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沈煜怒揍元三少,明玥商行遇刺頭◎ 一邊看著元招擦拭劍,一邊想著自己所知道那力大無窮的,似乎腦子都不是那樣精明。於是四舍五入,這元招也許也不大聰明,而且性子看起來大大咧咧的。 但是容貌也和五大三粗不搭調,這孩子雖然個頭比同齡人高,但相貌卻精致俊俏。 所以這元招究竟是個聰明的孩子還是個傻大個呢?明玥想著,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管他是個什麽人……又不是自己的兒子,聰明不聰明,和自己沒什麽關系的。 於是收回思緒,與他說了幾句閑話,這孩子也是講禮貌的,馬上就停下手裡的動作,與明玥說話,進退有度。 正聊著,八角來稟,說沈煜回來了。 那元招一下興奮地起身,單手將劍提起,就迎了出去。 沈煜也沒想到這元招今日就來了,所以進家裡也就是喝了一杯茶,便與元招去那渡口。 後打發了空青來傳話,說晚上不回來吃晚飯了。 當夜回來得極晚,那時候明玥都睡熟了,沈煜就沒驚動她,翌日又一早出去,到了中午的時候,明玥聽說商行碼頭上的倉庫,已經在往船上搬運貨物了。 明玥這一聽,那沈煜這不就要遠行了麽? 果不其然,晚上沈煜回來便同她商量,等過幾日一切妥當就啟程,早去早回,也不會耽擱了去上京趕考之時。 時間是的確很緊湊,明玥也不好開口讓沈煜多留下來陪自己和孩子們,畢竟家裡的前程還要靠他奮鬥。 只是明玥自那日後就沒再見過元招,著實奇怪,他們元家那宅子一直都沒收拾,他住哪裡去?莫不是和他那二叔一樣不像話,去花樓了歇息了? 正是好奇,沒顧得上問早出晚歸的沈煜,那元渙塵卻是一臉氣急敗壞地找上門來了。 “沈煜這混帳呢?”他一進門,就四處搜尋沈煜的身影。 陣仗那叫一個大,連家裡的孩子們都給驚動過來了,見著他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像是真要殺人一般。 隻讓灼雲擔心不已,小聲同元盼妹問:“你二叔怎麽了?不會真要動手吧?” 小孩兒們沒有不怕的,唯獨那元盼妹一臉冷靜,聽到灼雲擔心隻安慰道:“誰不知道你爹忙得不著家,這個時候不在碼頭就在商行,他要真想跟你爹動手,該去商行或是碼頭找,而不是那家裡叫喚!” 這話很是了,莫名讓煌月想起了一句老話,問著元盼妹,“所以,咬人的狗不叫,會叫的狗不敢咬?”就曉得虛張聲勢? 元盼妹雖然覺得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但還是建議,“下次換個比喻,畢竟是我親二叔。” “親二叔你還這樣拆他的台?你看他把廳裡的椅子都踢翻了,看起來真像樣子,把嬸嬸嚇得臉都白了。”鹿哥兒他們私塾還有幾天才開學,這幾日都是扎堆在家裡的。 明玥確實是有些被元渙塵這癲狂的舉動嚇著了,眼見著他把椅子都踢翻了,皺著眉頭不悅地問道:“你要找他,你拿椅子發什麽脾氣?更何況這到底是怎麽了?你跑來就這樣鬧,我便有心想幫你們解決問題,做這和事老也無從下手。” 元渙塵就是有些氣極了,也像是元盼妹說的那樣,他哪裡敢跟沈煜動手,但是打不過,卻不能就這樣算了,這口氣還是要出的。 聽得明玥的話,才不甘願地坐下`身,“這混帳東西,好端端的,把元招打得下不得床,要不是我發現及時,這孩子指不定就這樣死在船上了。”