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一说, 大家才反应过来, 就他们几个大人过来了，船上没有看到阳阳。 坐在地上孙秀红的一愣, “阳阳……” “阳阳不是一直在船上吗？”江中雨冲到船上, 船上除了一堆破烂，根本没见到阳阳的身影？ “完了完了。”江老太整个人往后踉去。 顾招娣赶紧扶住她, “娘, 你别急。” “我咋能不急啊！”江老太哭喊着, “孙秀红，阳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我绝不会放过你！” 大家过去安慰她，岸上的男人全跳进水里找孩子，想着是不是刚刚下船的时候掉进水里了。 江中雨一把揪住孙秀红的衣领, “你聋了吗, 孩子呢！你把孩子抱哪去了！” 过来的路上风太大, 三个男人在外头撑着船，让孙秀红坐在里面抱着阳阳，免得孩子掉进水里。 “我……我也不知道啊。”孙秀红哆嗦着。 江中雨怒吼, “你怎么会不知道, 孩子不是给你抱着，现在你回来了，孩子不见了？” “我……我真不知道。” 江老太直接扑过去，“你还不说实话！那可是你亲儿子啊，你在哪儿弄丢的他, 你会不清楚！” 大队长和江大夜也是急，“你快说话啊，我现在组织人去找还来得及，再晚点孩子没气儿了！” 孙秀红还是不说话，江中雨咬着牙一巴掌打过去，孙秀红跌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我怎么知道，过桥的时候他就坐在我旁边抱着我的腿。” “过桥？”江中雨眼睛都红了，过桥的时候，水淹脖子那儿，他们几个都是跳进水拖着船游过来的，“阳阳肯定丢在哪了，我现在就过去找他！” 他赶紧去拉船，江大夜拿着竹杆跟过去。 江老太拽着孙秀红骂，“天杀的啊，你怎么不抱着他，你是瘫了吗，咋有你这么狠心的娘啊。” “我，我……”孙秀红辩解，“船上脸盆要掉了，我扶了一把，寻思他能自己坐稳当，就让他坐在我旁边抱着我的腿，我拉着绳子，没想到，我真没想到……” 江中雨船还没有划远，听到这话，气的手都不稳了，他万万没想到孙秀红会为了个脸盆会把孩子放在一边，他一脚把『乱』七八糟的东西踹进河里。 江老太哭得快断气，“孙秀红，你还是不是人，那可是你亲生儿子啊，你就狠心不管他啊。” 她一想到阳阳掉进河里挣扎着没人管的样子心就疼，突然眼前一黑，人都晕过去了，几个婆子赶紧把她往屋里抬，掐着她的人中才把她掐醒。 江老太靠着墙，气喘不上，顾招娣顺着她的胸口，给她递了杯热水，“吉人自有天相，阳阳那孩子乖巧，肯定没有事的，娘，你别着急。” “可咋办啊……”江老太又哭。 屋里的男人坐不住，都拿着竹杆去找人，人命关天，阳阳还是几岁的孩子，谁心里都不好受。 这次大家算是开眼了，世界上居然有这种娘，为一个脸盆就把儿子丢在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有嫂子喊了一声，“回来了，回来了，我看到大队长他们的船出来了，中雨手里还抱着娃。” “没事，别担心，就是孩子晕过去。”大队长喊，等船到岸，江老太撑着身体站起来，把阳阳接过来，孙秀红挣扎着过来要抱孩子，被江中雨一把推开。 林雪梅端着热水进来，江老太把阳阳身上的衣服扒了用热水擦了擦身子，给了他换了一身干衣服，捏着他的耳朵给他叫魂，“乖孙哦，吓到了别怕，『奶』『奶』叫你回家，江浩阳，『奶』『奶』在叫你回来。” “娘，阳阳好像发烧了。”顾招娣『摸』着阳阳的额头，那温度简直烫手。有嫂子赶紧拿了『药』过来，“这个『药』管用，我从卫生所拿的退烧『药』。” “太谢谢你了。”江老太捏着阳阳的嘴，灌了几次才把『药』给灌了进去，“阳阳遭大罪了。” 可不是么，脸白得跟纸一样，身上凉的似铁，额头手臂都撞得青紫，眼睛下头还有个血口子，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要不是还有气儿，江老太都以为孩子没了。 有人拉着大队长问在哪找到的孩子，大队长摇摇头说不出那惨样，还是江中雨哽咽着说，在树杈子上挂着，差一点就被冲走了。 “可怜，太可怜了，哎。”有媳『妇』擦擦泪，“这孩子福大命大，之后肯定是享福的命。” 是不是享福的命，江老太不知道，她就担心阳阳的烧退不下去，要是伤口发炎，又要去鬼门关一趟。 大队长拍着腿，“江婶子你别担心，要是烧退不下去，我再冒一次险，把你娃送到对面的卫生所去，肯定不能让你家阳阳继续烧下去。” 他媳『妇』抱着孩子，轻轻扯一下他的衣角，现在天黑透了，再出去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大队长，你有心了。”江中雨过去同他握手，“阳阳烧要是退不下去，我自己去送，你家里给有个娃呢。” 江老太也说，“中雨去就行了，他是孩子爹，又是他们两口子弄丢的孩子，你今天帮得够多了，不能在麻烦你了，你快去睡吧，明天还有事呢。” “害，看你说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生产队有两个仓库，男人睡在隔壁间，大队长坐了一会，就去隔壁歇着了，江老太再看看蹲在旁边的江中雨，道：“你也去歇着吧，要是烧退不下去，我再喊你撑船送阳阳去卫生所。” “娘，我睡不着。”江中雨哑着嗓子说，“让我再看看这孩子，我心里难受。”他眼前不断的浮现那个画面，阳阳孤零零的挂在树杈子上，要不是有棵树拦着，这孩子就没了。 “你不睡别人还要睡，这附近都是些媳『妇』，你一个大男人蹲在这里合适吗？”江老太冷冷地说，“你要是真担心阳阳，就好好管管你媳『妇』。” 江中雨看看外面，孙秀红正扒着门，脸上有个大手印，想过来又不敢。江中雨眸子暗了暗，再『摸』了『摸』阳阳的脸，起身去了隔壁房间。 晚上睡觉，林雪梅和顾招娣换了位置，林雪梅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她和老太太一起照顾阳阳。 顾招娣搂着大丫二丫睡，大丫还在探头看，“三婶，阳阳会不会有事啊，我好担心他。” “不会有事的。”顾招娣拍拍她的后背。 林雪梅和江老太一晚上没睡，一直照顾着阳阳，用凉手帕给他降温，天亮的时候温度总算降下去了，就是人『迷』『迷』糊糊的，一直说着胡话。 江老太凑近去一听，心都要碎了，阳阳说的是“娘我抓不住了我好怕”、“娘你救救我”……他嘴里喊的都是娘，他娘却为了洗脸盆不管他了。 又是了一天，阳阳终于醒了，就是不大爱说话，脸扑进江老太的怀里，任谁跟他说话都不肯『露』脸，只要江中雨个孙秀红一过来，阳阳就会哭。 “能哭是好事，就怕不会哭。”江老太『摸』『摸』阳阳的脑袋，烧已经退了，寻思着等路通了，还是带去医院看看，免得留下病根。 有次江老太上厕所，阳阳缩在被子里哭得一抽一抽，“『奶』，我害怕，你别不要我。” 江老太心疼地『摸』着他的脑袋，“别怕别怕，『奶』怎么会不要你呢，那都是做梦，忘记就好了。” “不是做梦，是真的，可痛可痛了，我头撞在石头上动不了，我叫娘救我，娘抱着洗脸盆让我再等等。『奶』，我娘为什么要洗脸盆不要我。” 老太太鼻子酸酸的，她也想问问孙秀红，为了一个破洗脸盆就把儿子放在一边不管，得多狠的心啊，虎毒还不食子呢。 “阳阳别哭。”顾招娣塞了个苹果给他，“你闻闻香不香，咱们吃苹果，不去想那些事了啊。” 阳阳双手捧着，用力闻了闻，哽咽着，“我，我鼻子塞了，闻不出来香不香。婶婶，你有糖吗，我还想吃糖。” “我有。”大丫从兜里掏出一颗糖，“上次我给娘，娘没要，我就放在口袋里每天闻一下，可甜了，给你吃。” 虽说孙秀红做得不是人事，但是几个小孩关系好，顾招娣心里挺暖的，把带过来的包仔细地找了几遍，找出了一点零食，让他们躲在被子里吃了。 吃完东西，仨孩子在被子里玩了一会，抱在一起睡着了，江老太『摸』了『摸』眼角，“摊上这样的娘真是造孽啊，幸好阳阳『性』子没随着他娘。” 正好叫走到门口的孙秀红听到了，要是搁在之前，她肯定要跟江老太吵个天翻地覆，但是经历了上次的事，她实在没脸没那个勇气。这两天她都是睡在厨房，吃饭也是躲着大家伙，一身的狼藉。 “娘，阳阳身体好点没。”孙秀红问。 