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逸铭看了笔墨一眼:“就说我醒了一会又昏睡过去,对外做出沮丧的表情来,别太高兴。”笔墨因为邵逸铭醒来,嘴角都快咧到耳边了,这会儿听见后只好努力收敛:“属下记住了。”这是让所有人以为邵逸铭没好起来,做出病重的模样,那个动手的人恐怕还会卷土重来。再来一次,他们虽然有了警觉,却哪里有人千日防贼的?“属下担心他们还会再来,是不是该调动人马过来保护殿下?”“谁知道调动过来的是谁的人,很不必再增加人手,只让人回京在父皇面前说得惊险一些,再把谢姑娘的事描绘得严重些。”邵逸铭把身上仅剩的一颗解毒药给谢池春喂了进去,纸研跟着他多年,服下的解毒丸不知道多少,一点小毒对他来说不碍事,对谢池春就未必了。他有条不紊安排下去,又吃了点好克化的东西,便去睡了。自己如今最重要就是养好精神,尽快恢复。笔墨出去沉着脸跟村长交代,村长昨晚听见这边的响声险些吓坏了。他担心邵逸铭死在这里,整个村子都得给这位三皇子陪葬,话里话外都在旁敲侧击邵逸铭的安危。笔墨没耐心应付:“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昨夜出事你们一个人都没过来帮忙,如今上山找吃的就得自个来了。”村长就算想拒绝,如今也没底气了。神仙打架他们哪里敢掺和,那不是送人头吗?于是他带着村民们上山,还做了简单的木板车,把找到的侍卫都抬了下来。有的死了,有的还有一口气,通通都带下山,在院子放得满满当当的。昨晚没离开的侍卫看着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神色悲愤。笔墨沉默着亲自点清人数和记下名单,对其他人道:“等回京后会给他们办好身后事,他们也是护着殿下而死,以后殿下会赡养他们的爹娘。受伤的也会受到最好的照顾,若是以后不能继续当侍卫,俸禄也会继续给他们留着。”附近找来的大夫很快到了,一个个手脚畏缩,好在都背着药箱,对外伤很有一套,好歹把受伤的救回来了。有几个伤势太重的,最后还是没熬过去,笔墨沉默把人记在册子上,眼圈也红了。今天这个仇,回头他一定加倍还回去!两天后几个丫鬟陆续醒过来,然后是纸研,谢池春却始终没动静。逆风简直急坏了,亲自去煎药,又时不时打发人去村口看看御医到了没。笔墨叹气道:“即便快马加鞭赶回京也得两天功夫,御医们年纪大,再过来的脚程可就慢多了。”逆风急得夜里睡不好,满嘴是泡:“那些大夫一个个都说姑娘没救了,怎么可能!她明明是天选之女,身怀秘技,能窥视天机,就该比谁的运气都要好。”谢池春就该活下来,还活得风风光光才对,怎会这么早就要香消玉殒?纸研心里愧疚,要是他的身手再好一点,把所有的银针挡住,谢池春就不会有事了。邵逸铭虽然没开口怪责他,纸研心下却更不好过,宁愿自家主子训斥自己一顿。几个大夫轮流给谢池春把脉,一个接一个摇头:“姑娘该是之前曾中毒过,如今是雪上加霜了。”两种毒混在一起,平常身强力健的男子都受不了,更别提是这么一个孱弱的小姑娘。加上谢池春的身体底子不算好,常年在大院子里只混个温饱,好不容易长大有能力,也只比之前日子过得好一些,大和尚就病了,又开始省吃俭用。在皇子府这段时间虽然精细了一些,却没那么容易把之前缺的都补足了。邵逸铭一直守在谢池春身边,几乎一步都没离开,最后一个大夫把脉后说完就离开,纸研小心翼翼站在一旁,见他没说话不免担心。一时纸研搜肠刮肚却不知道如何安慰邵逸铭,偏偏他越是不说话,自己越是心惊。邵逸铭伸手拂过谢池春鬓角的碎发问道:“御医到哪里了?”在门外的笔墨连忙答道:“已经让逆风去接了,说是不远,一个时辰内就能到。”皇帝听说邵逸铭两度遇刺,后来谢池春还被牵连中毒昏迷,立刻挑选了三个年轻御医出发。不是不想让年迈有经验的老御医过去,而是他们受不住颠簸,指不定路上就被颠得散架病了,那还怎么给谢池春治毒?好在这几个年轻御医都极为不错,只是平日有老御医在,没什么给他们动手的机会,却都是有几代从医的家族子弟。三人下车后还没喘口气,就已经被逆风催着进去把脉。打头的姓夏,是夏御医的孙子,给邵逸铭行礼后就上前给谢池春把脉:“殿下,可否让微臣摘下谢姑娘眼睛上的黑布来查探一二?”