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看着谢池春,眉目依旧是多年来的平和,眸里满是笑意:“姑娘别多想,跟一院子的孩子生活,我感觉整个人都年轻了。你们懂事又孝顺,我都舍不得离开。”要不是邵逸铭出现了,他又病得厉害要拖累人,只怕早就回护国寺了。谢池春眨眨眼,眼圈依旧红了,大和尚笑了:“谢姑娘可别掉进豆子,被殿下看见怕是要怪罪我的。”她一听这才勉强压下泪意,无奈笑道:“殿下哪里会怪先生,要不是有先生在,我兴许早就不在了。”大和尚摇头:“姑娘这样就是妄自菲薄了,那会儿除了我之外,必定还有人想救下姑娘,却是被我先行一步。”他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笑容有几分得意:“就是那位如今谢姑娘认的师傅,当年听闻匆匆下山想接姑娘回去,可惜慢了一步,后来被我打发走了。”谢池春还真不知道此事,瞪大眼问道:“谢师傅吗?他怎的知道我在雪地里,还从山里跑出来找我?”“此时不可言,只能说谢先生道行不如我,这才慢了一点儿。”没大和尚提起,谢池春真不知道这样的旧事。想来谢阜新还有推算的本事,才会发现她的踪迹。想到自己被抛弃在雪地里,除了大和尚之外还有谢阜新曾匆匆赶来想救她,谢池春心里就暖融融的。亲人要遗弃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愿意救自己,真是有几分讽刺了。大和尚慈爱一笑:“以后姑娘兴许会听见些不怎么好听的风声,却很不必放在心上。不管是我还是那些谢先生,都认为姑娘是最好的,最可惜的只是托生在皇甫家。”谢池春眼圈微红,却是笑了:“有先生这句话,我自然不会把那些风言风语放在眼内。”大和尚笑眯眯的,让小和尚送来可口的点心,没有皇子府厨子做得精致,却做成白兔子的样子,尤为可人,她忍不住吃了几块,感觉从舌尖到心里都是甜丝丝的。等谢池春离开的时候都吃得有点撑了,忍不住在邵逸铭面前打了个带着甜味的饱嗝。邵逸铭原本脸色有些难看,这会儿倒是笑了:“看来护国寺的点心不错,回头跟大师傅要个方子,叫皇子府的厨子也学着做。”谢池春好笑:“皇子府的厨子擅长精致的菜肴,做这个实在大材小用了。”“哪里,只要让姑娘吃得高兴,他就不算大材小用。”邵逸铭笑笑,便对上她的双眼。谢池春叹气:“刚才殿下进来的时候十分不高兴,可是笔墨带来什么不好的消息?”“不算什么事,就是父皇发现江妃动的手脚,接而大发雷霆,连丽嫔也一并发作了。江妃再次降为江嫔,丽嫔也降为丽常在。”这算得是好事,怎的邵逸铭还不高兴?他叹气道:“父皇到底心软了,竟还留着这两人在后宫,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事来。”虽然两人的父子情不怎么深厚,邵逸铭会担心皇帝也是理所当然的。谢池春恍然道:“殿下放心,皇上该是心里有数,也会对后宫把控起来,不会再出这样的事。”邵逸铭笑着点头,却想着皇帝要是真的清算后宫,那可有意思了。就算嫔妃不多,这后宫私底下乌烟瘴气的可不少,不知道皇帝会不会给气出个好歹来。大皇子听说后想进宫,皇帝却不想见他,便只能转道去江嫔的宫殿。既然不是四妃之一,原本的宫殿是不能住了,江嫔如今换了个地方,又小又破,看得大皇子心戚戚然:“母亲还是悠着点,可别再惹怒父皇了。”再贬下去,岂不是连名号都快没了?江嫔气得要命:“都是那个狐媚子害我,怎么也得报复回去。”甘常在什么事都没,还比之前更要得宠,如何叫她不生气?大皇子却道:“母亲这次怎会露了马脚,以前不也好好的?会不会是身边人走漏风声,又或是被谁收买了去?”江嫔没好气道:“你父皇查出我身边有丽常在的人,直接把其他心腹都一并发作了。”一时间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换掉了,不如以前可心不说,连个能信得过的人都没了,自然心里不痛快。不过江嫔也幸灾乐祸,她好歹还是嫔,丽妃如今只是个常在了,还要跟甘常在平起平坐,估计心里更难受。大皇子皱眉:“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琢磨着怎么给丽常在找麻烦,二皇子却很快明白得益的人只有甘常在。