孩子就這樣躺在那船上,手底下那些人也是廢物,請個大夫來看有什麽用?得送醫館去才保險。 “?”明玥覺得自己一定聽錯了,沈煜怎麽可能動手打孩子呢?而且那天一起去的時候,不是一大一小挺高興的麽?而且沈煜也不是那種話不投機就要動手的人,更無半點暴力傾向。 因此還是覺得這中間必然是有什麽誤會的,“是不是弄錯了?相公怎麽可能隨便動手,而且怎麽就打了元招呢?你看阿盼在這裡住了這麽久,手指頭都沒動他一下。” 元渙塵聽著明玥這話,分明就是有心偏袒沈煜,有些不高興,“你這意思是,就算是元招挨打,也是他活該了?”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當然明玥是不可能直接把那話說出來的,只是轉移過話題,“那元招如今怎樣?你請了大夫沒?” 元渙塵也知道,動手的是沈煜,自己是沒道理拿明玥發脾氣的,更何況小十一還在這裡呢!於是就收斂了些許,“我自然是叫人給送到醫館裡,只是沒個兩三天,怕是下不來床,你說沈煜這廝,也著實下手重了些,孩子不聽話可以打,但不能給打到下不得床啊!怎麽能下那麽重的手呢?” 他在這裡坐了會兒,先是一番吐槽沈煜,後來大概是覺得怒氣發泄完了,才走了。 走時隻喊了元盼妹到跟前,明玥還以為他是要把元盼妹接走了,哪裡曉得他就拍了拍元盼妹的肩膀,“小十一,好好待在這裡聽話,等你七娘生了小妹妹,就接你回家。” 這話仿佛好像說,沒生小妹妹,就不接他回家一樣。 但是元盼妹才不在乎,反正這裡玩得高興住得舒服。但出於對元渙塵的尊重,還是一臉依依不舍地送元渙塵到大門外,只是元渙塵人一上馬車,他那拉攏著苦兮兮的小臉立馬就露出笑容,好生興奮地回頭問明玥,“嬸嬸剛才怎不問我三哥在哪個醫館?一家子兄弟就他武功最好,往日裡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這一次被煜叔揍了,想來回去能收斂一些呢!” 明玥的確是有些懊惱,竟然忘記問了在哪個醫館,但是看著這元盼妹高興的樣子,心想這是什麽塑料兄弟情?“我讓人去問問。”當然,也不忘叫人去打聽,好好的沈煜怎麽把一個孩子打成那樣了? 這時候大家心裡雖好奇沈煜為何朝元招動手,但大部份都擔心元招的狀況,唯獨那煌月覺得打得好,以後等自己能動手了,還要卸了他的手,小小年紀就耍流氓,長大了還得了。 免他去害良家女子。 很快,一貫消息最靈通的八角就回來了。 先是回了明玥元招在哪家醫館,隨後目光落到明玥身後煌月的身上,“聽說元三公子惹怒咱東家,是因二小姐的緣故。” 八角一說這話,元盼妹立即就想到了什麽,一切似乎就解釋得通了。 煌月也有猜到了些許,沒準那元招真跑去和爹說那些胡話,那揍他不得是理所應當的麽? 果不其然,只聽八角在眾人好奇中解釋道:“元三公子說他族裡在他今年生辰算了一卦,他的妻子今年會從天而降。”說到這裡,朝煌月看去,“然後他說他就接到了從天而降的二小姐,因此他便要同東家求親,想和二小姐現在就把親事訂了呢。” 明玥隻覺得這簡直就是匪夷所思……果然封建迷信害人呀!一面轉頭朝煌月問:“有這事兒?” 提起這事兒,煌月就一肚子的氣,事實上如今小臉也氣得鼓鼓的,好似那被碰到的河豚一般,“我好好地在後院的秋千上練輕功,好不容易有點成效飛起來,他忽然橫空出現把我攔下!”