纸研还以为邵逸铭会发怒,他沉默一会却点头:“可以。”邵逸铭却没让小夏御医动手,而是亲自给谢池春摘掉,动作是又轻又快,显然不是第一次做了。小夏御医挑眉,来的时候从爷爷那里听说三皇子对待谢池春不一般,身为皇子居然亲自伺候一个平民姑娘,实在闻所未闻。不过谢池春一身能耐确实叫人侧目,可惜这双眼睛居然看不见了。皇帝派他过来,其中一点也是让小夏御医亲自看看刺客有没伤着谢池春的眼睛。要是人救活了,眼睛却坏了,那就叫皇帝彻底死心的。小夏御医检查后没发现谢池春的眼睛受伤,着实松了一口气:“微臣的意思是先解毒,谢姑娘喝下的汤药确实能解毒,只是有些不够,却起码不会再坏下去。”要是没拦住毒素到处乱窜,顺着血液跑到全身各处,谢池春的身子骨怕是要一直衰弱下去,就没清醒的机会了。其他两人把脉后跟小夏御医说得差不多,显然二人是以这位夏御医的孙子为首了。几人下去写药方,逆风跟着去抓药煎药,纸研才小声道:“那是夏御医的亲孙子,看来皇上对谢姑娘还是极为重视的。除了三位年轻御医,还有护送他们过来的三千御林军。”皇帝是派邵逸铭来赈灾,可不是让他来送死的,自然再派人过来保护一二。“还有三十车粮食,跟着御林军一起过来。”邵逸铭点头:“提防村民们饿狠了去抢粮,先跟村长说一声,敲打一番,别叫他们不知道分寸了。上山摘野菜和打猎依旧要做,按照每户来,若是家里只剩下老弱的就不算,有青壮年的必须每天交上来,不交不给吃的,叫侍卫们盯着点。”纸研应下,转身就去找村长。村长眼睁睁看见那么多车粮食,眼睛都发绿了,搓着手谄笑就想三皇子该分粮食了,谁知道纸研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这个,不是有粮食了,何必让村民们还冒险上山?”纸研嗤笑:“三十车粮食还包括了御林军的口粮,怎么你们还想从他们嘴里抢粮食吗?有本事就去抢,看他们怎么样。你们得想明白,这是皇上的御林军,可未必会听三皇子的。”他说得隐晦,还有所误导,叫村长一时以为邵逸铭使唤不动这些皇帝派来的御林军,口粮是不可能都分发下去。“交上来的野菜和猎物,只余下一点,其余都会分下去。都是你们吃的,不努力去弄,还要指望跟御林军打架抢粮吗?”村长一个劲摇头:“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去约束村民,还是按照之前一样。”村民有些懒了还以为能继续过以前赈灾的日子,只要呆在家里伸手就好。谁知道村长带回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一个个心里不痛快,但是看见御林军高大健壮,腰上挂着佩剑,浑身带着煞气,村民们就跟鹌鹑一样听话了。带兵的御前侍卫凌九,跟邵逸铭的关系还不错,听说他遇刺立刻跟皇上请命亲自过来。凌九亲眼见邵逸铭还好好的,只坐在榻上,谢池春枕头在他的腿上,好一副温柔乡的样子,叫人脚步一顿,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打扰。邵逸铭抬头看见凌九难得一笑:“没想到会是你过来,不在宫里呆着,何必掺和进麻烦来?”凌九叹气:“宫里乱糟糟的,还多得三殿下才有借口让我脱身出来。殿下这是做什么,谢姑娘还没醒?”“没,夏御医说快了,今天就该醒的。”可惜从早到如今,谢池春丝毫没有清醒的样子。小夏御医隔三差五来把脉,估计他自己都纳闷了。凌九安慰邵逸铭:“谢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他见邵逸铭忽然低头,抓住谢池春的手不由纳闷:“殿下你这是?”邵逸铭“嘘”了一声:“她好像要醒了。”凌九转身就叫人去请御医,小夏御医第一时间冲进来。谢池春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却有些记不清梦里究竟是什么了。她浑身僵硬得跟石头一样,又被抽走所有的力气,连抬起一点指头都很难。有人握住自己的手,暖意从手背渐渐蔓延到全身。熟悉的气息也在近处,谢池春缓了一会,指尖微微一动。耳边便听见邵逸铭如释重负的声音:“姑娘总算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