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刹海附近的馬路上,天色昏暗,路燈卻晃眼,城市的夜晚,亮度比剛剛開過來的時候要不穩定許多。 江澤予開著車慢慢走了一小段路,眯著眼睛盡量想要適應前方變化多端的亮度,然而隨著雙眼酸澀無比,眼前的道路依舊變得越來越模糊。 車子行到拐彎處,他卻依舊直直地往前開,直到車輪斜斜地軋過某個異常顯著的高低差,使得整個車子都有了些微的起伏。 這種高低差不會是減速帶,倒像是……馬路邊綠化帶的台階。 江澤予頓時清醒過來,猛地打了下方向盤,同時狠狠踩下刹車,整輛跑車經過巨大的減速度後車速迅速將為零,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尖銳的“吱”聲,隨後深深地碾進綠化帶中已經乾枯的草坪裡。 整個人由於慣性往前一頓,他暗罵一聲打開車門、下車查看。 夜色昏暗無比,車燈又太過刺目。極暗與極亮,都超出了他對於光線的感受范圍。 眼前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層紗,江澤予扶著車門站穩身子,伸手探進車子裡關上前燈,轉而拿出手機,按亮了手電筒,調到他能接受的亮度范圍—— ——車頭已然拐進綠化帶一米多遠,差幾公分便撞上路邊筆直的樹乾。 馬路上,原本開在他後頭、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幕嚇到的幾輛轎車呼嘯而過,有那脾氣差的車主探頭出來想要罵街,卻在看到黑色布拉迪顯眼的標志後把腦袋縮了回去,權當無事發生。 江澤予面無表情地坐上車,試圖倒車,但又看不清倒車鏡裡的場景,那種深深的無力感讓他頓時心情躁鬱,重重地錘了一下方向盤。 他閉上眼,做了幾個深呼吸平複心情,半晌後諷刺地笑了笑。 沒有她的五年之後,他竟然連車子都開不回去。 他靜坐了許久,翻開手機才想起來,這兩天成志勇去度假了。 他隻好撥通紀悠之的手機。 同為“擇優”的創始人,紀少爺永遠比他悠閑許多,這會兒正陪著媳婦兒做SPA,接起電話口氣很不耐煩:“有事兒嗎?我這正忙著呢!” 男技師的技術很好,按得他背部肌肉刹那放松,舒服地“嘶”了一聲。 江澤予“嘖”了一聲才開口:“成志勇休假了,你找個人來幫我開車……我剛剛不小心開進綠化帶了。” 紀悠之愣了一下,從按摩床上跳起來,聲音提高了許多:“大晚上的你自己開車?不要命了?” 江澤予皺眉:“別廢話,快點找個人來接我,或者你自己來。” 紀悠之聽著他硬邦邦的語氣,知道他大概是在哪兒吃癟了,於是隻好壓下話頭:“今晚YR集團中國區副總裁在北京落地,我的司機被我打發去接人了。我一會兒過來接你,你人在哪兒?” 江澤予沉默了良久,青著臉用手扶了扶額:“我在……什刹海附近。” 他說完這個地名,那邊瞬間安靜了片刻,半晌後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爆笑:“噗哈哈哈哈,你真去什刹海了?我就說你他媽是舔狗,你還不承認!怎麽樣,謝大小姐給你好臉色看了嗎?我猜肯定沒有,不然你也不會自己開車回來。” 江澤予的臉色越來越青,又恨恨地錘了下方向盤:“你他媽還來不來了?不來我掛了。” 紀悠之壓住笑意:“欸別介,我馬上過來。” - 紀悠之到的時候已經是一刻鍾以後了,他把江澤予趕去副駕駛,自個兒坐在了駕駛座上,幸災樂禍地開口:“這條路偏,也難怪你沒被交警拖走。怎麽,差點兒撞樹上的滋味好麽?” 紀悠之說完,江澤予並沒有回答,他轉頭看去,發現他正仰著頭靠在椅背上,一隻手蓋在眼睛上方,整個人都隱在黑暗裡,不知道在想寫什麽。 他看上去似乎很疲憊。 紀悠之收起滿臉的調侃,語氣難得有些嚴肅:“你看看你,這些年吃了多少苦頭,你又何必這麽軸,總想著她呢?” 他說罷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這個世界上女人多的是,不是只有一個謝昳!” 許久之後,江澤予仍然沒有作聲,也沒有將手從眼睛上拿下來。 紀悠之以為他不想回答,便悻悻地發動了車子。 他打著方向盤,將車子緩緩地從綠化帶裡倒出來,放慢速度穩穩地往路口開,卻忽然聽到江澤予的聲音。 “……只有一個。” 紀悠之沒有聽清,隨口問了句:“你說什麽?” 江澤予仍然把手背壓在一雙眼睛上,聲音很啞,帶著點點難過和脆弱,甚至,竟然有一點難以察覺的鼻音:“我說,這個世界上,她只有一個,別的人都不是她,跟我又有什麽關系。” 紀悠之聞言著實有些怔愣住了。 他跟江澤予認識九年了,對他的印象一直是個特能扛又特別怪的人。 大學的時候他們倆是室友,他經常見他大冬天穿件薄棉衣,冷得唇色發青都面無表情。他一直是自動化系專業課第一名,可卻從來沒拿過獎學金名額,甚至沒拿到保研資格,但他無所謂,從早到晚就坐在圖書館鑽研什麽亂七八糟的創業、市場、金融。 他有段時間想要攢錢,就天天給企業外包代碼,夜裡就用那台卡得不行的老式電腦,敲代碼到兩三點。後來也不知道那筆錢花哪兒去了,從來沒有聽他再提起過。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