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了不行了, 我总不能一直躲在东宫称病不上朝吧, ”肖瑧找到童山, 直嚷嚷, “这都多少日了,要我再不上朝的话,只怕是父皇都要怀疑大哥不在皇城了。” 童山也急, 问彦行道:“道长,这可如何是好啊?” 若是涂山林林还在东宫的话也倒好, 还能由她出面去应付一下。 太子妃出面,总比东宫别的任何人出面要好得多。 如今算算,她也差不多到前线了,若不出意外,指不好这几日就能遇到肖珝了。 正当彦行默然思量之时,张旦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 深吸了一口气,慌慌张张连珠带炮道:“四殿下大事不好了, 前方传来消息, 说是太子殿下军中出了小动乱,还有一副将称殿下下落不明……” 肖瑧浑身僵住,青天白日,浑身寒凉如冰:“大哥……大哥他……” “然后呢?肖珝怎么样了?”彦行也乱了心神,急急问道。 “殿下莫急,道长莫急,殿下福大命大, 一切无碍,也迅速平定了动乱,”张旦道,“可据称殿下已经在众人面前露面了,军队士气得以大振,顶了风雪北进,这几日应当已到了前线与大军汇合了吧……” 然张旦的话还没说话,肖瑧已经跨了大步而走。 童山急忙追了上去。 还“莫急”,肖瑧都要急死了,急得连路都认得了,一步也没走错。 这消息既然都已传到东宫了,想必皇帝那边必然已得到了确凿证据,今日的朝堂上,有的人肯定会借机发挥,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腥风血雨吧。 而依肖珝起初的安排,这一日其实早晚也会来到。该面对的,始终是要面对,避无可避。 “童山,”肖瑧突然顿足回头,“既然我大哥已许你回乡过春节,那你现在便走吧?” “现在?”童山惊讶。 这东宫万分危急之时,肖瑧居然让他走? “对,就现在,一刻都不准耽搁,”肖瑧目光认真,语气坚决,“童山你记得,这十多年来,大哥待你不薄,甚至可堪亲如兄弟,如果……” 肖瑧哽咽了一下。 肖珝触了龙鳞,此遭凶多吉少,被贬被罚,都属意料之中。但若不是北疆战事,童山应当老早就离开东宫了,既有此安排,那就算波及到东宫众人,他也应该成为那个最幸运而逃脱的人。 肖珝在意的人,那便能保住一人,就多保住一人罢。说不好将来被贬为庶人,那也可算有个相熟之人来相互照料。 也果不出肖瑧所料,朝堂上,皇帝震怒,将桌上折子茶杯之类的一应推落下地,“叮叮当当”一阵好响,吓得满朝文武齐齐跪下,均埋着头而不敢言。 皇帝指着堂下肖瑧,破口大骂:“太子对朕的旨意如此视若罔闻,而你居然瞒了那么久而不报,还躲在东宫不出,其罪甚重,你又有什么话可说!” 肖瑧倔强地挺直了腰,只能先细细道来大军出征那日之事,末了又补充道:“大哥是心疼我才出此下策,并非是真的要忤逆父皇您的意思,还请父皇明察,切勿怪罪大哥了!” 说罢,他深深地朝皇帝磕下头。 也不知究竟是磕了多少下,再抬起头时,额上已经一片紫红,浸透血丝。 众人唏嘘。 然皇帝怒气未消,反而是更加恼,冷笑一声:“你和你大哥倒是感情甚笃啊,是因为诓骗着朕十分有趣吗,还联手演戏给朕看?还有东宫那么多人,都在一起演戏吗?你们一道出个戏班子如何啊?” “父……父皇您何出此言?”肖瑧大骇,要知这罪名可真是担不得,“大哥离开皇城之后,孩儿便一直在东宫之中,没做任何事,何来演戏之说!” 此时,肖珏不阴不阳在旁添了句:“父皇如此一说,自然是有证据在手,四弟你还是认了吧。” “认……我认什么啊?”肖瑧莫名,更是觉得心中没底,惶惶不安地瞅着肖珏的脸,第一次觉得阴森毒辣。 但事到如今,认不认罪是小事,要认什么罪才是大事呢。 再仔细品品肖珏的语气神态,肖瑧只觉,此事大概与肖珏脱不了干系。肖珏这混账,他究竟知道什么,又有什么证据在手? 皇帝冷哼了一声,将方才已扔于地面的一堆信件朝前踢了一踢:“你自己过来看!” 肖瑧谨慎着弓腰上前。 地上约是有十来封信。 肖瑧眯了眯眼,觉得那似乎是自己的字,但又模糊觉得有些差别,揉了揉眼。 