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岚脑中混乱, 不小心看到了余绍元向涂山林林表白的那一幕, 脚下一个劲儿地只知道往前冲, 却不知究竟该去往何处,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逃跑。 一直跑到一处檐下,她气喘吁吁地扶着墙,慢慢平复着心跳。 “这个余大人也真是的……”她终于缓过来一个口气, “胆子也忒大了,不怕掉脑袋啊?” 且不说那位是堂堂太子妃, 更别提她还是只狐妖,要是肖珝和涂山林林都生了气,他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活的。 凌迟啊,斩首啊,腰斩啊,炮烙啊……要是以前的那位包大小姐, 估计还能想出更毒的方法。 但如今这位太子妃生性算是十分善良了,最多, 最多也不过把他变成童山那样子。 可惜了可惜了, 一表人才的余大人要是当了太监,还不如给他一刀得了。 不对不对,话说余绍元来东宫也没两次,就算是他以前便识得了太子妃,早就情根深种,只怕是根本就不知道如今的太子妃是换了一个人吧? 那他喜欢的,难道是包林林? 姝岚越发觉得有些慌乱, 仔细回想着她在包林林身边时周围出现过的不怕死的莺莺燕燕花花草草们,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那时候包林林去市集玩耍时的阵仗是有多大啊,浩浩荡荡堪比公主出行,就算是皇城中真正的公主,大约也不敢像她那么嚣张。 毕竟百姓口中传言的,这天下是包氏天下,而不是肖氏天下。 而她那时也不过是包府的低等丫鬟,只能远远地随着十余个人后面,没啥作用,纯属充当摆设,来展现着包正平的权势熏天和包林林的恃宠而骄。 街市上的百姓见这形势,纷纷靠边躲开,生怕招惹了包大小姐,换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而偏偏有人不怕死,或者是他根本不知道会怎么个死法。 那是一个笑眯眯的少年,面目清秀,生机勃勃得像棵春天里的小树。 他拦住了队伍。 她站得太远,对少年的模样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却还真切地记得他对包林林说的话:“林林,我已经跟我父亲说了,改日便去您府上提亲。” 包林林嗤之以鼻:“你是谁啊,你有什么资格提亲?” 几个丫鬟掩口嘲笑。 少年涨得面红耳赤:“我……我是……” “好了,别说了,什么名字都来侮辱我的耳朵,”包林林嚣张得不可一世,话语更是难听,“你也不好好照照镜子,瞧瞧你是什么模样啊,你有什么资格娶我?” “我……” 包林林竟也娇俏地笑了笑:“普天之下,只有当今太子有资格娶我,你懂吗?什么猫三狗四的啊你?” 少年不服气地提着一口气道:“可我爹也是……” 她忘记少年是如何报家门的了,也忘记了少年的名字。 但谁也没想到,这一桩拦街示爱的趣事很快就变成了悲剧。 包林林回了包府之后,一改满面怒色,立马哭哭啼啼梨花带雨地向包正平说了此事,各种添油加醋,就差没说那少年强掠她回家生米煮成熟饭了。 果不其然,包正平大怒,立马带人出了包府。 上一刻还泪流满面的包林林立马敛住了哭泣,换了一副面孔,冷笑一声:“什么人都想要娶我,还真是不知死字如何写了!” 她那时候就觉得包林林就是个会编故事会变戏法的人间祸害。 没几日,她听到府内下人们说起一四品朝臣家被流放南蛮之地。 据说那一家人出京城前均是一身伤痕,瘸的瘸,残的残,十分凄惨悲凉。 但她那时不过是随意听听,根本没想起来会是那个少年。 几日思量,姝岚记忆里少年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他对着包林林微笑时的愉悦,和他如今言谈时风轻云淡之下的隐忍,重重叠叠重合。 可不安的感觉瞬间就蔓延开来。 “不好,不好了,余绍元他来东宫……”姝岚急了,兀自叫了起来,“他来东宫是不怀好意的,我得赶快去告诉张旦!” “唔,我听到了。”张旦的声音从转角处传来,人也挪步而出。 姝岚骂:“你居然暗中窥视我?” 张旦无辜地耸耸肩:“我一直在此处啊,只是你没发现我。”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姝岚警惕缩了一下身子。 “我查出余太医的真实身份,正想去与四殿下说说,”张旦道,“只怕是不能再用这位太医了,或者是直接处理掉……” 话说着,张旦才发觉姝岚眼角还有一滴尚未拭去的泪珠,鬼使神差之下,伸出手,指尖划过她的眼角。 而才做完这个动作,张旦愣住了,手停在半空。 姝岚也呆傻了,手举入半空,特别不留情面地对着张旦这日没有涂脂抹粉、也没有胡子拉碴的脸,狠狠地打了下去。 张旦:“……” 张旦:“嗷呜呜呜呜我媳妇打我了啊啊啊啊啊——” “谁是你媳妇!你给我住嘴!”姝岚又抽了一巴掌下去。 