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以前对邵逸铭有多不待见,如今蓦然回首,忽然发现这个三儿子才是最体贴的。邵逸铭不冒尖,看着平庸却不傻,以前遇着吃亏的事也不会急匆匆进宫来告状叫他烦恼。皇帝这么想来,兴许是会哭的孩子才引人怜爱,只是孩子长大了还这样就叫人厌烦了。毕竟大皇子小时候多聪明可爱,如今却傻得被枕边人算计。皇帝还以为邵逸铭第二天又进宫来探望,频频关心叫自己对这个三儿子的印象改观,却听说皇帝好起来了,邵逸铭就没再进来打扰了。只让人带去一句话,叫皇帝保重身子。趁着两个哥哥不在,邵逸铭就该在榻前殷勤些,哄得皇帝心花怒放,指不定能给几个好差事,又或是挪到什么实缺的位子上。别说皇帝这样想,就连谢池春也是如此。趁着那两个兄长不在,也不能在皇帝面前给邵逸铭上眼药,邵逸铭很该跟皇帝培养一下父子感情才是。看皇帝的样子,在病弱的时候最是心软,也更能接受邵逸铭了。邵逸铭却摇头:“这会儿叫父皇在病弱中心软了,等他好起来,又会觉得我别有用心的。”皇帝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一个父亲。他笑着搂住谢池春的肩膀道:“在府里跟姑娘喝茶吃点心再赏景,甚至游游湖不是更惬意吗?”关上门后,两人怎么舒服怎么来,也不必举止言行都小心翼翼的。在宫里有多不自在,在府里就有多舒服,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反正在皇帝面前晃悠多了,他反倒很可能被挑毛病,还不如就这样了。谢池春满眼心疼:“皇上一定会记得殿下的好,以后谁说殿下的坏话,他就要不高兴了。”确实朝中大臣也觉得皇帝病了,指不定是因为邵逸铭的关系。三皇子虽然只进宫一次,谁知道就这么一次,皇帝会不会因此病得更重?这话叫皇帝听见顿时大发雷霆,指不定邵逸铭就是害怕如此,才会不敢频密进宫探望的。儿子一腔关心,因为这番顾忌不敢太靠近,皇帝难免有些心疼。他以前是半信半疑,如今是全然不信了。毕竟邵逸铭探望自己后,皇帝的病情反而渐渐好了起来。而且这病就是气出来的,夏御医说皇帝是宽心了,放松了,这才有起色,反倒是邵逸铭的功劳了。皇帝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自然觉得他什么都好,这时候也是如此。邵逸铭委屈自己也不敢给皇帝添麻烦,如今竟然有不长眼的大臣污蔑自己的儿子,皇帝自然怒不可歇,狠狠在朝堂上发作一番,甚至把跳得罪厉害说得最多的那个撸了官职。这一下把朝臣都震住了,他们面面相觑,明白三皇子在皇帝心里的地位是彻底不一样的。以前很多为了讨好大皇子和二皇子,时不时在皇帝面前给三皇子上眼药,皇帝都不以为然,丝毫没放在心上。这次大臣们也不例外,却被呵斥甚至罢官,一个个不敢再提起此事。皇帝发作完又对邵逸铭满是怜惜,让大太监亲自送了几车赏赐过去。大太监拱手道:“恭喜三殿下了。”邵逸铭笑笑,端的是神色自如:“也多谢伴伴在父皇面前美言,不然父皇也不会如此。”大太监即便没说什么,也没让人落井下石,这就很足够了。大太监笑道:“三殿下的好日子看来就在后头。”邵逸铭有些不解,还是笑着应了,给了大太监厚厚的红封。他特地带着谢池春进宫谢恩,见皇帝的气色比之前要好,便一副终于放下心来的样子,叫皇帝心里烫贴。谢池春不经意抬头对上皇帝的视线,只觉得自己双眼一疼,不由低头用手捂住眼睛。邵逸铭发现后连忙扶住她,担忧道:“谢姑娘这是怎么了?”“没事,就是眼睛有点不舒服罢了。”她不想在皇帝面前表现出来,站稳后又笑盈盈的,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邵逸铭无心寒暄,只道自己不便久留就带着谢池春出宫了。留下皇帝还以为这个三儿子介意别人的流言蜚语,以为他在皇帝身边会是个祸害,这才急匆匆离开,心里很不是滋味,对邵逸铭的疼惜更甚。堂堂皇子却只能在别人的眼色中过日子,束手束脚不敢靠近自己这个父皇,实在太可怜了一些。谢池春被扶上马车后便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倒在邵逸铭的怀里许久没缓过来。她眼前走马观花一样,无数的画面在晃动,快得叫人眼花缭乱。直到最后一幕显现,这才慢了下来,叫谢池春不但看见,还能听见。里面的皇帝倒在榻上,双眼睁大,手臂无力垂下,掌心还抓着一份圣旨。