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研冷眼看着,有二话不说就去把亲属接回过来的,也有犹犹豫豫迟迟没动身。他直接让后者不用犹豫了,给了点盘缠打发人走,还道:“你们也不必心生愧疚,以为没能完成殿下外祖的遗愿。殿下要的是心甘情愿,彼此勉强实在很不必。只一点,你们跑远点,可别被人拿捏住反过来威胁殿下就好。”不愿意留下,纸研也不勉强,就怕这些人脑子不好还留在附近,到时候反倒给邵逸铭拖后腿!他气哼哼发作一通,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连笔墨都不敢惹,离得远远的。谢池春倒是看出来了,难得安抚纸研道:“他们其实还好,没什么坏心,就是上一辈效忠,他们这些子孙心性没那么坚定,也是人之常情。”上一辈因为邵逸铭外公的关系,又有救命之恩在,他们自然忠心耿耿,恨不得为主子上刀山下油锅。子孙就不一样了,过得不如上一辈苦,又没直接体会到主子的恩惠,好歹日子过得不错,对邵逸铭的外公还是感激的,然而未必会感激到邵逸铭身上。纸研叹气道:“虽是如此,还以为他们几乎会留下来。”谁知道到头来只留下一半,原本就少了,这会儿没剩下多少,他哪里能不沮丧?明明邵逸铭那么好的主子,跟着他多好啊,那些人实在没眼光。谢池春深以为然:“他们既然跑了,以后可别叫这些人又回来,总归会变得不一样。跟留下的人也提点一二,离开的便断了关系,别藕断丝连的。”纸研听得后背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忍不住问道:“姑娘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这些人以后会背叛主子?”见谢池春摇头,他刚松口气,又听她道:“应该没能惹出什么大祸,就怕叫殿下听得堵心。”纸研郁闷,那不是真有什么了?他心急火燎去警告余下的人,邵逸铭听了几句却沉默不语,谢池春安抚道:“他们没眼光,跟殿下没关系。”邵逸铭叹气:“我明白的,就是担心贸然把这些人找回来,未必能帮上忙,反倒给姑娘添了危险。”谢池春听得笑了:“有殿下在,我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些人被我震慑了,以后也不敢透露出什么来。”难怪她一反常态,对刚见面的人说话如此毫不客气,到头来还是为了自己。邵逸铭握着谢池春的手无奈道:“倒叫姑娘费心了。”“有什么费心的,只要殿下好,我就好。也就动动嘴皮子的事,我还嫌自己威严不足,不能叫他们当场吓得发誓以后什么都不会对外透露。”见谢池春鼓着脸有些郁闷的样子,邵逸铭被逗笑了:“姑娘是太亲切了一些,训斥的语气都软绵绵的,下回让我来就好。”两人相视而笑,此事就这么过了。只是谢池春盯着邵逸铭额头的金光越发盛了,心里隐隐猜出些什么。可惜她每次想张嘴,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便明白这个事不该这么早透露出去,只好作罢。笔墨却来禀报,有个自称是大太监的侄子上门来了。谢池春好奇,把人叫过来发现是个瘦小的孩子,约莫十来岁,瞧着有几分机灵,进来就恭敬行礼道:“叔叔出宫不容易,就打发小的跑跑腿,给殿下和谢姑娘递消息。”大太监这次不敢亲自来,显然是大消息,不能让别人知道他递消息来了。却是皇帝有意把婉贵人的远房侄女指婚给邵逸铭,这侄女是县令的女儿,八品小官的独生女,听得谢池春的脸色都渐渐沉了下去。虽然前朝有个县令的女儿后来进宫后因为皇帝的宠爱高居贵妃之位,然而最后没什么好下场,被皇帝厌弃后降了几级,没几年就病死了。然而此事被后人诟病不已,毕竟这身份实在太低了一些,全是因为前朝那位皇帝的宠爱,才不顾所有人反对提了起来。但是指婚给皇子,还是皇后之子,这县令之女的身份实在太低了,皇帝简直太过分了一些。难怪皇帝最近颇为宠幸婉贵人的样子,原来等在这里!这小子看谢池春脸色沉沉,吓得递完消息就很快跟着笔墨从后门跑了。邵逸铭见谢池春不高兴,还先安慰她道:“父皇只是定下人,暂时还没下旨,此事就未必能成。”但是他们心里很明白,能让大太监冒险让人递消息出来,必然是皇帝已经做好决定,就差明旨下来了。皇帝就算不喜欢邵逸铭这个皇后的儿子,也不至于这么糟蹋人!谢池春气得脸都白了:“皇上实在太过分了一些,怎么也不能点个八品小官的女儿当三皇子妃,以后平白叫殿下跟两位兄长低一头。”其他嫔妃生下的皇子,娶的正妻都比皇后之子的邵逸铭身份要高,坐一起的时候实在尴尬不已。她替邵逸铭委屈得不行,怎么他的面色看起来还风轻云淡,似乎毫不在意?