的状态根本不像日尔曼人。”“怎么,你喋喋不休,在谴责我?我的病还没好,长途跋涉之后,我想要听的是吐鲁番考察情况,而不是没完没了的唠叨!好吧,还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我洗耳恭听!然后,你可以直接回柏林,把那一肚子酸水都痛痛快快倒出来!”“……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大人,考察非常成功。我们虽然落在俄国人后面,但抢在了日本人前面,这值得庆幸。我们挖掘出了很多——”格威打断他,厌恶地说:“我一向不赞成挖掘!那样与强盗破坏有什么两样?我们是有教养的学者,只能进行合乎科学原则的考察!”柯勒压住心地的愤怒,低声说:“知道了,大人!”“年轻人,我赞赏你的探险精神,这使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这样吧,我的身体健康状况不太好,请你协助远征队领导工作。准备好了,就出发。”“……可是,你的病?”“没关系。我也清楚,六千大地正在变成文物争夺战的激烈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