不对,太子和肖珏一样,都擅长仿人字体,就算是被仿者本人若不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差别,外人就更不知是真是假的。 “做戏做了全套,你们还真是长了本事啊,只怕是觉得朕十分好哄骗吧?”皇帝冷嘲。 闻及此,肖瑧才又仔细研究了一下那信,勉强从细微的笔锋转角之处识出了差异。 信,的确是肖珝所写,且是故意模仿了他的字体。 大哥啊大哥,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写信回皇城,交给手下任何一人来奏报战局都不好吗?这岂不是挖个坑给自己跳,殊不知东宫众人和他这位四皇子的脑袋都直接被交了出去啊! 肖珏冷笑着添油加醋:“太子仿造了你的字体,每日一封信地送回,让送信的太监以为都这是四皇子从前线送来的战报,由此来哄骗父皇,想让父皇以为你真是在前线为国为民,岂非是欺君大罪!?” 肖瑧戚戚不敢言。 朝堂上文武窃窃私语,隐约可听有人说道:“这事儿太子是百口莫辩了吧?四殿下恐怕也要跟二殿下一个下场了吧?” 太子替四皇子出征一事虽是欺君之罪,但还算是情有可原,好歹还能把原因归结到手足情深上去,让皇帝有所心软。 可信件一事,细究下来,的确是太子与四皇子一道演了双簧,手足情深如何能为欺君之罪来抵过,此便是罪上加罪,连洗都没法洗白了。 众朝臣开始毫不避讳地议论纷纷,交头接耳,朝堂内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嗡嗡嗡嗡”作响,就像是千百只苍蝇集体乱舞一样。 有替肖珝惋惜不已,也有替肖珏喜上眉梢。 皇帝脸上突然一片煞白,只感胸口一阵痉挛疼痛,开始猛烈咳嗽。 他连忙拿了绢布掩住口鼻,胸口翻涌之意更甚,再看那绢布时,上面有着斑斑血迹。 此时他脑子中也混乱了一下,不禁低头看了一下包正平。 包正平面色无波无澜,站于大殿之中,完全没有理会朝堂上这一切的争锋相对,似乎什么太子什么战况之事也与他无关,只平静地抬眼直直地望着皇帝。 不知怎的,皇帝竟觉得包正平嘴角有一丝轻蔑和嘲讽,还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肖珏见自己的形势占了上风,便颇有些得意地转身面朝百官,环顾一视,掷地有声而道:“太子失德,罪不可赦。” 一位朝臣战战兢兢地说道:“仅凭几封信,如何能定了罪?” “此罪岂非确凿?”肖珏冷笑,“您这是要替太子和四殿下求情吗,还是想与太子和四殿下一并治罪?” 那朝臣吓得一哆嗦,面露尴尬,连忙低头退缩。 “此罪可言确凿?若是有罪,只怕三殿下也脱不了干系!”殿外传来一声清澈温柔女声,却是威严十足,气势磅礴。 肖珏一见来人,也忙跪了下来。 众臣随之跪下,齐呼:“皇后千岁!” 皇帝皇后多年夫妻,皇后从未有一分僭越干政,更是从未有出现在朝堂之上过。但肖珝替肖瑧出征一事事关重大,两人都皆是皇后的亲生子,皇后此时出面,没有人讶异。 只皇帝一脸冷色:“皇后,你怎么来了?若你也是要来替肖珝和肖瑧求情,那大可不必,朕只有定夺!” 皇后在堂下端正跪下,低头道:“太子的确有错,错在关怀手足,替肖瑧出征……” “这是哪门子的错?皇……母后这还不是替太子求情吗?”肖珏在旁说话,也是声声毒辣,“再说,母后又言及我也脱不了干系,我肖珏好端端地在皇城内,与此事又有何干系!” 肖珏此话说得实在有些无礼了。 皇帝绢布捂着口鼻,微微皱眉。 皇后微转头瞥了肖珏一眼,但未理睬他的诘问,又继续对皇帝道:“太子此罪的确不可免,只不过臣妾有一言想问皇上,太子究竟在信中写了什么给皇上,是战报吗?” “这……”皇帝愣住,讪讪道,“朕还尚未看信。但信封上那字体,的确是肖珝仿了肖瑧,这事儿,皇后你无话可说吧?” “是,这件事的确是肖珝和肖瑧的错,但皇上说信是每日一封……那如此多信,如此多日,皇上若早得到了信,战报紧急,为何不看?”皇后反问,不卑不亢,再是冷冷斜瞥了肖珏一眼,微微抬起下巴,掷地有声,“是因为皇上您公务繁忙而不得空闲看,看是因为有人今日才将这些信交给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