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摘杏斷臂 數學競賽複賽的余波未過,塔裡木最美的季節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到來了。五月底的塔裡木剛送走了燦若雲霞的杏花、梨花,紅柳花就靜悄悄地開放了。大片大片的紅柳花夾雜在葦草從中像火一樣迎風怒放,映襯著碧草、藍天,仿佛一幅雖說大俗、卻充滿了生命力的風景畫。而塔裡木春天常見的沙塵暴卻不知何時悄悄地消停了,天空又變的一碧如洗,乾淨的空氣吸進去,似乎連肺也漲大了。天氣雖然好,卻因為剛下過雨沒多久,溫度卻不是很高。 蘭欣深深地吸了一口雨後青草味和花香的空氣,感覺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然後牽起弟弟泥鰍的手,領著妹妹,帶著虎子,向馬群走去。 自從拆散狗狗一家事件發生後,泥鰍就像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脈一樣,對家裡的事敏感起來,雖然最終沒能阻止小狗被送人的命運,但開始對家裡發生的大事小情,都想積極地參一腳。而爸爸畢竟是愛孩子的好爸爸,雖然前面放話小狗他自有安排,但家裡的實際一把手——媽媽一發話,蘭欣和舒月還是如願地把已滿月好多天的小狗送給了自己的好朋友。 泥鰍雖然不滿意,但看到連狗媽虎子都不在維護自己的崽子,他也隻好偃旗息鼓,只是把姐姐蘭欣纏得更緊,大概他以為蘭欣才是家裡最有權威的人。但泥鰍畢竟是個傲嬌別扭的小家夥,總要表現出一副你對不起我的樣子,指示姐姐幫他乾著乾那。今天就是他叫姐姐幫他去摘杏子。 連隊的馬群後面有一片杏樹,是馬群的老職工陳振軒種的,已經有七八年的樹齡了,正是掛果的上升期。現在杏樹枝頭已掛滿了大大小小的青杏,雖然杏子沒熟,但已逗得一眾小鬼頭口水長流。各種偷杏子的鬼主意層出不窮,但也只是而已,有幾個小孩敢冒著被三隻大狗追的風險去偷杏子呢?可是作為奇葩的泥鰍自有奇葩的想法,泥鰍就是認為自己的姐姐有這個能耐。 離開渠道上的林蔭小道,蘭欣姊妹三個一人頂著一頂用柳枝編的草帽,沿著曠野中的羊腸小道,向前走著。已經恢復了元氣的虎子,時前時後地在小路穿梭奔跑,忙得不亦樂乎。而被虎子驚起的蜻蜓、蝴蝶時不時地從三人的眼前掠過,再停到不遠處的花朵、灌木叢上,仿佛在向姐弟三發出:“你來追我呀,你來追我呀。”的信息。泥鰍被勾得心煩意亂,但最終還是被青杏子的酸爽味堅定了做一個吃貨的信念。 已經快到馬群了,靈敏的虎子似乎感覺到了狗的氣息,它不僅不害怕,反而興衝衝地迎了過去。能聽到狗互相撕咬的聲音了,但是並沒有衝他們而來的意思,大概是虎子的老相識。 姐弟三個悄悄地摸到馬群背後,向著杏林快速迂回,終於安全到達了目的地。望著枝頭上藏在綠葉下的青杏,泥鰍的眼睛都直了,原本就很亮的眼睛發出了狼一樣的光芒。妹妹舒月看著枝頭的杏子,興奮地咽了咽口水,不然,流出的口水就要破壞她小淑女的形象了。缺乏零食的孩子真心傷不起,蘭欣決定上樹摘杏子。 吃著姐姐扔下來的杏子,樹下的兩個孩子漸漸變得膽大起來,在樹下開始遙控姐姐。蘭欣挑的這棵樹是光杏,皮雖然還是青的,但已經有一點甜味了,而且水特別多,吃起來那叫一個酸爽,泥鰍的臉都放光了。他指著南邊的一根樹枝叫著:“姐、姐,你看那邊那一枝上的好像有點發黃了,對,就是那一枝。”妹妹舒月卻指著最上頭的樹枝說:“姐,樹頂上的才快熟了,摘那上邊的。”蘭欣聽著弟弟妹妹的指揮忙得不亦樂乎,還要時不時地警告弟弟妹妹:“別那麽大聲,小心把人招出來了。” 她卻不知,其實杏子的主人早在虎子和其他的狗撕咬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他們了。他悄悄地繞到房山頭,往三個鬼鬼祟祟的小鬼頭望去,發現是老友家的孩子,便又悄悄地回了家,帶上自己的老花鏡,看起了他永遠看不完的《資本論》。 樹下的孩子啃杏子啃得呲牙咧嘴、酸的嘻裡哈啦。樹上的孩子忙得忘乎所以,艱難地往樹頂進發。