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困寨(三) 那人自然是乌力罕。 乌力罕淡然道:“姑娘戏唱得虽好,鄙人却是俗人,无法欣赏,请容在下告退,免得扫了姑娘雅兴。” “看了本姑娘的剑法就想走?”女子娇叱一声,利剑刺空而来,乌力罕身形右偏,冷笑一声,出手如电,去夺她的剑。他用的是空手入白刃,还带着七十二路小擒拿法。这种功夫他就算练得还未登蜂造极,江湖中能比得上他的人却已不多。 女子吃吃一笑,挺起了胸,剑已藏到背后,胸前的两点如花蕾般挺起。乌力罕虽然无意,一双手也不能抓到女子的胸部上去。 女子娇笑道:“这是我的剑,你为什么要来抢我的剑?一个大男人要来抢一个如花女子的东西,你羞不羞?” 乌力罕脸色发青,竟说不出话来。 谁知女子身形一转,剑光乍分,竟毒蛇般刺向他左右两肋。常无意空手夺白刃的功夫虽厉害。可是骤出不意,竟不敢去夺她这—剑。 幸好他总算避开了。 女子却偏偏得理不饶人,连续抢攻,眨眼间攻出三剑,这三剑不但迅速毒辣,配合得更好,最后一剑如惊虹交错,眼看着就要在乌力罕的胸前穿过。 谁知乌力罕的身子突然一偏,剑竟都被他挟了入肋。 这—着用的真绝,也真险,女子用尽力气也没法子将自己的剑从他肋下拔出来。 女子呶起了嘴,好像已经快哭出来的样子。可是她还在拼命用力,想不到乌力罕的肋突然又松开。女子身子立刻往后倒,一下跌在地上,索性不站起来了。 女子流着泪道:“你欺负我,不要脸,不要脸。” 乌力罕身形一颤,脸色唰地变白,左手捂住右手喘息道:“住嘴。” 他虽然只说了两个字,却好像已用尽了全身力气,喘息更剧烈。 这两个字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好像神奇的魔咒一样,简直比魔咒还灵验。女子立刻不哭了,擦干眼泪,站了起来,轻声道:“你怎 么了?” “与你无关。”乌力罕转身欲走。 “喂,你为何要隐藏武功?” 乌力罕不答反问:“你的剑法是谁传授的?”武林中七大剑派的剑法他一眼便能看出,可他真看不出女子的来路。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毒辣老练的剑法,她究竟是谁?那块玉玦是谁要的,拿来何用? 女子美目笑成弯月:“我偏不告诉你。” “告辞!”乌力罕去追赫连,身后却传来女子呼声:“喂,记住啦,凌冰溶泻,梅影疏淡,我叫凌梅!等完成任务我会去找你的!” 乌力罕额角抽搐,似乎惹了个**烦呢! 赫连终于体会到什么叫“马不停蹄地跑”啦,体力不支的情况下,她也要踱着步走,一定不能停下来!只要一停,她就再也不想动了。赫连悲催地发现,自己没了功力,在这江湖走动根本就是分分钟找死啊! 突然脚下一拌,赫连啃了一嘴泥,拐杖抛空后又摔回赫连的头上。赫连揉揉头,想起来,却使不上力,索性翻了个身,欣赏起夜空来。 无边无际的黑色,只一轮明月悬空。星子虽无法与明月争辉,却有许许多多的同伴,平凡却永不会寂寞。 倘若自己不是情皇,会如何呢? 赫连摇摇头,怎又想这些荒唐无用的事来呢?逃避,可不是自己的风格啊! 赫连站不起来,只能爬。她爬到河流旁,取了点水润润嗓,又洗了把脸,好让自己清醒清醒,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然而她却没有时间了,陆笑天青白的袍子在月光下白得刺眼。 “娘子,你可让夫君我追得好苦!” 陆笑天的笑意很冷,赫连觉得自己趴着与对方说话气势太弱,咬牙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拄着拐杖站起来,下巴一扬:“今夜我即是死在这儿,也不会跟你回去!” 夜风吹在脸上,凉凉的。赫连觉得可笑,一代君王不是死在战场,亦不是死在朝堂,而是被人逼婚而死! “娘子,你不愿嫁我也罢,为何你 要杀我大哥?” “我没有!”薛岩松死了?谁干的?赫连第一个想到是那个白衣女子。 “情皇陛下,都到了这步田地你又何必不承认?”陆笑天悲愤难当,“除了你,谁还有那本事杀死大哥?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此仇不报我陆笑天枉为人!” 赫连知百口莫辩,便不再多说:“要杀便来!” 陆笑天飞身过来,凛凛杀气扑面而来,越来越近。 赫连屏住呼吸,仔细察找陆笑天的空门。胸腔里愤怒非常,却又无可奈何,即使不愿承认,这场比武她必输无疑!握紧手里的匕首,若这次的反袭失败,她只有死路一条! “哇啊啊——”突然一声响亮的婴啼刺入耳膜,众人望去,只见乌力罕左手托着一个木盆,盆里是一个襁褓婴儿,只要微微一滑手,那孩子便会落入水中。 襁褓上赫然是集英寨的标志。 “你若敢动少主一分,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陆笑天朝乌力罕大吼,停下刺杀赫连的动作,扇剑指向乌力罕。 