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昳猛地坐起來,把手機屏幕連上巨大的高清投影儀,戴上床頭櫃上的金絲邊眼鏡,一邊放視頻一邊一寸一寸地在他身後的書房裡找,神情嚴肅得像是在辦案查監控的警察。 書櫃下放了一個梯凳方便拿取東西,他的身高根本用不著,書櫃頂和凳子的高度做差,大約一米六。書櫃上第二格左側第三本,《傾城之戀》,他以前從來不看張愛玲。書桌左側放了個小小的醫學人體模型,他的專業是電氣自動化。書房右側巨大的落地窗,挽起的窗簾是淡粉色的,他最討厭粉色。 謝昳神色懨懨地關了投影儀和手機,嘭的一聲倒在床上,睜著一雙大眼睛狠狠瞪著天花板。 瞪了一會兒又笑了。 這他媽又關你什麽事。 - 時差加上失眠,第二天下午三點多,謝昳才精神萎靡地醒來。她隨手抓了件外套,敷衍地畫了個淡妝,扎個馬尾就打算出門,去赴李教授的聚會。 ——“江澤予也去,你到時候可別慫。” 轉動門把的手停了下來,剛踩上golden goose小髒鞋的纖細腳踝僵住,兩秒後換了拖鞋直奔化妝間。 比日常用量多兩倍的遮瑕遮住了大大的黑眼圈,紅腫的眼皮靠雙眼皮貼。大地色系眼影讓人一秒變得溫柔,睫毛刷得根根分明又卷翹,神來幾筆恰到好處的修容讓原本精致的五官更加的立體——當了幾年時尚博主的唯一好處就是,你想要讓自己全場最美的時候,你就可以。 半個小時後,她全副武裝地畫好妝,走到臥室旁邊巨大的試衣間,伸手推開兩扇滑動玻璃門。 幾十平的衣帽間,四季單品應有盡有,按由深至淺的顏色排列得整齊。她挑剔地從頭選到尾,挨個上身試穿,怎麽都不滿意。 忽然記起昨晚剛收到的一個巴黎小眾品牌寄來的公關包裹,謝昳拆開包裝,裡頭是一條灰色的絲絨吊帶裙,一件淺咖色西裝外套和一本最新版的風格志。 風格志首頁就是這身搭配,法文的評語寫著:和過去告別。 完美。 謝昳踢掉腳上那雙毛茸茸的兔子拖鞋,換上從鞋櫃底層翻出一雙周仰傑細高跟,好看是好看,但磨腳又難走,她除了拍照從來沒穿過。 門口的全身鏡裡,年輕女人從頭到腳每一寸都很精致,煙灰色長發和眼角那顆淡淡的淚痣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她對著鏡子眨了眨眼睛,自己這個樣子,和五年前像嗎? 變化很大了吧。 李教授家的院子在北京市郊,開車過去得一個小時,謝昳的駕駛水平在北京恐怖的路況下根本不夠看,隻得老老實實打車。 一上車,司機師傅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開玩笑:“喲,這天氣怪冷的,您這麽穿,是趕著去見前男友吧?” 謝昳:“……有這麽明顯嗎?” 司機一腳油門笑得爽朗:“得,還真讓我給猜著了,哪個小夥這麽瞎,像您這麽美的姑娘也舍得分手?” 謝昳沒回答,轉眸望向窗外。當年眼瞎的,大概是她吧,拋棄了這麽個潛力股、日後的國民金龜婿,老媽要是知道,估計棺材板都壓不住。 - 李教授家在石景山區往外幾公裡的一處二層小樓,院子有些年頭了,脫落的牆皮和老舊的院門看上去和普通城郊民房別無二致。謝昳推開院門,裡頭的雅致倒是別有洞天,她蹬著十幾公分的高跟走進去,走得小心,盡量不讓鞋跟卡進青石板縫裡。 此時正是下午四點多,北京秋天日落得早,一輪紅色暖陽掛在院外西山,斜斜打進院子裡。謝昳想起了她前幾天剛收到的單色眼影,暖橙底色帶著幾不可見的細閃,她記得那顆眼影名叫“sunset”,日落。 一院子忙忙碌碌的人,有的坐著矮凳在幫師母洗菜,有的招呼著搬動桌椅,還有的拿著相機拍小院風景,她卻一眼看到屋簷下坐著的男人。 他側對著她,和李教授面對面坐著,面前擺著棋盤,蒼白的指尖拈了顆黑色的棋子,長腿隨意地曲著。雖是坐著,但仍看得出身量極高,襯著這木凳子小得可憐。 男人英俊的側臉和許多年前並沒有太多變化,連低頭的角度都分毫不差,像極了大學那會兒。好像是某一個下午,也好像外面在下雨,她趴在圖書館大大的桌子上,側頭看他翻了一頁又一頁的書。 謝昳呼吸一滯,周遭感知驟停,整個世界仿佛靜止了幾秒,複又鮮活起來。她強迫自己轉開眼,僵硬地往裡走了幾步。 鞋跟與地面敲擊的聲音引得院子裡許多人都抬起了頭,除了專注於棋局的兩人。 “謝昳來了?好幾年不見,越來越漂亮了,走,我幫你把東西放了,老頭這會兒下棋呢,六親不認的,先去和師母打個招呼。” 謝昳看著走到面前的啤酒肚,遲疑了幾秒。 啤酒肚撓了撓頭,笑起來擠沒了眼睛:“我說大小姐,你都不記得我了,我是陳欽啊。” “……是班長啊”,謝昳對他笑了笑,把手裡的東西遞過去:“這兩年夥食不錯。” 聽說國內豬肉漲價了,能把一個還算清瘦俊秀的小鮮肉喂成這樣,真是辛苦豬了。 她跟著陳欽往屋裡走,一路上看到不少昔日同學,越看心裡越是媽賣批。敢情今天這頓是鴻門宴啊,好幾個都跟她不對付,撕過逼的更是不在少數。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