自己沒打他一頓就算了,他居然還真跑去爹跟前說那些話! 應該打他十天半月下的不床才是。 案子破了,明玥看著自家不過這七歲還不到的煌月,再想想那元招,他大了女兒差不多整整八歲,他在想屁吃吧?就算不說兩人之間這年紀差距,自己的女兒才多大啊!他就敢打主意,於是她這一次覺得沈煜動手算是輕的,和煌月也想到一起去了,“那活該。” 不過本著人道主義精神,還是打發鹿哥兒和杜子規做代表,和元盼妹一起去看了。 等著沈煜回來,夫妻二人提起此事,又將元招討伐了一回。 要起航的頭一天,元渙塵再度出現,一臉的不好意思,鬼鬼祟祟的樣子,見著了明玥滿臉的尷尬笑容,“呵呵,那什麽,那孩子就是太皮,欠揍,在家我大哥早就想動手了,但這孩子一看苗頭不對就跑,我大哥也追不上,這一次還要謝謝沈兄出手幫忙教育那混帳啊。” 他這態度,和那天來摔椅子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也是了,他後來曉得了原委,也覺得元招多多少少是有些癡人說夢了!旁的不論,就說人家女兒才多大,他怎麽有臉開這口呢? 所以元渙塵最後也覺得打得活該,去看元招的時候順便教育了元招一回,沒想到元招一點都沒死心,反而一臉得意,“我覺得我未來嶽父已經認可我這個女婿了。” 元渙塵聽到他這話的時候,覺得大概是沈煜失手把這孩子的腦子一並打壞了。 沒想到卻聽元招說,他氣血停滯,功力已經許久沒有半點進度,如今叫沈煜這一打,奇經八脈好像都打通了一般。 所以元招覺得這是老丈人已經同意了的表現。 但元渙塵覺得這一定是個巧合,元家男兒的名聲吧,都被自己和大哥毀得所剩無幾了,正常人家怎麽可能還會把女兒嫁到元家來? 此刻元渙塵同明玥道著歉,然後交托了元盼妹些話,也不好意思多留,就忙走了。 至於那元招,雖然還沒能下床,但還是被沈煜打發人抬到了船上去。 就他這心思,沈煜哪裡敢留他在雍城啊?自然是要給帶回江南交給他爹。 只是這一次沈煜要出江南,說是水路在路程上不似旱路那樣耽擱,但到江南那邊,多半會待一陣子,尤其是元家造船廠那裡,需要他自己親自過去瞧。 因此抱著明玥很是不舍,又有些愧疚,“我這一去,家裡要多勞煩你。高夫人來後你先觀望,若覺得太過於古板,就不要把孩子們給她教。” 他口中的高夫人,正是秦夫人娘子的寡嫂,當初秦夫人力推的。 雖然這夏王朝的閨中小姐們一般的女夫子,也幾乎是這樣的身份,但沈煜還是擔心,這樣的女夫子過於恪守婦道,別把自己的女兒們教得見了男人就低眉順眼,一味去遵守那些封建禮教,失去了本性。 別家的女兒如何他是管不得,但他沈煜的女兒,是不用朝任何人臣服的。 這個明玥也考慮過,“我曉得,這事你不必擔心,反觀是你這一路去,千萬要小心。”雖然確認過這沈煜是自帶光環的,但明玥還是免不得擔憂。 她擔憂沈煜出門在外的安危,沈煜卻有些擔心商行,“孫少卿和李燼都可信,你有什麽事情,隻管叫他們兩人。不過雜貨鋪之事,我全權交托給孫少卿了,到時候商行這邊,只怕他也是無暇顧及,你叫李燼幫忙便是。” 本來是想讓沈老爹幫忙看著商行些,畢竟自己走後沒多久,去外州府的高老大他們就要回來了,到時候需得有個主持大局的人。 但老爹給拒絕了,說什麽一把老骨頭了,操不得那心。 後來他一想,老爹年歲大了,眼神不好,記性也大不如從前,的確不該再勞累老爹。 