江老太别过视线，“你不来，阳阳就很好。” “娘，上次的事，是我错了，我是阳阳亲娘，我不会不要他，我是真没看到。”孙秀红抹了抹泪，哽咽道：“我当时想着船还稳当，所以……” “你别一会所以一会肯定了，你看看阳阳怕你怕成啥样了，是我没让你跟阳阳亲近吗。你到底有没有一点悔改之意？” “我有，我有！”孙秀红举着手指发誓，“娘你跟中雨说说，我知道错了，让他别跟我离婚，阳阳还小，这要是没有娘，找个后娘日子怎么过？” “所以你是担心中雨跟你离婚？我以为你是担心阳阳才跟你说那么多，没想到你这么狠心。”江老太现在只有后悔，刚刚不应该安慰阳阳说她不会做这种事，应该让阳阳看清自己娘的为人。 “娘，我也担心阳阳啊，你总不能看着阳阳之后找不到娘吧。”孙秀红拉住她的手，“你跟中雨说说，之后我再也不闹了，什么都听你的。” 江老太甩开她的手，“你们夫妻俩的事自己解决，要我说，阳阳随便找个后娘也比你好。” 孙秀红呜咽着，她心里委屈又后悔，阳阳出这种事她也不愿意看到，可是当时情况真的很危机， 她赖着坐了一会，江中雨过来看孩子，她立马缠了上去，江中雨一言不发，说话也就两个字“离婚”，之前江中雨都是说出来吓唬她，没有一次当真过，这次认真了，离婚，必须离婚。 以往他们夫妻闹，大家会跟着劝，这次没有一个过去帮着说话，大家都被孙秀红的狠心惊呆了。 …… 水一直没退，大家伙在生产队住了两天，心里都急的不行，好不容易等于队里书记来视察灾情。 陈书记是坐着船过来的，船上拖着几袋子粮食，大家一看心都凉了，这点粮食哪够吃的啊。 “大家都别急，听我说啊。”陈书记从船上下来，“救济粮还没到，我把咱们公社的陈粮弄过来了，你们先吃着，再过些时候就有粮食过来了。” “这具体啥时候给，每年的公粮我们村子都有按时教啊，别咱们一出事，连粮食都没得吃啊。” “是啊是啊，我们在仓库住几天了，吃喝拉撒都在一起，住的地方是不是应该给咱解决了？” 陈书记一个头两个大，一路上嘴都说干了，“先抗洪，把水排干了，吃住就解决了。” “没吃没住咋抗洪。”有人喊，“陈书记你别光说不给点实际的，我们的房子和粮食咋解决。” 大队长赶紧出来安抚大家，“大家放心吧，书记说有办法肯定有办法，咱们服从安排听指挥。” 大家是被洪灾架势给吓到了，就怕回到荒年饿肚子的时候，那滋味真不好受，人都会被饿死。 陈书记给了几个承诺，把大队长拉到一边，表扬道：“有根这次你表现的很好，隔壁几个村的都损失惨重，就你们村子受灾程度最轻，要是所有村都跟你们一样，这次洪灾咱们就能早点过去了。” 大队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多亏我们队的顾招娣和戴老师，要不是她们发现天气不正常，我们估计也压里头去了。” “是吗？”陈书记好奇，“这么能耐啊。” “那可不，不然怎么说现在是大学生的天地呢。”大队长把顾招娣和戴老师叫了过来，向陈书记介绍，陈书记一看俩人年纪都不大，连连夸赞。 “我都是从课本上学到的知识，知识改变命运嘛。”顾招娣客套了两句，大着胆子问：“书记，咱们受灾面积这么广，救济粮能分到多少啊？” 都是庄稼汉，有些事大家心里闷清，陈书记叹气，“分不到多少，主要是后面的农作物，淹成这个样子，比荒年还为难啊。” 大队长和顾招娣对视一眼，还是没把刨地的事说出来，道：“那国家有啥子指示不，比如说分田啊，咱们农民有了田，指不定还能种出点啥。” “你可别搞资本主义那一套啊，分田的事还没个谱呢。”陈书记紧张的说，之前大队长拐着弯提过几次，他都没同意，现在关键时刻更不能同意。 “我就是问问，不分田又不给粮食，这不是让我们干坐着饿死嘛，我答应，肚子不答应啊。”大队长抱怨了一句，他就想不明白，别人那里能分，他们这里怎么就不能分，分了还要送去学习。 陈书记教育了两句大队长，让人把粮食卸下来，准备去下个村子送粮食，大队长更慌了，“感情这一船的粮食不是我们的，就分给我们两袋？” “困难时期没办法。”陈书记无奈的说。 顾招娣看着那两袋粮食，心里挺不是滋味，喊了一声，“我有个办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啊？