不过谢池春明白邵逸铭并非不在意,而是早就麻木了,兴许也猜出皇帝不会指什么好婚事,便也从来没期待,自然不会有失望。她简直心疼坏了,握住邵逸铭的手絮絮叨叨:“这事怎么都得拦着,实在不行我就说这姑娘跟殿下八字不合,还会影响到皇上的运道。”这么一来,皇帝还敢给邵逸铭指婚吗?倒是邵逸铭拦住谢池春:“姑娘金口玉言可不能浪费在这种地方,次数多了,父皇怕是会怀疑姑娘的用心,以后就未必尽信了。”她开口胡诌打发一次就算了,再三找借口拒绝,皇帝就要起疑心,也要怀疑起谢池春的预知能力来。要是她的预知半真半假,皇帝以后还怎么能相信?谢池春不在乎什么先知的名声,只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邵逸铭吃亏。“姑娘只管放心,此事肯定办不成的。”邵逸铭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有办法阻拦,谢池春虽然半信半疑,觉得皇帝实在不是个好父亲,未必替他着想。不过邵逸铭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要不相信仿佛也不好,便只好暂时放下。纸研倒是时常在外面跑动,到处打听消息送来。但是她等了又等,等到皇帝下了指婚的圣旨,等到县令之女接旨,等到这位未来的三皇子妃要准备上京来完婚了!邵逸铭哪里去阻拦了,根本就没动过!他每天就在府里,还跟往常一样,谢池春还以为邵逸铭派谁去办事了,但是数来数去,笔墨和纸研都在,余下的几个新招来的似乎也在,那究竟谁去办事了?被邵逸铭忽悠住,谢池春太生气了,直接让丫鬟拦着不让他进门,是见都不乐意见了。给拦在门外的邵逸铭好笑,还是没强行进去,只吩咐丫鬟小心伺候。纸研倒是小声问:“殿下为何不告诉谢姑娘?”邵逸铭的脸色冷了下来;“没这个必要,这种事很不必污了姑娘的耳朵。”纸研缩了缩脖子,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问:“要姑娘以后提起,属下是说还是不说?”邵逸铭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过来便走了,一个字没留,纸研顿时傻眼了。还是笔墨溜溜达达过来笑道:“看你这榆木脑袋,平日不是挺好使的,怎么突然就傻了?你要说谎,姑娘肯定会发现,那就挑着能说的说呗。”纸研一拍脑袋顿时明白,又不满笔墨这语气,瞪了他两眼才进去讨好谢池春。谢池春这才明白,邵逸铭并非什么都没做,而是好好打听了这位县令之女。因为从小长得花容月貌,县令就有心让女儿攀高枝,琴棋书画都压着学,出落得亭亭玉立就准备找人家了。婉贵人突然受宠,县令自然上赶着讨好,一不留神就给皇帝相中了,女儿要当三皇子妃,他自然心花怒放。谁想到这女儿早就跟表哥私下来往,根本不想嫁,如今却不能抗旨,正愁得不行。谢池春一愣:“殿下这是要成全她和表哥?皇上那边知道了,不会降罪下来吗?”这县令之女瞧着跟表哥浓情蜜意的,非君不嫁的样子,如今要被人拆散,她也是挺不忍心的。但三皇子好心成全是一回事,别最后惹火烧身,叫皇帝怒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纸研点头道:“那姑娘心思重,郁郁寡欢的就病倒了,接旨还是亲爹接的,自然是不能上京嫁给殿下了。”谢池春听着更是觉得这姑娘可怜,连自己的亲事不能做主,还要跟心上人分离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不过能嫁给皇子怕是这县令之女最大的福分了,根本容不得她拒绝。若是个有野心的,她自是不会拒绝,还欢喜得很。偏偏这姑娘是个实心人,怕是要不好了。见谢池春皱眉,纸研连忙解释道:“如今这姑娘身患恶疾,也不见好的模样,自然不能嫁给殿下,皇上怕是很快就收回旨意。”就算皇帝再不喜欢邵逸铭,也不可能叫自己儿子娶个死人。这姑娘病得确实不轻,皇帝派一个年轻御医赶过去把脉,脉象看着就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个把月,上京途中颠簸一下,只怕要死在路上,这就太不吉利了。只是已经下旨了,皇帝捏着鼻子让钦天监算了一番,说是两人八字有些不合适,顺着这意思取消了婚事。然而三皇子的亲事已经昭告天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暗地里都觉得邵逸铭确实有些克人的样子。没看那姑娘连邵逸铭的面都没见,如今只指婚就已经快病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