所以沒法他只能讓明玥多勞累幾分。 雜貨鋪的事情,明玥覺得自己還能幫忙張羅一二,但商行那樣大,裡面的人自己也沒怎麽打過交道,幾個管事也就見過那麽幾次,都不熟悉,所以極為擔心。 尤其許多商家都最不願意女人掌事,覺得不吉利,尤其是商行這一種,長年累月要出門在外的。 若他們在外真有個一二,到時候怪罪到自己的身上,她可不願意背這鍋。 因此是想拒絕的,但轉頭一想,自己拒絕了,沈煜叫誰去?鹿哥兒和杜子規又還小,難道叫他們倆去主事嗎?而且沈煜為這個家付出的太多了,自己整日就在家裡吃喝玩樂,卻因怕麻煩,讓沈煜在外還牽掛那商行之事,不得安心。於是便應了,“好,你放心,有我在一定沒問題的。” 想著沈煜明日還要早起遠行,也就沒拉著他再說話,本意是想讓他好好休息。 但沈煜卻把她累了個半死,以至於第二天她都沒辦法起來送行。 等勉強扶著床欄爬起來時,已經是晌午了,外頭黃鶯叫個不停,她起身推開窗,卻見今日天氣甚好,這春日裡的陽光沒有半點灼熱之感,反而明媚和煦,牆角根下的花兒已經打了花骨朵,溝渠邊上那水曲柳葉芽也長了不少。 這煙花時月下江南,倒是好極了。 這時候整個瀾州都在忙今年農耕示意,盧大人對此十分重視,還因此召集了不少農耕人才。 聽八角說他祖父也去報名了,一天有兩文的工錢,還管一日三餐,也不用親自下地,就在田埂邊上坐著教那些西北來的老百姓們如何壘田埂。 當然,也不止是這樣簡單,還要教他們泡發谷種,下苗。 下苗後要看隨時幫忙水田深淺、防蟲害,等著這秧苗長起來能分插到田裡,得端午前後。 這也就是意味著,這番差事能做到五月份左右,可以拿好幾個月的輕松銀子。 於是十分高興,給買了一頭驢子代步。 但是這驢花了三兩銀子,還是頭老驢,家裡到底是覺得貴了,說老頭子這幾個月總共不過賺一百文,卻花了三文買頭老驢回來。 而且那成年驢子價格也不過就如此罷了,這樣的老驢二兩就能輕松買來,人賣家還歡喜呢! 為此和八角父親吵了一回,氣病了。 老人家說自己曉得貴,但看著那頭老驢就像是瞧著自己一般,現在自己也算享福了,因此也想讓那老驢和自己享幾天福,不用再日夜拉磨馱貨了。 八角也就請假回去瞧了,拿了自己的私房錢給補上,這事兒才算完。 回來後就覺得自己一直做這樣的雜活,一輩子出息不得,也掙不了多少錢。往後老了,是不是也要靠小輩生活?可是誰都會有老太爺這好命麽?所以他想賺錢,賺許多的養老錢,以後不用看晚輩的臉色過日子。 於是同明玥商討,“夫人,今年我也大了,叫我去那商行裡吧,我是能吃苦的。” 明玥還是覺得他年紀太小,而且又不會點武功,若他識文斷字,那還能給他找個活兒。可如今裡面就隻缺那下力氣的工人,他這小個頭去,不是要他的半條命麽? 只是見他又下定決心想去商行,便道:“你若實在想去,得空的時候你到雜貨鋪那邊,跟著李先生和孫掌櫃多學一些,便是能簡單認識幾個字,會記帳,我便叫你去商行。” 八角也是這個時候才有些後悔,自己白白浪費了一年時間,在這裡大部份時間都坐這門口,都是閑著的,若是早用來讀書寫字,早就會了。 當下答應了明玥,“夫人放心,小的一定好好學,往後多賺銀子,不求像是老太爺一般命好,有當家和夫人你們這樣的孝順晚輩,但求攢許多養老錢,以後自己乾不得活了,想買什麽,自己掏錢,不用讓小輩們指手畫腳。” 明玥這才曉得他祖父是為何氣病的。 只是旁人家事,她如何指點得了?