丽常在用的人不会轻易暴露,那么就有人透了消息给皇帝,这个人很可能是甘常在。甘常在这回失血过多,只哭着说难受,却提都没提可能怀孕的事。皇帝起初以为她是丢了孩子便亲自安抚,后来御医把脉后才发现没有。不过甘常在没故意说谎,年纪轻轻不清楚也是理所当然,就是皇帝有些失望。只是夏御医私底下告诉皇帝,甘常在喝的汤药里下了几倍的药量,她以后怕是很难怀上了。虽说用的“很难”,并非“不能”,然而皇帝多年来明白御医这么说,甘常在除非出现奇迹,不然不可能再怀上了。他心里对江嫔更是恼火,谋害宫中嫔妃叫她们不能怀上子嗣实乃大罪。皇帝年纪大了,越发心软,不想此事叫外人知晓。然而御史却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消息,说是大皇子府有人大量采买药材,都是给女子服用后便要不好的玩意儿。大皇子妃还怀着呢,大皇子不至于对她下手,那么他要对付谁?一个皇子私下大量采买这些,实在很难不叫御史发现。皇帝皱紧眉头,打算在早朝敷衍过去,又听廖家到处找人想重金买补药的方子,还是对女子身体恢复有利还能怀孕的。两边一对,事情隐约就叫人能猜出来了。就算皇帝想遮掩,如今也遮掩不住。御史们简直不可置信,江嫔都对后宫嫔妃下毒手了,皇帝居然还护着。有一次肯定有下一次,后宫乌七八糟的,嫔妃都被害了,谁来给皇家开枝散叶?不重罚实在对不起皇家的列祖列宗,御史们在早朝上哭喊,吵得皇帝脸都黑了。这些御史还不好愚弄,皇帝要说甘常在没事,那么她过几年始终没身孕不就露馅了?冷落甘常在,她不得宠不能怀上就能掩人耳目,但是其他嫔妃呢?皇帝原本还是相信江嫔是被人利用,其实并不知道药效有那么厉害,如今被御史哭诉一番,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再怎么自欺欺人,如今都很难再说服自己。大皇子特地进宫来哭,只说江嫔是被身边人害了,她其实并不知情,兴许只私底下抱怨几句,身边人就为了哄她高兴便去办了,根本没问过主子的意思。这话就差没说亲娘脑子不好有点蠢,身边人又只知道奉承,便想出如此阴毒的法子来讨好主子。皇帝被他哭得脑壳疼,又听大皇子为了给江嫔撇清关系,就差没把人贬低到泥里去,心里便十分不快。江嫔再蠢都是皇帝宠了将近二十年的人,说她蠢不就跟骂他没眼光一样蠢了?见皇帝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大皇子还以为他这是不舍得江嫔,跪地继续哭求:“为了父皇的名声,再这样下去满朝文武怕是要有异议……”“什么异议?难道朝臣还能管到朕的后宫来,还是你这个做儿子的想管了?”被皇帝质问,大皇子吓了一跳,连说不敢。皇帝却懒得继续听他的话:“正好建地最近有些流寇在闹腾,你就带人去清除一番。”说完,他就打发大皇子出宫了。大皇子忽然有了正经差事,还是带兵去建地,大皇子妃以为他该高高兴兴的,谁知道黑着一张脸回来。“怎么,这差事不好吗?”“有什么好的,你以为建地离这里有多远,这跟流放有什么不同?”而且说是带兵,那边根本就有驻军在,也有正经的将军带着,他过去不就是当个面子货,哪里可能拿着兵权?明面上说得好听是让大皇子去带兵铲除流寇,实际上就是远远打发出京城。大皇子妃白着脸,等大皇子气呼呼离开,眼底透着几分阴霾。谢池春知道大皇子要去建地已经是他出发离开京城之后了,不免奇怪:“皇上不是最喜欢这位大皇子,怎的居然舍得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路途遥远,途中发生什么事都可能,皇帝就不担心大皇子病着或者受伤?邵逸铭笑笑:“虽然不知道为何,不过大哥该是惹怒了父皇才被打发出去的。这正经差事似乎是打发大哥远远的,但是真要铲除掉流寇,父皇未必不会把人召回来。”谢池春眯起眼:“大皇子的运气可不怎么好,就是如今大皇子妃还怀有身孕,却得跟着他走,未免太辛苦了一些。”“原本父皇有意让大嫂留在京城生下孩子后再跟着去,是大嫂主动提出要跟着的。”皇帝难得体贴,大皇子妃却不领情,自然懒得再说什么了。谢池春也是满脸迷茫:“大皇子妃这是做什么,要跟大皇子共同进退吗?”这是想叫皇帝感动这个儿媳妇对自家儿子不错,印象好起来,以后真有什么事也能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