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輪到秦瑾君沉默了，而且整整持續了三十多分鍾，電話那頭的秦澄沒有掛斷電話，手機裡傳出他均勻的呼吸聲，他竟然耐著性子等待秦瑾君的答覆。 又過了許久，秦瑾君平靜地吐出兩個字：“可以。” “三次心理治療的時間分別是10月12、19、26日，記在手機備忘錄裡吧。” 電話掛斷，秦瑾君抹了把額頭上細密的汗珠，轉身上了樓回到房間。 2013年10月7日 陰天 在這七天假期裡我經歷了很多，有好的也有壞的，但總體來說好的比壞的要多。 我爸發現我違反了賭約，直接判了我死刑，還好我臉皮夠厚，賴著他和我立下了新的賭約。這回的賭約內容是做三次心理治療，自那次以後我已經很久沒做心理治療了，不過為了Amy我要挺過去，也就是六個小時的事兒，沒什麽大不了的。 今天累了，就先寫到這裡為止，總而言之從明天起生活又要回歸平靜了，至少從表面看是這樣的。 第二天一早，秦瑾君坐著許勇開的車準時來到學校門外，來的路上一直在補覺，所以精神頭十足，她在下車前愉快地和許勇道別。這情況以前不曾發生，可把許勇嚇夠嗆，他放下車窗，把頭伸出去，對著秦瑾君遠去的背影一個勁兒地回道：“小姐拜拜，小姐拜拜。” 回到教室，藍喚雨又感受到秦瑾君那股不同尋常的活潑勁兒，擺出一副動曉一切的表情看著秦瑾君問道：“你倆複合了？” “一邊去。”秦瑾君回以她一臉的嫌棄。 藍喚雨換上好奇的表情問道：“老實說你對我有過那那方面感情嗎？” “去你的，我是直的。”秦瑾君對她翻了個白眼說道。 藍喚雨不解地追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雙性戀？” 秦瑾君再翻了個白眼，原本不想搭理藍喚雨，再一想怕她會產生一些無厘頭的誤會，於是重新轉頭看向她，耐著性子解釋道：“我隻喜歡Amy一個女人，對其他女人沒有一點興趣，請你別再胡思亂想了成麽。” “好好好，不就問了倆問題而已嘛，別激動。”藍喚雨瞪眼做出滑稽的表情，開始聊起小長假的那起案子。 就在兩人聊得正起勁時，一個不速之客來到秦瑾君座位旁，方顏青把一杯從校門外高檔咖啡店買來的熱咖啡放在秦瑾君的桌面，他露出如陽光般溫暖的笑容對秦瑾君說道：“你最喜歡的拿鐵。”說完立馬轉身離開，毫不拖泥帶水。 “他可真執著。”藍喚雨看了眼方顏青說道。 她話音剛落，秦瑾君端起那杯咖啡喝了起來，藍喚雨換上異樣的目光看著秦瑾君。 “幹嘛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秦瑾君表情有些無語。 藍喚雨沒好氣地提醒道：“你不喜歡他就不應該接受他的好意，這樣會引來誤會的。” 秦瑾君聳聳肩，無奈地說道：“你以為假期前那天我是第一次拒絕他嗎？其實軍訓的時候我已經跟他攤牌了，雖說那次我因為他那段告白有些心動，也說過會給他機會，但軍訓結束後我就跟我女朋友在一起了，這結果在我意料之外，不過我立馬找時間跟他坦白我有主了，可他說會等我分手，我是徹底沒轍了，況且我不喜歡浪費食物。”說完，秦瑾君端起咖啡又喝了口。 藍喚雨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坐在鄰組的方顏青。秦瑾君也看了過去，眼神裡大有深意，她的嘴角上揚露出一臉邪魅的笑容，不知道又在打著什麽算盤。 三天后，方顏青被調到了別的班去，而一個容貌以及氣質與秦瑾君不相上下的女生被調進了五班。 周日，秦瑾君房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穿著隨意的她坐在沙發上朝門外輕輕喊了聲：“進來。” 門應聲而開，一個裝扮樸素的花甲老人走了進來，她頭髮灰白，臉上的皺紋掩蓋住了原本的容顏，白皙的皮膚上有著星星點點老人斑，背部佝僂顯得身材瘦小，可那雙深邃的眼睛賊亮賊亮的，讓人一眼看去有種深不可測的精明。 秦瑾君眉毛一挑，低聲自語了句：“這回怎麽是個小老太婆？”隨即向這個歲數頗大的心理治療師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伸手一指她對面的小板凳對老治療師說道：“請坐吧。”她故意準備一張很矮的椅子，想利用高度差製造出心理優勢。 老治療師也朝秦瑾君露出一個笑容，臉上皺紋隨著面部肌肉而變化，使得她的笑容看上去很有親和力，她輕輕關上門然後邁步往裡走，卻沒有朝著小板凳走去，反而往秦瑾君正坐著的沙發方向走，在秦瑾君旁邊的位置坐下，從手上印著某某商店商標的環保購物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紅色筆記本、一支簽字筆和一副老花眼鏡。 “你這.”秦瑾君本想把她趕到自己準備的小板凳上坐著，然而秦瑾君看著這小老太婆嬌小孱弱的模樣又不忍心說出口，也只能把後半句話咽回去，冷著臉生悶氣。 “丫頭啊，我是你的心理治療師，你可以叫我陶老太，今天的療程為兩個小時，房間裡就我們倆，根據醫患間的保密協議我是不會泄露我們對話裡的任何內容，所以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會問問題的透明人，盡管放心地說出自己想說的就好。”陶老太一邊戴上酒紅色邊框的老花鏡一邊解釋道，她很自來熟地給秦瑾君起了個昵稱，然後打開筆帽和筆記本第一頁，像是準備就緒了。 “當然。”秦瑾君對這稱呼沒意見，稍微調整坐姿，面對陶老太坐著，臉上帶著幾分戲謔的笑意。 陶老太低頭看著本子剛準備發問，卻忽然清了清嗓子，重新抬起頭說道：“丫頭啊，麻煩給我倒杯水，人老了嗓子就容易乾。” 看著陶老太眼中的期待，秦瑾君默默坐了片刻，無奈起身去給她倒了杯水。 “謝謝。”陶老太接過一次性水杯並禮貌地對秦瑾君道了聲謝，溫熱的水透過紙杯傳導至指尖，她笑著抿了一口。 重新坐回沙發上，秦瑾君皺著眉冷著臉，似乎被這個新的治療師弄得沒脾氣了，不耐煩地問了句：“可以開始沒？” “可以啦。”陶老太把水杯放到一旁的茶幾上對秦瑾君訕訕一笑繼續說道：“我的本子裡準備了些問題，是這次療程裡要問到的，若是兩個小時內問不完就當做療程失敗，我會把情況反映給我的雇主。”說完，她從環保袋裡拿出一台老款手機調了個鬧鍾，將會在11:47時響鈴。 聞言秦瑾君眼珠子轉了轉，若有所思。 “先做個自我介紹吧。”陶老太眯縫著眼睛一笑，翹起二郎腿像在等待秦瑾君接下來的表演。 “我叫秦瑾君。”秦瑾君敷衍道，這比剛開學那兒在班裡作自我介紹時簡短了好幾倍，而且表情也沒有那麽賣力。 陶老太沒回話，只是保持著優雅的坐姿看著秦瑾君，靜默了會兒問道：“丫頭啊，你對自己的定義僅僅只是這三個字而已嗎？” 秦瑾君雙手環胸，沒打算按照陶老太的話去補充。 “丫頭，我可得提醒你一句，沒有聽到讓我滿意的答案我是不會繼續下一個問題的，你自己考慮清楚後果。”陶老太臉上繼續保持著慈祥的笑容，但說出的話裡威脅意味滿滿。 秦瑾君咬咬牙，用像貓般線條柔媚的大眼睛瞪視著眼前的小老太婆，抿了抿嘴繼續說道：“我今年十五歲，在仲南區海識高中念高一，這樣總行了吧？” 陶老太點點頭，說道：“勉強可以，下一個問題是請簡單描述一下你的童年。” “這有什麽好說的，當然是幸福美滿啊，無論是多貴的玩具或者是零食，只要是我想要的都能用錢買到，因為我爸給的零用錢多到你難以想象，太幸福了。”秦瑾君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容，理所當然地說道。 “可我從你的表情裡看不出來幸福。”陶老太表情忽然嚴肅起來，她用筆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好一陣。 秦瑾君發出不屑的冷笑。 過了會兒，陶老太停下筆，抬頭重新看著秦瑾君繼續問道：“說一說你覺得你的童年缺乏了什麽。” “您老是不是糊塗了？我剛剛不是說了只要我想要的都有，我能缺些什麽？能不能開始問些正常點的問題？”秦瑾君壓不住火氣，惱怒地瞪視著陶老太說道。 陶老太又展開了沉默戰術，兩人相視無言，房間瞬間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秦瑾君用眼角余光去看牆上掛鍾，心情開始變得煩躁，隨著沉默的持續而變得坐立不安，最終敗下陣來，開口陳述問題的答案： 自從上幼兒園後我就發覺我和別的小孩不一樣，起初還沒什麽，我和同班同學嬉戲玩耍，就是一群再正常不過的小屁孩。可一到放學，我和其他孩子的差別一下子被放大了很多，我的玩伴們都有父母接送，他們有的被母親牽著小手漸漸遠去，有的被父親強壯的臂彎抱起往家的路上進發，而我站在幼兒園的門口左顧右盼，越是看著充滿歡聲笑語的人群我心裡反而覺得很難受。 白姨從人群裡走出來，她幫我背上書包，牽著我的手，可我的臉上始終沒露出和其他孩子臉上相同的笑容，因為我缺少了很重要的東西，用再多金錢也無法彌補的東西。 說到這兒，秦瑾君低下頭沉默了，情緒略顯低落。 “這是個很好的分享。”陶老太給予秦瑾君一陣掌聲，過後還有更多的問題。 在這十幾分鍾的相處裡秦瑾君知道陶老太目前有所依仗，抵觸反而對自己沒有好處，不斷在內心鼓勵自己熬過這三次治療就好，於是沒再浪費時間，給陶老太問出的問題全都認真做出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