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红指着顾招娣的鼻子, “你说话咋这么难听!我怎么也是你二嫂, 这个名额不给你二哥,难不成你打算给别人?” “名额是我自己弄来的, 我给谁是我的自由, 跟你有什么关系?”顾招娣笑道,“二嫂, 做人脸皮不能那么厚实, 给自己留点名声总是好的, 天已经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歇着, 别丢人现眼了。” 孙秀红脸发热,可是又不舍得把名额让人,“你要是不把名额给中雨, 我就不走了!” 啧, 真是不要脸。 “那正好, 我就缺个看门的。”顾招娣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去厨房打了热水洗脚。 倒是老太太看的心里憋得慌,她家里怎么就摊上这个儿媳『妇』, 她冲着江中雨喊, “中雨,你还不过来管管你媳『妇』?她再不走我泼洗脚水了!” 隔壁院没有回声,孙秀红更是死不要脸的坐在台阶上赖着不走了。 “你等着!”江老太指着她说。 孙秀红挑挑眉,这会夜里还有冷,等江老太进去, 她叫阳阳给她送被子,一会又去叫江中雨,不管叫谁,都没人应她,只能她自己扛着被子过来。 刚坐下,江老太端着脚盆冲过去,一盆子水直接泼过去,正好泼在被子上,孙秀红一声尖叫。 江老太反手把门关上,喊道:“有本事你就蹲,蹲一次,我就泼一次,下次我就不泼水了。” 孙秀红看看自家被子,把嗓子都喊哑,江老太又把夜壶提出来,孙秀红吓得抱着被子就跑了。 “脸皮真够厚的。”江老太骂道,看着爬上床的顾招娣,教育她,“你别给她留什么情面,要是什么都由着她闹,那她咋不去城里闹,闹当个『主席』当当。” “我知道。”顾招娣把被子往身上拉,底下硬邦邦的,主要是她们这里天气特殊,不北不南的,睡不了炕,就几个木板子搭一下,每次睡得她脖子痛,她寻思着得搞一张好点的床。 第二天,在大队长的组织下,大家早早的起来背着锄头和锹去挖地,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什么地能种,什么土可以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大队长拿了个锣,用力地敲了下,“这些山都在咱们的管辖区,你们随便挖,但是要讲究纪律,别这里挖一块那里挖一块,把山给挖没了咱们就完了。” 大家点点头,没去山顶上挖,没有去树边挖,就在天然形成的半腰子平地上挖,挖出来有点像梯田的样子。想着挖出来是自己的地,大家干的都很卖力。 孙秀红和江中雨也出工了,夫妻俩脸『色』都不好,尤其是孙秀红,她是个偷懒的料,真要一锹一锄头挖地,没两下就累瘫了,“大队长不是说分田吗,为什么咱们要来挖田,这不是折腾人吗?” 江中雨倒是好一些,只是干久了耐不住,道:“昨天招娣提的建议,田都淹了,分田也没用,干脆就让大队长组织我们挖田了。你别问那么多,挖就是了,反正之后也是咱们的田。” “什么?这是她提出来的?”孙秀红听到顾招娣的名字就怒了,新仇旧恨一起涌了上来,把手里的铁锹一丢,“她瞎指挥啥啊,咋们又不是没有地,把地分了不啥都有了,还要瞎使什么劲啊!” “你别去跟招娣闹,村里人都看着,别弄的脸上没光。”江中雨瞪了她一眼,继续干手里的活。 孙秀红看看头顶的太阳,再『摸』着脸上的汗,一下就跳了起来,“凭什么不闹,就算田淹了,咱们不是还有陈粮嘛,再不行,国家还给救济粮啊!” 她气势汹汹地朝着顾招娣走去,顾招娣刚把队里的牛拉到田里犁地,用这个犁地比锄头快多了。 “顾招娣!我就问问你啥意思!”孙秀红扯着嗓门就嚷,她就不相信,大家跟她一样喜欢干活。 “你又干啥啊?”顾招娣拿着鞭子抽了一下牛,牛蹭蹭的跑起来了,差一点把她带到田里去。 等大家伙都停下手下的活,看过来的时候,她『插』着腰道:“你凭什么阻止大家分地,好好的活不干,让大家来这里刨地,你是不是想饿死大家?” “这是经过大家一致决定的,我怎么想饿死大家了?你要是不想刨地就不要刨,来之前大队长不是都说过嘛,自主刨地,谁刨出来地就是谁的。” 