招娣，你有法子了，你说你说。”大队长粮食都不搬了，赶紧跑回来问。只要顾招娣说有建议，基本有戏了。 顾招娣看看陈书记，等陈书记点头，她才道：“你看，咱们田、房子都没了，等水退下去估计得一个多月，咱们直接错过了春种，再播种地里的庄稼也长不好，这期间还不知道下不下雨。” 陈书记正在愁这个事，农村不比城市，城市可以下水道排水，农村就只能等着太阳出来，水慢慢干，可是这农村等不了，田也等不了啊。 现在看着没什么问题都能过去，在过一个月，两个月，半年，问题就来了。农民住啥，吃啥？ 陈书记紧着眉，“那你的建议是？” “我的建议是捞鱼，咱们把捞来的新鲜鱼弄到城里去换粮食，咱们缺粮食，城里镇上不缺啊。再不行弄到县里，只要没被淹的地方，都可以换。” “咦。”陈书记眉头一挑，紧接着又道：“这确实是个好注意，可是供销社不会让我们过去，咱们农民没有长途销售的权利，怕是很难办啊。” “这有啥难办的，你看看我们四周是什么。”顾招娣指指四处的水，“陈书记你好好看。” “洪灾啊。”陈书记说，“这怎么了？” “那不得了，抗洪救灾人人有责，咱们又不卖钱，咱们是换粮食，饱肚子。跟往年换陈粮一样，愿意换的就跟咱们换，不愿意换的咱们又不强求，总比干坐着被饿死好吧，这样上头还会不同意吗？” 陈书记想了想，拍着手，夸赞道，“这个主意好，抗洪救灾！人人有责！咱们现在就是抗洪救灾，自力更生，上头夸奖咱们还来不及呢。” 顾招娣又道：“咱们这水也好排，一边捞鱼一边挖沟一边把水往河里引，往地势低的地方引，等开河闸，这水不就退了吗，不至于去等出太阳。” 陈书记想过这个办法，但是大家的积极『性』都不高，哭的哭，闹的闹，根本没啥子积极『性』，都等着国家来救。偏偏他们整个镇都受了灾，到处都是水，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了。可要是说捞鱼换粮食，再说说引水，大家的积极『性』肯定就高了。 “这个办法好，你们队先搞，我回去跟上头说，要是效果显着，我立马通知下面几个队向你们学习。”陈书记拍拍大队长的肩膀，“上次我听说你们村不管男女老少都在搞学习，看来效果很好，有根你这个队长当的好啊，你们村子都是人才。” 大队长激动地脸都红了，“陈书记你可别这么说，都是我们队年轻人思想觉悟高，都是招娣想到的好点子。你放心，我们村一定会好好干的！” 陈书记满意的点头，又在生产队四处逛了逛，见大家精神面貌都不错才离开。等他一走，大队长和顾招娣单独商量之后的事，这鱼一离开水就会死，还很容易臭，好捕不好储存。 两人找了附近一个池塘，打算把捕来的鱼养里面，只要陈书记联系好厂子，他们立马捞鱼。 把所有问题一一解决后，大队长才放心把捞鱼的事告诉大家伙说了，瞬间，大家伙一片欢呼。 有几个婆子直接哭了，道：“队长，招娣，多亏了你们啊，当时我们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拿，这几天跟着大家吃饭那是一个亏心，刚刚看到陈书记送来的那点粮食我恨不得一头撞死。” “别这么说。”大队长安抚道：“咱们都不容易，互相帮衬都是应该，你可别过意不去。” 那婆子擦擦眼泪，又去握顾招娣的手。 接着，大队长开始安排工作，“现在天气也说不准，我们必须遵照纪律，到点必须回来，要是谁不听话，鱼我们队就不收了，留着你们自个吃了。” 大家哪还敢随便吃鱼，鱼现在是粮食，都想着存下来之后换粮食呢，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顾招娣补充了一句，“这次不用记工分模式，每家自己捕鱼，到时候把每家的重量记好，到时候分粮食按着重量算。” 这个话一出，大家更激动了，不用记工分，那捞出来的鱼都是自家的了，可不都劺足劲去捞鱼？ 所以，不用顾招娣刻意提醒，大家都把嘴捂严实了，这事绝对会烂在肚子，绝对不会对外头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