乌力罕微微将头歪向婴儿,嘴角浮起恶毒的冷笑:“能有寨主爱子陪葬,亦是吾之荣幸!” 双方僵持不下,但赫连能感觉到,乌力罕最终会赢。乌力罕的眼神锐利冰冷,似是能看出任何人的弱点,他胜券在握地掂了掂木盆,陆笑天脸色微白,终于忍不住喊道:“你到底要怎样?” “将武器都投到河里,除了你,其他人全部捆在一起。” “怎么,你不要情皇先过去?” “她在你手里做人质,你才能相信我的诚意,不是吗?” 陆笑天冷笑一声:“看你也耍不出花招!”手一挥,众贼按乌力罕的说法去做,陆笑天一把拽过赫连,向乌力罕走去。 双方间只有半步距离,陆笑天道:“同时换人。”乌力罕点头,缓缓将左手伸向头领,同时伸出右手,指尖刚碰到我的掌心,突然猛地握住我的手腕,一转身顺势将赫连背在身上狂奔出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赫连只听“扑通”一声,扭头看去时,陆笑天正惊慌失措地沿着河边奔跑,那河里赫然漂着一个木盆。 他竟能将一个无辜婴儿置于如此险地,这个人是有多冷血? 乌力罕背着赫连一直跑,不知跑了多久,等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休息时已是月上中天。 赫连查看了洞里环境,确定不是野兽的洞穴才松了口气。回首看乌力罕,他已经在收拾枯枝起火。借着火光,能看见乌力罕脸上的细汗,背上明显有一块汗渍。赫连心道,他背我跑了那么久的路,也难为了他的单薄小身板。 赫连亦坐到火堆旁,道:“薛岩松是那白衣女子杀的?” “嗯。” “知道她的目的吗?” 乌力罕摇头。 赫连呼出一口气:“刚才多谢相救,只是我心中仍有疑问,薛岩松对他儿子视若珍宝,必是有众多高手看守,你个不会武功的常人是如何抢到他的?” 乌力罕加了根柴,道:“那孩子是王老头的孙子,是他们救人心切,看到襁褓认错人而已。” “……”赫连说不出话来,怎么说王老头也收留过他们,他竟可以这样对待人家的孙子! 乌力罕似乎很喜欢赫连惊讶的样子,继续道:“河水很急,薛岩松只一个儿子,陆笑天自然急切,多犹豫一分,救起婴孩的可能性越小,自然无暇再顾你,也想不起先去解开其他人的绳子,如此我们才能放心逃跑。” 无毒不丈夫,这句话就是为乌力罕量身定做的!赫连这才觉得,乌力罕真的很厉害,即使身无武功,却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你可知王老头给你的红果是你真气散尽的罪魁祸首!普通人吃了是不会有什么,习武之人吃了内力便会凝滞。不过还好,两天后就好了。”若不是自己吃得少,吃得晚,内力还未消失,恐怕就不能施展轻功跑到王老头家了。 “……你怎么不早说?” “那时没想起来。”这句话倒是真的。他记不清的药物应 该是杀伤力不大的东西,就算是他错了,和赫连一起被毒死倒也不错! “……”赫连却不信,深吸一口气,“我总觉得军师好像不喜欢我这个人,可是我仔细地想了一下,却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你,相反,我一直寻求军师的好感,可是……似乎适得其反。” 适得其反,谁说不是呢?当她把所有的感情都化为了利用的灰烬,这世间还有什么能够点燃他已经死亡的内心? 乌力罕站起来,似乎觉得自己话说多了。“强求不来的事情,不如顺其自然好了。情皇陛下是聪明人,知道怎样将利益最大化,我们……不过是合作关系。” “军师说得对。”赫连有些无奈,转身去拿柴火。 乌力罕慢慢抬手抚上自己的凶狼面具,动作很沉,就像是在压抑住什么一般,他一垂眼,挡住眼底无限的痛苦与挣扎。 赫连独终…… 他就坐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手掌挡住了火光,在乌力罕的脸上投下了一片浓重的阴影。 当夜两人无话,各自在洞内两边,和衣而睡,背向而眠。 黑暗中,乌力罕听着狂风呼啸,松涛阵阵,想着这些日子发生之事,心潮起伏,难以入眠。 转头偷望,洞外月光皎皎,辉光如银,折射而入,赫连蜷身侧卧在洞角,青丝飞舞,衣袂鼓动,背影显得如此柔弱而又孤单。 他的咽喉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也不知是悲是喜,是爱是恨,想拥她入怀,然而他不敢。他厌恶与她碰触,他觉得恶心,恶心自己这罪恶肮脏的身子! 相隔不过数丈,却仿佛横亘了迢迢银河,渺渺星汉。 洞外的月越发圆满,乌力罕的冷汗很快浸透全身。摸起地上的小石子,隔空点住赫连的睡穴,乌力罕这才发出微弱的呻吟。 站起身,心中仿佛有团火在烧,身上却冰得扎人。乌力罕终于忍不住长啸一声,“噌”地一声左手里赫然多了一把蛇形长剑,身形如飞地奔出山洞。 眸光似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