顾招娣着实被她的智商感动了,“请你让让,我还要犁地,大家伙都等着用,别挡道。” 孙秀红偏不,站在牛头,冲着下面人喊,“大家都别被招娣忽悠了,你们想想,要是没她撮使,我们现在就有地种了,哪用得上在这儿累死累活。我觉得咱们现在应该回去,要大队长分田种地。” 她说的时候特地观察过大家伙的眼睛,发现大家都很愤怒,显然大家也是不想种地的,她把头仰的更高了,等着大家夸赞附和她。 谁知一个婆子指着她鼻子就骂,“孙秀红你脑子被驴子踢了吧,田都淹了种个屁,你要是不想刨地,就赶紧滚,跟你说话简直费我口水。” 另一个离得近的婶子也喊,“同样都是顾家儿媳『妇』,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你看看人家招娣,想出多好的办法,再看看你,就想把大家给饿死。” 孙秀红被骂懵了,想不明白大家这是怎么了,分田不好吗?分了直接种,做什么要在这里刨地? 她道:“你们不就是为了工人指标嘛,说出去不怕笑掉大牙,一个工人指标有什么了不起的。” 顾招娣笑了,“那行,记住你说的话,之后不要跟我闹。这个名额是我留给小弟的,我不知道你心胸有多狭窄,为了这个想让大家都饿死。” 她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都怒了,其实大家想想也知道,这个名额顾招娣不是给江归期就是给她自己。但是没想到孙秀红为了这个,想饿死大家。 顾招娣又道:“让出去的名额,本来我是打算留给自己,想干点活贴补家里让娘轻松点。但是,村子里遭了难,我看不过去我亏心,我让出来心甘情愿,没成想被说成胳膊肘往外拐,勾搭野男人。” 大家点头,“招娣确实不容易,养婆婆还养小叔子,真是个善良的,我们大家都记着你的好。” 说完,大家瞪向孙秀红,冲着江中雨喊,“中雨,你赶紧过来看看你媳『妇』,简直丢人现眼,做的事猪狗不如,为了个名额,骂自己弟妹不说,还想饿死大家。” 江中雨只觉得丢脸,哪敢回话,找个草垛子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孙秀红把他脸丢尽了。 孙秀红是真没想到名额是留给江归期的,她以为是要给江大夜,所以闹了一次又一次。 她现在脸上也臊得慌,可是想想又很生气,顾招娣就是故意不说清楚,等到人多的时候让她难看!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挡了半天的牛发狂似的冲向她,瞬间就把她抵在起来甩了老远。 孙秀红一声尖叫,脸扑在地上,摔的五脏六腑都痛,她哎哟着,“顾招娣你想害死我!” 顾招娣摊摊手,“说了让你别挡着,你非要挡着,还穿着红衣服晃来晃去,哎,牛又过去了。” 孙秀红扭头一看,刚刚的牛又冲了过去,她赶紧爬起来,瘸着腿跑,还一边喊江中雨。江中雨没办法只好爬起来拿着锄头对付牛。 大家就跟看戏一样,看着他们夫妻俩,江中雨打完牛,实在没脸待下去,狠狠地骂了孙秀红一句,收拾着东西回家。 孙秀红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你为什么不帮我说话,那么多人笑话我一个,我不都为了你好吗,咱们家本来就没钱,有了名额就好过多了。” “帮你说话?”江中雨拿着锄头指着她,“你天天骂人家招娣,招娣能把名额给我才算见了鬼,你能不能学大嫂安分守己点?” 骂完,江中雨再不管她,提着东西越走越快,心里对孙秀红是越来越不满。当初自己是怎么瞎了眼,看上了孙秀红这样的女人,随便抓一个也比她好,就算找不到顾招娣那样聪明的,也能找个像大嫂那样贤惠的,总不至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挖田是个力气活,要松土,除草,还要围田,这一天下来大家都累的不行,但是走的时候都互相提醒着,早点就去学校上课。 顾招娣刚喝了口水,就见着江大夜夫妻俩抱着孩子往外走,林雪梅喊她,“招娣,我们要去扫盲班,你要一起去吗?” “去啊!”顾招娣从屋里出来,她有事要去问问学校,把自己这个学籍解决了,弄个学历啥的。 之前在城里,北哥说的很有道理,书到用时方恨少,不管是现在还是之后。