二皇子缓缓打开圣旨来宣读,却是要斩杀邵逸铭,只因为他不忠不孝,害死亲父,皇帝要这个三儿子陪葬的旨意!“不——”谢池春愕然坐起身,整张脸惨白,冷汗湿了后背。邵逸铭连忙搂着人小声安抚:“姑娘莫怕,看见的未必是真的。”她恍惚中回过神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邵逸铭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了他,浑身瑟瑟发抖。邵逸铭轻柔地拍着谢池春的后背:“姑娘,我们先回府,然后再慢慢说如何?”她才发现两人还在马车,也不知道停留了多久。打开车门,马车已经驶入院子里许久,除了纸研和笔墨之外没有其他人在。笔墨沉默地打开车门,邵逸铭抱起谢池春回到院子,吩咐两人不要进来打扰。邵逸铭始终没松手,谢池春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小脸上全是惶恐不安。她深吸一口气才把看见的说了:“皇上似乎驾崩了,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怎会突然下令要殿下陪葬?”还有二皇子竟然在榻前,大太监却不在,实在透着一点古怪。宣旨的时候不少重臣都在,怎么贴身伺候的大太监这个皇帝的心腹却不见了?邵逸铭依旧一下又一下拍打谢池春的后背,叫她神色的惶惶然稍微平静了一些:“别怕,这些事还没发生,就总有挽救的机会。二哥看来是按耐不住要对父皇下手,然后推到我身上去了。”但是二皇子要怎么做才能靠近皇帝,又不被人发现弄死皇帝的?邵逸铭不得其解,却低头道:“看来姑娘又能看见了?”谢池春这才恍然:“是啊,不知道怎的又能看到了,却只能看见皇上的。不知道再盯着二皇子不放,能不能看出什么来。”“二哥肯定不会再给姑娘这个机会了,只得让人在他身边仔细查探,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邵逸铭见她平静下来,生怕谢池春湿透的衣衫会冻着了,就让丫鬟进来伺候她换一身,自己则是去书房交代纸研和笔墨。纸研听见后满脸愕然:“大皇子被圈禁,只要对殿下动手,二皇子就是唯一的成年皇子了。”到时候皇帝一死,除了二皇子之外根本就没有适合继承的人,可不就让他得逞了?而且皇帝就这么死了,还留下圣旨,就算谁心里质疑却也找不到证据反驳,总不能让皇帝重新活过来解释一遍吧?“这一招实在狠毒,还让人根本无法招架。”圣旨都有了,二皇子肯定弄得天衣无缝,根本没有破绽,邵逸铭要么死,要么只能隐姓埋名一辈子,跟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不能冒头。杀人不过头点地,二皇子这样就实在心狠手辣。邵逸铭却道:“有谢姑娘在,二哥未必能赢。”纸研心有余悸地点头附和,要不是谢池春提前看见,邵逸铭只怕就要栽了!“谢姑娘果真是殿下的贵人,幸好有她在,不然就糟糕了。”邵逸铭笑着点头:“确实如此,谢姑娘帮了我一次又一次,实在无以为报。”笔墨眨眨眼,殿下这是打算以身相许来报恩了?“殿下英明。”纸研一头雾水看着笔墨欣慰的笑容,只觉得这傻大个越发让人看不明白了。邵逸铭还赞许地看了笔墨一眼:“去二哥那边探听要小心谨慎点,别叫他发现了。还有,丽常在该是很好的帮手。”他看得出丽常在对皇帝是有感情的,一个女人若是对帝王动情,那么她会选择丈夫还是站在儿子这一边?是左右为难,还是她索性豁出去帮儿子,又或是帮着丈夫对付儿子?二皇子对别人残忍,也该让人看看,他的亲生母亲会对谁残忍了。谢池春因为看见那个预知后,白天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夜里还睡得不好,噩梦连连,看得邵逸铭心疼。“姑娘莫担心,这事既然出了你口,我已经知道了,就不会再发生,就跟之前的意外一样。”邵逸铭的意外不都一一提前避开了,此事也该是如此。谢池春心里忐忑:“之前的毕竟是小事,圣旨要真的在,那么不管是谁拿着,都对殿下不利了。”谁知道二皇子什么时候准备的,不管这圣旨是真是假,皇帝一死,根本无人能辨认出来。大太监也不在,不知道会不会提前被二皇子处置了。要真是这样,那么邵逸铭便更加危险的。她惴惴不安道:“可惜我只能看见,其他的一概帮不上殿下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