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反目(三) “陛下还记得当初在鬼山中的那种外族迷药吗?那正是煜王向家师鬼医买的‘招魂’,本来他老人家是不必亲自送药去的,但当时家师有些把柄在宰相手里,宰相想要‘欲蛊’,‘欲蛊’用法复杂,他只得亲自去。 “家师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水公子。当时水公子被几条野狼围攻……呵,陛下应该明白家师是什么样的人。他在一旁看着水公子被野狼撕扯吞食,若不是那尸体中有一件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他是不会多看尸体一眼的。 “家师发现残余的尸体上有一些粉末,是引兽粉。家师是鬼医,对药物非常敏感,他在见宰相时就闻出他身上有相同的引兽粉气味……” 沈梦溪目光寒厉:“让鬼医感兴趣的东西是什么?” “正是我打算攻下泰威后送给陛下的惊喜——人皇陵墓机关图。” 我的身子忍不住颤抖,乌力罕的话证实了水剪月确死无疑!沈梦溪怎么可以这么做,连煜都已经答应了我不杀水剪月的,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沈梦溪颤巍巍地站起来,莞尔一笑:“不错,是我撒的引兽粉,即使时光倒回,我还是会那么做!” “啪——”我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殷红的鲜血从他微白的唇角流淌下来,他却突然大笑起来,血液堵在喉咙里使得他咳了几声,不知是否因此,他的眼里竟流出了泪。 “赫连独终,在我年少无依时,你用宠溺征服了我,是你先招惹我的!那时我便发誓要得到你,不管使用什么手段!除了我,你想和谁长相厮守,我就杀了谁!” 突然想到了林雨桥,我猛地抓住沈梦溪:“你要杀林雨桥?!” 沈梦溪笑得如妖精:“你是知道我的本事的,想杀一个人有多简单!” 他说的没错,凭他的法术 ,现在他就可以从我眼前消失而瞬间站在林雨桥身后一招了结其性命。 我目光寒厉:“他若死了,你这后半生都别想好过!” 沈梦溪抬手抚上我的脸,触指冰凉。他那张妖冶的脸靠近我,低声道:“陛下是在颤抖吗?害怕林雨桥就这样死去吗?即使你杀了我,或折磨我,林雨桥还是死了,就如水剪月一样!他们再也回不到你身边,永远永远!” 我的嘴唇忍不住颤抖:“你究竟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不杀他!” 沈梦溪的嗓音很低,磁性动听又缱绻缭绕,像海妖的吟唱。 “取消婚礼,今生不嫁!你可以不嫁给我,但也绝不可以嫁给其他人!” “好!” “协议达成,陛下不要忘了今晚说的话,所有的话……”沈梦溪低声说着突然身体向后弹去,又吐了一口血,眼神毒怨地看着我道:“你……你竟使诈!” 我一愣,脑中迅速闪过一道光,立刻凶脸道:“泰威如此没有诚意地想威胁朕,朕又岂能如尔所愿!” 说罢拔出情殇直直刺入沈梦溪胸口,鲜艳的血液从伤口旖旎流下,丝丝缕缕,线条如美人最多情的眉眼,汇聚到泥土里,晕染成招摇美艳的火莲,这画面竟与母皇手刃连城时十分相像,连城的血开成朵朵彼岸,热烈绽放,灼痛人的眼。 早晨的夏风总是清爽里带点凉意,拂过脸的夏风还带着点腥甜。 “啪啪啪——” 兀起的掌声将我拉回现实,我扭头望去,是乌力罕嘴角微弯地拍着手掌。 “陛下刚烈的性子令鄙人欣赏,但身为一国之君,就这样杀了邻国宰相恐怕不好吧?” 面无表情地拔出剑,剑身在那华丽的紫袍上擦拭,我道:“先下手为强,朕不喜欢被人威胁。他若死了,还如何伤害林雨桥?既然朕已决定与壤 驷联盟攻打泰威,又何必在乎两国关系在开战之前闹僵?” “我明白陛下的决心了。”乌力罕站起身,好看的双唇微微上翘。“等陛下完成婚典,我们两国就可以签订国约了。” “格根塔娜公主不是还没找到吗?” “我相信公主不是被陛下绑架,也许这只是泰威的诡计。” “陛下——”安梨的声音突然**来,转过身,只见安梨满脸焦虑地飞身而下:“您怎么在这儿,连喜服都还没换!大臣们已经在大殿候着了,您却迟迟不现身,国相担心地让我们满宫找您呢!” 走进了的安梨看到地上躺着的尸体,惊叫一声,又忙捂住嘴,看向我。 “泰威宰相酒后迷心,意欲羞辱于朕,被朕失手杀死。你将尸体交给泰威使者,如此说明即可,另外,让他们快些回国,等着接受梁靖、壤驷联盟的战书吧!” “……是。”