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的心中抱着如此细微又不可言说的感情。 但战刃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为什么又如此敏锐呢? 明明表面上,这是一个冷言冷语,从来不会照顾别人心情的冷淡女孩。 战刃总是沉默。 但她的这种沉默,和嘉的沉默,又不一样。 嘉和战刃,表面相似,其实天差地别。 同样是父母独立生养的优育后代,同样是从小在富庶家庭中长大。 这两个女孩,获得了截然不同的性格与想法。 嘉温柔腼腆,战刃冷漠骄傲。 在对待未来的态度上,两人也截然不同。 战刃的家庭希望她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理想。不希望她被父母的长辈效应迷惑,一门心思想要从事和父母一样的职业。 但她还是选择了父母走过的同样的道路。因为自小的崇拜,和周围莫名敬仰的目光。 而嘉,却恰恰相反。 她的父母希望她从事家族事业,希望她走上已经被安排好的道路。 她却选择了叛逆,选择了完全陌生的未来。 因为她渴望自由,渴望无拘无束。 她想要走上一条,自己从未想象过的道路。 于是她进入了兵营。 从内心里,嘉有一种莫名的韧性。 说她独立也好,说她叛逆也罢。她就是不喜欢别人掌握自己的生活,掌握自己的未来。 她就像一只奔跑的羚羊,不知疲倦,不想停歇。 柔弱的外表给人以假象。实际上她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弱气,娇贵。 但战刃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某种盲目的妥协。 战刃总是迷茫,总是犹豫。 但她害怕被看穿。 她害怕别人说,自己根本不像军人家的孩子。 在刚强的外表下,是某种柔软的内核。 她更像是一个贝壳——生怕别人敲开她的内心,把一切软弱的部分暴露出来。 所以战刃,极度憧憬着夏树。 夏树的坚韧,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坚韧。 这是战刃极度缺少的部分。 所以她想要接近夏树。 她想要在夏树的身上,学到自己真正缺少的东西。 但是时间久了,她发现自己学不会,追不上。 夏树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就像在地面仰望天堂,从太空观测宇宙。 夏树,是她永远到达不了的彼岸。 这种憧憬与崇拜,甚于任何一个人。 任何一个遥望着夏树背影的人。 这一点,**刃自己也不清楚。 而这个时候,看着嘉的表情,看着她的迷茫与迷恋。 战刃,仿佛看见了自己。 让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很羡慕灯芯草,对吧? 这句话到底是在问嘉,还是在自问呢? 嘉从天花板上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战刃。 战刃此时已经后悔说这句话了,于是偏过头,不去看她。 但嘉的脸上,渐渐泛起笑容。 “我当然羡慕她。”嘉说道,“所有人都期待的,渴望的东西。她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你呢?你是不是也羡慕她?羡慕她什么呢? “她可以随时找到夏树,无论她到底有没有正事。她可以一直和夏树对练,夏树不会有丝毫的嫌弃。 “她要是有一点点受伤,一点点疲倦。夏树就会第一时间站到她身边——送上最温柔,最关切的话语。 “你是不是很嫉妒?嫉妒到快要发狂? “我看你打拳的时候,眼睛都没有从夏树的身上移开过。你在干什么?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要是站在那个位置的人是我,就好了? “是不是啊?军二代?” 嘉忽然说了一段非常尖锐的话语。 刻薄,冷淡,没有感情。 但战刃一句话也没有回。 嘉一反常态,言语上也没有丝毫收敛。 她继续说道:“你知道你的样子像什么吗?鸟妈妈刁来虫子以后,没有抢到虫子的那只小鸟。 “真好笑。还军二代呢。 “你怎么不去说,‘夏树,请和我一起训练吧。我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呢? “或者你像弥雨一样,天天缠在她身边,厚着脸皮不停撒娇,再黏糊糊地靠在一起呀? “你就会这样,在浴室里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然后一边缩在被子里偷偷哭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又和没事人一样吗?” 激烈的发言之后,是沉默。 令人难堪的沉默。 战刃扭头看向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不知道嘉的刻薄话语,有几分说到了她的心里。 而嘉,说完了以后,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表情。 相反的是,失落的情绪,一点一点爬上了她的脸颊。 但她没有道歉,也没有再多说。 她说的这些话,真的是在针对战刃吗? 亦或是,在指桑骂槐地讽刺自己呢? 这两个人现在,有多少相似的感情? 是不是从本质上,她们又是一样的呢? 两人只是沉默着,没有任何言语。 蒸腾的雾气没有一丝要消散的意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旁的计时机器人忽然响了起来。 她们泡得太久了,已经过了健康阈值。再泡下去,晕澡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两人都从浴池里站了起来。 浴巾湿淋淋的,非常重。战刃的浴巾滑落在池水中。 但她没有捡,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脚步微抬,惊散了池水中的清洁小鱼。 战刃和嘉,一言不发。前一个,后一个走向干燥间。 两人步入相邻的两个隔间。凉水从头顶淋落,两人都是精神一振。 随后是温热的干风从四面八方吹了过来,隔间内也伸出软绵的擦拭爪,把两人身上的水汽擦了个遍。 包括各处私密和难以擦拭的耳郭等死角。 嘉的长发,也被机器爪温柔地梳理着每一束发丝。 过了一会,身体清洁干燥了。又有一个小喷雾棒环绕一圈,在她们的身上喷了一些保湿水。 两人从干燥间走出来,依然是片褛不挂。 嘉的头发已经被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方便她行动。 她们直接走入了换衣间,取出写着自己名字的浴袍穿上。 这里面换下的脏衣物,自然会在洗涤完毕之后,被机器人送到宿舍中去。 这两个人在这个过程中,依然一言不发。她们安安静静走到了外面的按摩间。 但是按摩椅上沉默的两人,在夏树带着弥雨和灯芯草过来以后,一下就恢复了常态。 有说有笑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也许少女,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