便多孝順沈老爹,給他買了新衣裳,有好茶好酒就去買回來,隨他自己喝還是拿去請他那幫老神仙。 如此一來,那幾個老友也是沾了他的光,不缺這好吃好喝,有時候擺攤覺得乏了,還有沈老爹這裡請著去大酒樓,又或者去那茶樓裡喝茶聽書,好不逍遙。 沈老爹以前是舍不得花這份錢的,但是這一次過年,這幾個糟老頭在家中,他是親眼看到了各人的不凡之處,便覺得這錢是花得值了。 自己大方些,有什麽事情找他們幫忙,也好開口。 這不,那當初被開膛剝心的白阿傑如都下床了,不說能活蹦亂跳,但好歹健健康康的。 可見那魯老頭的醫術有多了不得了。 又說這都二月底了,白阿傑身體好起來,能下床了,心中十分感恩楊氏這後娘的悉心照顧,又見楊氏身體逐漸有了孕相,便要跟著插手家裡的瑣事。 人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他卻覺得他有了這後娘,爹反而也多關心自己幾分了,不然以前隻曉得要去殺豬賺錢。 所以拿楊氏做親娘待,也滿懷期待她肚子裡的孩子。 只是楊氏卻始終惦記著叫他去私塾讀書的事情,如今眼見著明玥家那邊鹿哥兒幾個都去學堂了,所以眼看著白阿傑能下床,便也和白屠夫張羅,送孩子去讀書。 “書一定要去讀的,咱不求將來做什麽狀元光宗耀祖,但也不能做這睜眼瞎。” 白屠夫也想送兒子讀書,可如今楊氏肚子裡有娃兒,到時候家裡的開銷就大了,因此有些猶豫,“要不,再過兩年吧?” “吃飯不怕晚,讀書卻是要趕早的,為何要推遲兩年?明玥說了阿傑這個年紀,就該待在學堂裡,這事兒就這樣定了,你若舍不得錢,大不了我丟下這張臉,去找明玥借。”楊氏見白屠夫猶豫,不免是有些著急起來。 白屠夫知道她最不願意欠明玥的情份,更不願意有銀錢牽扯,所以聽到這話連忙應道:“好,現在就去現在就去。” 這話白阿傑在屋子裡聽到了,他知道父親的難處,但更想去讀書,所以心中對楊氏又多了幾分感激。 也就越發孝順了。 他孝順懂事,楊氏日子也好過,丈夫孩子都願意聽自己的話,那心情一好,孕期的什麽毛病都沒了,隔三差五還能去找明玥坐一坐。 聽一聽秦夫人說在外的那些趣事。 只不過隨著商行高老大他們回來,明玥就開始忙起來了。 雖然沈煜早前與高老大等幾個大管事是通了氣的,這些人信服他,也願意聽從他的安排。 可竹竿有長短,這商行裡也有那麽一兩個刺頭。 明玥所擔心的事情第一天她去商行就出現了。 那看起來有些凶神惡煞的長臉衛長騰就拉著個臉,使得原本就很長的臉更長了,明眼人也都看得出來,他對於明玥一個女人來商行主事,還要壓在這麽多大老爺頭上是十分不滿的。 其他人呢,只要有銀子拿,倒沒那麽多想的。 明玥也瞧見了,但實在忙就沒理會,也因對方那樣子,明玥也不使喚他。 於是這衛長騰就坐不住了,倏地起身,連帶腳下的凳子都帶翻了,怒道:“這自古以來,沒有聽說女人還能在商行掌事的。” 因八角想來商行,這些天也確實是下了苦功夫,連帶鹿哥兒等人都是他的小先生。 他有這份決心,明玥就把他給帶來了。 如今見著衛長騰的陣仗,難免是擔心起來,怕他煽動商行其他人,急得隻朝明玥看去,剛想開口。 就見明玥扭頭朝那衛長騰淡淡瞟了一眼,“那是你自己沒見識。” 他自己沒見過,就代表沒有了? 眾人本來以為,明玥這樣一個嬌養的小娘子,必然是會被這衛長騰嚇哭的,沒想到她卻絲毫不畏懼對方,面對這衛長騰的挑釁,就輕飄飄回了這麽一句。 