人不能看轻自己,把该弄的学历弄到手,以后做事做生意都有底气, “你们要去听课啊?”江老太擦擦手上的水,“正好我没事干,我跟你们一起看看热闹。你们先等我一会,我拿个东西。” 江老太再回来,手里多了两本书,每本都新华字典那么厚实。顾招娣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眼,接着就被名字吓到了,“物理,量子,这不是搞学术的书嘛,娘你从哪搞来的书?” “以前老二从部队里带回来的,咱们家就数他有出息,他以前在部队受领导栽培,认了不少字呢,这还是他上次回来,忘记带走留下来的。” 顾招娣更疑『惑』了,江寄北这么厉害的? 林雪梅教育自家的两个孩子,“你们二叔确实厉害,之后可得向你们二叔学习,要努力读书,做国家的栋梁。” “我知道的娘。”大丫踮着脚看江老太手里的书,“『奶』『奶』,能让我『摸』下吗,我都没见过书长啥样的。” “我也要『摸』。”二丫挥着手。 江老太大方把书递过去让两个孙女『摸』,扭头看隔壁院子,“怎么没见阳阳,阳阳不去听课?” 林雪梅道:“没听阳阳他们家说要去,我跟大夜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好吃完饭,要不要我去叫?” 大丫扬着头『摸』书,接了一句,“今天阳阳约我一起去的时候,被二婶听到了,她拎着阳阳耳朵把阳阳拎回去了,还说阳阳敢去就打断阳阳的腿。” “天天就知道打孩子!”江老太气愤地对着孙秀红的院子骂了一声,“以后早晚把孩子折在手里,到时候你哭的日子还在后面!” 江老太虽然讨厌孙秀红,但是阳阳毕竟是她孙子,看到孙秀红这么教育,难免担心孙子的未来。 江大夜叹气,“明天我跟中雨说说,再怎么置气,也不能拿孩子开玩笑,弟妹说的对,读书是咱们农村人的出路,等孩子读出去了,就不会跟咱们一样天天在地里刨食……” 不等他把话说完,孙秀红站在院子里冲着他们骂了一句,“大哥,不劳烦你假惺惺,我们家阳阳下半年就送去读书,到时候有老师专门教。我们阳阳是个男娃,读书一定能比你家两个丫头强。” 江大夜脸『色』立马变了,林雪梅赶紧把他外头推,“走吧,咱们别跟她吵,免得来不及上课。” 出了门,江大夜低头看看还在看书的两个丫头,“你们可得好好读书,给爹争口气啊!” 大丫用力点头,又问江老太,“『奶』,这是故事书吗,我前几天听心心说,她们语文书上全是故事。” 江老太看看手里两本厚实的书,寻思着书都是一样的差不多,“那可不,你们小叔回来的那几天天天给我讲故事,一个比一个精彩,可好听了。” “『奶』,想听,我想听。”二丫扒林雪梅的手臂动来动去,江老太咳嗽了两声,开始讲狼外婆,讲完狼外婆又去讲牛郎织女。明明都是听无数遍的故事,但是俩小孩再听就觉得不一样,为啥呢,因为这是书上写的,是真的。 讲完了三个故事,大家就到了村头的小学,说是学校其实就两间土房,一个教室,一个办公室。 而且,就一个老师,这教室一个班凑不到二十个孩子,几个年级都坐在一起上课,大孩子带小孩子。可见村子里是有多么不重视孩子上学的问题。 现在学校的小院子就热闹了,教书的老师激动的脸都红了,平时她挨个去请,都请不来几个人,更别说现在大家开口一个老师,闭口一个老师的。 顾招娣进来里面更热闹了,大家好奇地围过去问,“招娣你咋来了啊,你不是家里有名额嘛。” “读书啊,学无止尽,多读点书,之后我在跟人家主任说话,就有底气了,顺便问老师点事。” “哎哟,这思想好,明天我也把我那个懒媳『妇』叫过来,刚我叫她过来,她说什么刨地刨累了。” “我儿子也是,懒汉!” 顾招娣听着笑了笑,挤过去找老师说话,老师姓戴,之前下乡『插』队的时候,嫁到她们村子里了,之后婆家对她一直不错,她就留在村子里教书了。 戴老师听过她的名字,同她握了握手,“多亏了你招娣,刚刚好几个家长过来问我报名的事。” “都是为了孩子好。”顾招娣道,“戴老师我想问你个事,我想弄个小学毕业证,想问问有没有年龄限制什么的?” “毕业证?你要吗?”戴老师惊讶。 顾招娣点头,“对,我之前自学了一下,想参加一下毕业考试,弄个毕业证,会不会很麻烦?” “这个不麻烦,你看我班上的学生,有的十一二岁才送过来上一年级,到毕业差不多十七八岁了,就是学籍不好弄,你真想考的话,我过两天给你问问。”