安梨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我却不管了,纵身赶往大殿。 平日里威严的议政大殿,此时挂满红绸喜字,白玉阶下是一顶八抬大轿,两行吹弹红仆整齐地排在喜轿前后。根据林雨桥的安排,我们先在大殿拜堂,接受群臣的祝贺,然后我由林雨桥用同心结牵着进入喜轿,经过十里红妆软帐装点的街道嫁入国相府。 当我出现在大殿时,林雨桥雅逸的眉峰正紧紧皱在一起,焦虑烦躁尽显脸上,看到我后表情先是惊喜,随即又突然变得苍白。 我踏着红毯一步步迈向高台,腰间的情殇发出悲鸣,偌大的大殿竟无一人说话。 “锵——” 情殇伴着声响闪出晃眼的剑身,我高举情殇朗声道:“我赫连独终在此立誓,今生不嫁,一生都将献给梁靖,至死方休!” 群臣一阵哑然,是林雨桥先跪于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才反应过来 亦跟着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将林雨桥扶起,他的俊脸在艳红的喜袍衬映下白得有些过了,我低声道:“对不起,我食言了。” “无碍。”林雨桥轻轻拂开我的手,走下高台开始吩咐下人收拾现场,仿若他只是个穿着红衣的管家,而非这场婚礼的新郎。 百官亦感到气氛有点压抑,纷纷告退。我则坐在龙椅上看着下人一点点清理红绸喜字,林雨桥一直没看我,好像我不在一样。 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便起身离开。 安梨站在沈梦溪的尸体旁,还有些未缓过神来。她对这位泰威宰相了解得并不多,他一直被当成一个传奇在各国间流传。今日迎接**虽然她在远远的暗处望着,他的风华绝代还是穿过人群刺进她的眼。她如何也想不到,仅仅一日的时间,如此鲜活耀眼的生命就此化作一具冰凉的尸体。 “姑娘,你还是快点找人处理一下沈宰相吧!”清脆的少年音将安梨唤回神,安梨忙向乌力罕行礼:“我现在就去,还请军师代为照看。” 乌力罕微微颔首,目送安梨离去,缓缓转过头,盯着沈梦溪的尸体,一步步迈近,如一条毒蛇慢慢靠近猎物,浑身散发的寒气令阿古达木忍不住打个冷战。 乌力罕蹲下身,伸出干净白皙的手指抚上沈梦溪苍白的脸庞,顺着滑腻的肌肤下移到喉咙处,完全感觉不到一丝脉动,他是真死了。 乌力罕粉白的唇微微上翘,身后的阿古达木见状亦冷笑道:“虽还未达到原本计划的那一步,沈梦溪还是死在情皇手里,师兄心里可通畅些?” “这、还、不、够!”一字一顿,字字带恨。 “哦?被心爱之人亲手杀死难道还不够?师兄还想怎么做?” “身死之痛怎能和心死之痛相 比?他现在就死,实在是便宜他了!”乌力罕的嗓音不再暗哑晦涩,反而清冽动听。 阿古达木张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知道师兄的狠与恨,作为师兄的仇人,死得一定会很痛苦,师父就是个例子。 这时一只黑鹰飞过来落于阿古达木肩上,阿古达木看完纸团对乌力罕道:“情皇取消婚典了,可沈梦溪已经死了,她为何还要立誓此生不嫁?” “是吗……”乌力罕沉吟道,“你不懂情皇为人,她使诈将沈梦溪杀死,心中定然有愧。遵守一个死人的遗愿,是因为她那可笑的侠义吧!她那个人……”乌力罕没说下去,似乎陷入某段回忆。 阿古达木摇头晃脑道:“情皇情皇,也不知其‘情’字究竟是多情还是无情?” “是啊……”乌力罕叹息一声,却突然顿住,眸光乍寒,“这只有她自己知道!” 阿古达木嬉笑:“我知道啦,她对林雨桥多情,对其他人自然无情啦!” 乌力罕未答话,一甩长袖,向内殿走去。 “欸,师兄,怎么了?”阿古达木忙追去。 “一夜未睡,我累了!” 乌力罕不说还好,他这一提阿古达木立马想起自己陪师兄一宿未睡,的确有些难受。阿古达木蹦蹦跳跳地跟着乌力罕进内殿,虽不知为何师兄突然又想睡觉了,却还是很开心师兄想开了什么烦心事而终于有困意了。 “你怎么也进来了?等泰威使者将沈梦溪的尸体领回去后,你去把他的心挖出来送给林雨桥,并告诉他用法,就说是我的贺礼……啊,我忘了,婚典已经取消了,嗯,那就当是慰问品吧!” “欸,师兄要帮情皇解情蛊?” “帮情皇?我只是在做沈梦溪不希望的事而已。等做完这件事,你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养足精神才能迎接这即将战乱的时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