好像也不生氣。 一時把那衛長騰堵得說不出話來。 但因為衛長騰起來時候把凳子掀翻了,驚得許多人的目光都朝這裡聚集而來,他也不願意因此丟了這面子。憋了一口氣,竟然直接朝其他幾個管事,尤其是朝高老大走過去兩步,“這裡哪個不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哪裡輪得到她一個女人來指東點西?你們難不成願意受這份侮辱?” 高老大是吳州人,以前也是這一片道上鼎鼎有名的鏢頭,見過大風經過大浪,不是這衛長騰幾句不輕不重的話就能煽動的。再有沈煜一再交托,要像是敬他一般敬著他夫人。 高老大當時是答應了,但其實內心也不算服,隻覺得這明玥多半是憑著那美貌哄得沈煜糊塗罷了。 也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畢竟都曉得沈煜那夫人是個美人。 但自打明玥來了這一個多時辰,不管是哪句話,都沒有出入,商行裡外正常運行,並沒有自己所擔心的亂子。 所以既然能主事,男女又何妨?更何況這還是東家的夫人,也是他們的東家。 本來衛長騰坐在那裡自己發脾氣就算了,可現在衛長騰跳出來了,還試圖拉自己,便冷笑一句:“怎的?難不成你是石頭裡崩出來的?” 衛長騰起先沒反應過來,片刻後發現高老大居然擁護明玥這女人,氣得臉色發青。“你別不信這個邪,女人當家,招禍事,到時候有你們哭的時候。” 這就是明玥最擔心的,果然還是會被提起,所以立馬就反駁衛長騰,“這鍋我不背,商行給你們提供的是最好的武器和馬匹,黑白兩道上也盡量做了周全,你要是在外出事,那是你自己問題,本事不夠,莫要怪到我的頭上來。” 八角果然還是有些年紀小,這個時候見明玥還沒被嚇到,反而頭腦清晰,面色從容,方反映過來跟著附和,“對,就最是瞧不起你這種人,自己本事不夠,便要把一切都怨到女人的身上來。你這樣了不得,那你還是女人生的呢!” 商行裡的人,其實大部份都是以高老大為首的。 他那話裡外意思也清楚,如今也都跟著出聲。 一時間讓那還在觀望的眾人也立即做出了決定,站在高老大這一方,以至於那衛長騰竟然就成了孤家寡人。 就在大家都以為明玥會因此息事寧人之際,明玥卻忽然朝衛長騰開口,“你不滿意我來主事,你大可直接指出我何處做得不對,若是有那真辦得不好的,我願意改,或是回家,但你不該拿我是女子而說事。” 衛長騰張了張口,想挑明玥的毛病,可這環視了一圈,似乎一切都在正常運行,叫他如何挑刺? 最後氣得隻撿起自己的外裳,冷哼一聲就走了。 他這一走,明玥也沒開口留,眾人也就默認他是不願意幹了。 坦白地說,在這沈家的商行是辛苦,但工錢給得豐厚,夥食上東家也沒有半點斤斤計較,都是以他們吃好吃飽為主,並沒有像是別家那樣,每日供一兩餐,還是特定的菜。 而這沈家,大魚大肉,水果蔬菜,從未短缺過。 不但如此,東家也是體恤人的,過年時候那年禮多好啊,直接都是真金白銀,可不像是他們原來的東家,總那些過時的便宜貨來糊弄人。 八角也這樣認為,因為接下來明玥都沒再提這衛長騰。 只是傍晚回去之時,明玥卻沒有直接回家,反而帶著八角去買了些東西,然後往一處小巷子裡去。 八角此前來送過年禮,認出是那衛長騰的家,不免是有些氣憤,“夫人,他那般瞧不起您,您怎還要到他家送禮?” “雖然是不建議以德報怨,但這衛長騰真本事是有的,就是腦子有些毛病,可人際間來往就如此,能做朋友就盡量不要惡交。”