而四隻大狗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止了撕咬,蹲在樹蔭下呵呵地吐著舌頭,仰頭望著正在偷杏子的孩子們,一滴一滴的汗水從它們的舌尖滑下,仿佛是它們被酸杏子勾出的口水。他們(他們)都不知道,危險,正在悄悄地降臨。 蘭欣站在一根小孩手臂粗細的樹枝上,顫顫巍巍地直起腰來,想要抓住樹尖的枝條,那上頭有幾顆杏子看起來好像非常好吃,雖說還是青的但油光水滑的表皮已經泛起了白光。再向上伸一點,終於抓住了,蘭欣使勁一拽,只聽“哢嚓”一聲,蘭欣腳下的樹枝傳來可怕的斷裂聲,蘭欣尖叫一聲從樹上栽了下來。他們不知道,七八年的杏樹還非常稚嫩,被撐開的樹枝更是脆弱,怎麽能經的一個四十多公斤孩子的重量呢? 蘭欣迅速地從樹上掉下來,旁邊的樹枝劈頭蓋臉地從她臉上、身上抽過、劃過,蘭欣隻覺得頭暈目眩、而被樹枝劃過的地方一陣陣刺痛,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只聽見“咚”的一聲,她已撞向了地面,右臂傳來一陣劇痛。蘭欣發出“嘶”地一聲,掙扎想要站起來,一陣眩暈襲來,她感覺眼前一切都在轉,一切變得茫茫起來,好像在漸漸離她遠去,隻隱隱聽到有人在哭喊:“姐、姐!”和狗的狂吠聲…… 當蘭欣再一次睜開眼睛時,電燈已經亮了。昏黃的燈光下,蘭欣看出這是病房,這時,痛覺好像也跟著醒來了。蘭欣覺得她渾身到處都在疼,臉上、身上的刺痛,屁股上的鈍痛和右胳膊的劇痛,一股腦地湧了上來。她不禁出聲,眼淚也順著臉滑了下來。她想抬抬右胳膊,卻一點也使不上勁,才發現整個胳膊連同肩膀裹得跟木乃伊似的。 這時,只見媽媽推開門衝了進來,嘴裡急急喊著:“蘭欣你醒了,快別亂動,都哪裡疼,跟媽媽說說。”媽媽身後跟著進來了爸爸,還有老陳叔叔。爸爸擔憂地看著蘭欣,老陳叔叔低著頭,搓著手,一個勁地說:“都是我不好,沒看住孩子們。都是我不好。你們喜歡吃杏子,我去給你們摘去。”原來,在特殊時期的時候,作為地主階級,陳振軒糟了不少罪,還是蘭欣的爸爸看老陳是一個有文化、有思想的人,在暗中護著他,保住了他的命。雖然他們表面上沒有什麽關系,暗中一直都有來往,只是因為老陳被鬥怕了,不願光明正大地來往罷了。 蘭欣眼淚汪汪地看著爸爸媽媽,生怕爸爸又訓她一頓。爸爸看著可憐的蘭欣,歎了一口氣,拍拍老陳的肩膀說:“等杏子熟了,叫你陳伯伯送你們一點,別再去偷了。老夥計,走我們出去喝酒去。”便拉著老陳出去了。 蘭欣媽媽眼淚花花地看著蘭欣,恨鐵不成鋼地說:“該,叫你們不學好,就學會了偷東西。等你身上的傷好了,看我不叫你爸爸收拾你們。”便說著,便把蘭欣輕輕地扶起來,並在她的腰部墊了一個枕頭。又順手拿起掛在床頭的毛巾給她擦了一把臉,蘭欣不由自主地往後躲了一下,嘴裡嚷嚷著:“媽, 別擦了,疼、疼。”媽媽急了:“不擦不行,眼淚沾到傷口,傷口不容易好。”雖然這樣說,媽媽還是把手放得更輕了。 這時從門邊上探出兩個小腦袋,只見舒月和泥鰍眼淚汪汪地望著床上的蘭欣。蘭欣看見他們,抬起完好的左手向他們招了招,兩個小家夥一溜煙跑了進來。看著裹得跟個粽子似的姐姐,小聲地啜泣起來。舒月邊哭便問:“姐,你疼不疼了,我這裡有清涼油,給你抹點吧。”媽媽拍了一下舒月的手,說道:“藥是能亂抹的嗎?別在這添亂。”弟弟泥鰍抽泣著說:“姐,你快好起來吧,剛剛爸爸打了我一頓。說我不學好,我再也不敢偷杏子了。”蘭欣心疼地看著弟弟蘭欣覺得這一次的偷杏子行動真是得不償失。 第二天國慶和王陸洋來到醫院探望病號,看著蘭欣一臉的紅紅紫紫,再看看她裹得跟個粽子似的胳膊,國慶同情地說:“這次代價有點大呀,得養一段時間了,不小心還要破相喲。”蘭欣氣急敗壞地說:“閉上你的烏鴉嘴,你才破相呢,廢話再多你就給我出去。”王陸洋愁眉苦臉地說:“蘭欣這怎麽辦呀,你好不容易過了數學複賽,後天就要決賽了,這下你不能參加了,多可惜呀。”蘭欣一聽,這才想起來複賽的事,自己辛苦了那麽長時間,到了最後關頭,自己卻不能參加了,心劇疼,太苦逼了。蘭欣頓時覺得原本已經不太疼的胳膊又劇痛起來,她哎呦一聲,抱著胳膊倒在了床上。王陸洋和國慶嚇得急忙問:“怎麽了?怎麽了?”蘭欣嗚咽著說:“我的胳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