张旦眼疾手快,控住了她杀人不眨眼的心:“喂喂喂,姝岚,我……你……” “你你你我我我什么!你给我去死吧——” 鼻青脸肿的张旦站在肖瑧和彦行的跟前。 肖瑧张大嘴:“谁能把张大人您伤成这样啊?” 张旦摸摸后脑勺,嘿嘿笑了一下:“我媳妇。” 姝岚刚刚端茶进屋,走到张旦跟前,直接将一茶盘的茶给洒去了张旦脚下。 张旦被烫得跳起来:“姝岚你做什么!” “不小心打翻了,不是故意的。” “哦?”张旦脸色立马从愠怒变成了关怀,“那你有没有被烫伤啊,来,给我看看?” 姝岚怒目,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一个字。 ——“滚!” 肖瑧与彦行相互一望,心领神会。 “要不,找余太医来瞧瞧?”肖瑧问道。 “多谢殿下,”张旦笑嘻嘻,突然又顿住,“不行不行,绝不能找余绍元!” “怎么?” “因为余绍元他是……” “他来东宫不安好心,正是对太子妃有仇怨,虽然我也警告他了,但毕竟暗箭难防,小心一点也是应该的。” 萸然站在门外,接了张旦的话。 肖瑧大骇,拍桌而起:“张旦,去把他给我抓来!” 张旦为难:“那是以您的名义还是以太子殿下的名义呢?” “当然是以……”肖瑧眼珠子一动,“以太子妃的名义了!” “不行,那他只怕会更恨太子妃的,绝不能让太子妃陷入危险中!”姝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区区一宫女敢反对皇子的提议,还真不把天家放在眼里! 肖瑧咬牙。 “姝岚说的没错,若是余绍元想要来个鱼死网破,伤到了旁人可怎么办啊!”张旦也反对,斜眼瞟了姝岚一下。 区区一侍卫也敢反对皇子的提议,还真不把天家放在眼里。 肖瑧站起身来。 “说起来,余绍元他如此,也是因家人而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怪不得他,但的确也不能给太子妃添了麻烦。”萸然道。 区区一个…… 算了,萸然说是就是了。 肖瑧嘿嘿笑着附和,用力点头:“萸然公子说得对,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众人:“……” 四殿下偏心偏得心眼儿都坏透了! 彦行摇了摇头:“既然如此,还真不得轻举妄动。既然余绍元已知晓四殿下顶替了太子而北征的事,只怕还得找个借口将他送出京城罢。” 既然余绍元已知晓肖珝去了北疆,那正好顺水推舟,把他也发配去往前线,如此一来,正好与肖珝绑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 正好他也有医术在身,说不定还能吊死问疾救死扶伤呢。 几人话虽没明说,但眼神一经交换,已达成了一致。 只有姝岚还有些不甘和担忧:“余大人那么弱的身子骨儿,怎能经得起战事凶险啊,要不小心一命呜呼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一良才。” “小女子,你懂什么,”张旦哼气,“他能为国捐躯就义,那才是他的光荣!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哟,那你去求啊,我会向上天许愿,你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我若死了,你岂不今后得独过一生?” 姝岚:“……” 姝岚:“张旦你再占我便宜你信不信我让你立马就断子绝孙!” 童山正引了余绍元来替彦行检查,冷不丁儿就听到姝岚这句话,脑袋上像是被人用榔头猛敲了一下,差不多要咆哮着破门而入了。 他苦笑一声,转头对余绍元道:“只是我这等残废之躯,如今唯有愿望,也只是家中亲人安康,太子殿下能平安归来,与太子妃好好地在一起了。” 余绍元脸色不明,沉沉“嗯”了声。 不想屋内继续传来张旦与姝岚的拌嘴。 张旦:“反正你不准再提那个余绍元了!” 童山瞅了余绍元一眼。 余绍元脸色变灰。 姝岚:“不提他也不会提你!” 张旦:“哼,反正他过几日就要被派去北疆了,说不定就在前线一命呼呜了,你就好好念着吧。” “皇上都还没下旨呢,”姝岚叫道,“皇上不允,看谁能去!” “四殿下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你觉得娘娘会说不动皇上吗?”张旦反问。 “你……” “我?” 余绍元提着药箱的手收紧,惶惶一望童山。 童山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压低声音相劝一句:“余大人,这事我一点儿都不知,您看……” 余绍元低头默然许久,才拱手对童山一语:“还烦请公公您与四殿下说一声,不必多等几日,也不必等皇上下旨,臣明日便会自行前往北地,臣……我如此,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