這衛長騰與自己,也沒到不死不休那地步,更何況他自己也是有本事的,自己來一趟也無妨,這也好過往後防著他報復好吧? 更何況,今日他這一鬧,自己其實還要感謝他的,不然如何借勢立威呢? 不過這最該謝的,還是那高老大。 隨著主仆幾句言語,便已到了這衛長騰家中,不出明玥所料,這衛長騰那時負氣而去,這會兒還未歸家。 就是他的老母親和孩子在。 他女人災時被大水衝走了。 老太太是見過八角的,卻沒見過明玥,只是瞧見明玥穿戴氣度,她就算再糊塗也反應過來了,忙招呼明玥坐,然後叫孩子們倒水。 衛長騰家這兩個孩子都是小子,應該是從外頭才玩回來,花臉貓一般,渾身都髒兮兮的,見著明玥很是局促緊張,倒完水就躲屋子裡去了。 “夫人莫要笑話,都是些土貓兒見不得大世面。”老太太本來還想喊兩個孩子到明玥跟前磕頭的,沒想到兩個孩子跑得那樣快,一時很是不好意思。 “小孩子都這樣,我家的孩子們也怕生,見了客人也是如此。”明玥笑回著,隻將和八角準備的禮物都給放到這石桌上,“今日去了商行,見著衛管事,便想起過年時八角與我提了你家中的狀況,便順路來看看。” 一面朝老太太的腿腳看去,“如今可是能走了?”老太太去年冬天滑到,有些傷了腿。 老太太見著那些禮物,少說也是值幾個錢的,又聽明玥問起自己的腿,很是感動,“商行那麽些人,難為夫人能想起老身。托您和東家的福,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還叫您破費,實在不該。” “這是應該的,衛管事因商行之事,今年也沒與你們祖孫一起過年,這一次他回來,就好好叫他休息,也陪您和孩子們些時間,備貨的事情就不勞他操勞,待商隊啟程的時候,我再喚人通知他。” 兒子能留在身邊,老太太自然是高興,可是沒去商行,怎麽好意思拿人家的月錢?於是連忙道:“商行的事情要緊,我個老太婆不要他陪,孩子們也自己玩兒,他在家還嫌他管著人呢。” 說罷,要起身去做飯,“夫人第一次來,定要吃了晚飯再走。” 明玥自然是拒絕了,怎好麻煩老人家操勞?沒想到老太太急了,“夫人放心,我老太太雖是老眼昏花,但保證做得乾乾淨淨的。” 這真是誤會了,明玥沒有嫌她髒的意思。 如今見此,也只能留下來,一面叫八角去幫忙。 老人家多半也曉得兒子今天回來,所以早就備了些葷菜,是鹵菜館裡買回來的現成鹵鴨,如今炒了兩個小菜就一並端上來。 只是見兒子還沒回來,氣得罵了說了幾句,便先招呼明玥吃晚飯。 又說那衛長騰因在商行得了氣,也就四處轉悠,喝了點小酒,這會兒見天黑了,怕家裡老娘擔心才回來。 沒想到一推門,卻見明玥在自家坐著,和自己的老娘跟孩子在一個桌上,還其樂融融的。 他愣了一下,一時竟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還是那八角早得了明玥的提點,連忙起身,“衛管事,你可總算回來了,伯母念叨了你好一陣子呢,快坐下吃飯。”那熱情得好像衛長騰是來做客的一般,然後起身熟門熟路去廚房給他拿碗筷。 衛長騰滿心不安地過來要坐,卻被他母親攔住,“你這混帳好不知規矩,夫人在這裡呢,你廚房裡吃去。” 衛長騰有些不服氣,朝拿著碗筷出來的八角指過去,“他也是男子,怎就能同桌了?” “人還是孩子,你是孩子麽?”