戴老师热情的说,“要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就好了,知识改变命运啊,以后有大作用。” 顾招娣很赞同她的话,“我也觉得,到时麻烦戴老师了,我想快点,最好跟着这期六年级一起考。” 戴老师叹气,“就是我班上一个六年级的学生都没有,基本上到二年级就被叫回去种地了。” “没事,我给你当六年级学生。”顾招娣笑道,“时间不早了,戴老师,是不是要开课了?” “对对对!我都快给忘记了!”这会天还早,讲完一节课差不多天黑,戴老师把从大队长那儿借来的锣拿着敲了两下,“都按照顺序坐好,我今天从拼音教起,再教会大家怎么写自己名字……” 戴老师教课很有一套,每一个拼音都讲的很细,中途又来了群人,教室坐不下,就在门口听。 下课戴老师布置作业,专门从她们中间抽取了一个『性』子泼辣的媳『妇』当班长,要求把明天上课前把作业收起来。 回去的时候,江老太一边走一边回顾,顾招娣在旁边纠正她的发音,江老太乐呵呵地道:“今天学了拼音,明天我们就可以学汉字了,到时候我就知道怎么写了,我就能给寄北写信烧给他了。” 说着,她又拍了拍手中的书,“那小子要是看到我会写字了一定很惊讶,招娣,你说,寄北能收到我的信吗?” 世界有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比如说自个穿书这件事,顾招娣有时候挺『迷』信的,她点点头,“娘这么想他,他一定能收到你的信。” 江老太更开心了,两本书抱着有点沉,她又换到另一只手,顾招娣斜睨了一眼,心里那种怪怪的感觉再次升了起来,江寄北不是在部队当兵吗?怎么会看这种书? “娘,寄北以前是什么兵啊?” “就当兵啊,扛枪的,穿军装,那样子可帅了。”很显然老太太也不知道,但是不妨碍老太太对儿子的夸赞,“他们领导可看中他了,还给他申请了学习的机会,让他免费去听课,还参加什么考试啊,寄北次次是第一,厉害吧。” “厉害。”听老太太这么说,顾招娣忍不住开始幻想江寄北是什么样子的,看这种书的人应该很严肃,板着脸,哦,指不定头发还有点稀松…… 顾招娣赶紧摇头,很正经的去想,军装,帅,再严谨刻板,加上硬汉的肌肉。啧,她现在要是能玩手机,一定去微博刷评论大喊一声“哥哥我可以,我已经躺好了”。 可惜,她老公死的太早了,不然能拿个男n号的号码牌。想想她又心里怪不舒服的,她未来老公一定不能喜欢顾清诺,必须一心一意只喜欢她。 回到屋里,江老太把书放在桌子上,『揉』『揉』手臂,顾招娣好奇地看了过去。 “招娣,你是不是识得几个字。”等顾招娣点头,她就拿起一本书递给顾招娣,“其实今天我跟俩丫头撒谎了,寄北根本没有跟我讲过啥故事,你今天晚上能不能给我讲两个故事?” 顾招娣心里听着酸酸的,老太太对过世儿子的念想一直没有断啊,她拿起书点头,“行的,我待会给你讲,你想听多少个都可以。” 江老太赶紧去厨房弄了水,洗漱完就迫不及待的把煤油灯点亮,顾招娣借着月光和灯光翻开了第一页,里面满满一页全是公式,还是她看不懂的那种,旁边还有一排排小字的批注。 可还别说,那字写得真好看,顾招娣盯着看了一会,总觉得字迹熟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正想着,江老太侧着头看她,“怎么啦,是不是看不清字,要不我再去拿个煤油灯点一下?” “不用灯也看得清。”顾招娣吹灭了灯,捧着书开始编,“从前,有位母亲生了四个儿子,有一天三儿子当兵了,因为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他不得不隐瞒身份,告诉家里他死了……终于,他们母子俩重逢了。” 江老太眼睛热热的,她知道这是顾招娣编的故事,加了句,“三儿子还娶了个媳『妇』,媳『妇』漂亮又能干,两人生了一大堆崽崽。” 顾招娣就是想让老太太开心,没想到她还哭了,“是哎,娘,睡吧,我再给你讲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