又叫他老娘拿筷子打了一下,在明玥面前算是半點白天的威風都沒了去。 衛長騰也不敢如何,只能拿著碗筷回廚房去。 回去的路上,八角很是不解,“夫人,他明日真會老實去商行麽?” “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已經做到這一步了,他若是不來,那就算了,任君去尋前途。”明玥不是沈煜,如果是沈煜早就大刀闊斧直接打到衛長騰服氣,但自己不行,只能用自己的法子。 卻不知此刻衛長騰已經被他母親提耳命面,“你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是個什麽驢脾氣我還不知?必然是跟你那死鬼爹一樣,又瞧不起女人這樣那樣。還有上次你帶回來家裡的那幾個,也不是好的,句句都覺得女人這不好那不好,你少同他們來往!” 說著氣得掐了衛長騰一把,又罵道:“你要死啊,你瞧不起,那有本事你當初死在老娘的肚子裡別出來啊!” 衛長騰瞧不上女人,是有些被他爹影響到的,但今日之事,還真叫他娘猜中了,自己手底下那幾個兄弟一直在耳邊叨叨。 不過衛長騰怕他娘敬他娘,尤其是那大水來時,他娘不要命地把一切能求生的機會都給他。 他不是個沒良心的,如今自然是十分孝順他娘的。 所以老太太訓話,他也不敢吱聲,隻將頭垂著。 “你過年不在家,人家來送年禮,見我腿腳不好,給咱們把年貨都備齊了不說,又是幫忙請大夫來瞧。這樣的東家,你上哪裡去找?今日夫人還親自上門來,分明是你的過錯,人卻不提一句,反而萬般孝敬我這老不死的,咱家這破屋爛院,粗茶淡飯,也沒有一點的嫌棄,這樣的主人家,你得上輩子修了多大的福才遇著的,還不知曉珍惜,你是要把我氣死了才如意不是?” 老太太說罷,就忍不住抹眼淚,像是發過了脾氣,這心又軟了一樣,與語氣緩和了不少:“兒,都說你這脾氣要改,在外也少吃虧,不要因為別人幾句話吹捧,你就拿自己做英雄去出頭,你不為我想,也要你的兩個崽想,這樣的好差事你若是丟了,以後孩子們怎麽辦?又是沒娘的娃。” 衛長騰知曉過年東家打發人各家送年禮,還幾乎都送銀子,但真不知東家會這樣仔細。而且聽說著備年禮的事情,是夫人一手準備的,東家並無空閑來操勞這等瑣事,所以如今說來是欠了明玥這諸多恩情,因此這一時間不免是有些後悔今日之舉。 還真不應該聽那幾人的話。今日自己倒是站出來了,他們卻一言不發。只不過當時他是對那幾個兄弟失望,現在才反應過來,這樣的人,往後還是不要再來往的好。 但是現在叫他一個大男人去低頭,又覺得丟不下這臉面,何況今天當著那麽多人的面兒。 可見著門檻上坐著的兩兒子,自己還想掙錢送他們去讀書呢!只有讀書才能大出息,像是自己這樣做體力活,難不成能做一輩子不是? 但要是不繼續在這沈家的商行,自己上哪裡去找這樣的美差?娘說的沒錯,到時候別說是讀書錢,就是這敷嘴都是問題。 更何況他母親這腿,算是承了明玥的恩情,這頭還真得低了,而且不冤枉。於是便在老太太的注視下給了準話,“娘我錯了,明日便去同夫人道歉,以後斷然不會再犯這樣的糊塗,也不叫旁人起哄就犯糊塗。” “你也莫要都推給別人,自己也要長些腦子,人家幾句大哥就把你喊得不知東南西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