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三合一◎ 孩子們對有老百姓要搬遷到這瀾州的消息也抱著極大的熱情,尤其是聽沈老爹繪聲繪色地說著那西北大沙漠裡的人兩個臉蛋子紅撲撲的,由於總是長時間被風沙洗滌,那十歲的孩子看起來像是二十歲的,一張嘴就是滿口的沙子。 明玥在一旁聽著,忍不住好笑,“莫要聽爺爺瞎說,人家西北那邊風沙是有些大,但長年累月都是戴著幃帽紗巾的。”只是明玥說完這話,自己被自己嚇了一跳,她自己那個世界的西北並非如此…… 而且這些話脫口說出來的時候,她隻覺得腦子裡閃過一些奇怪的畫面,佇立在沙漠綠洲的巍峨大城,戴著幃帽或是面紗的婦人或是年輕小姐。 大家還在專注這個西北人究竟來不來瀾州的事兒,壓根沒有留意到明玥的不對勁。 明玥還想繼續捕捉這些畫面,可是腦子裡卻只剩下一片模糊了,腦袋裡甚至有些脹痛感覺,不禁下意識伸手朝太陽穴按壓去。 沈老爹和孩子們說了一會兒,孩子們就都跑到院子裡去玩了,他這才瞧見明玥的臉色不好,有些擔憂,“怎麽了這是?哪裡不舒服麽?” 明玥微微搖著頭,“沒事,想是剛才站久了。” 沈老爹聽罷,看著如今逐漸養回來的明玥,身上穿著子薑色的春衫,使得她整個人仿若那些大戶人家的姑娘們一般,舉手抬足間盡顯著優雅貴氣。 心想她流落到平瀘縣的之前,八成也是富貴人家的千金,只是命不好,叫人陷害,到了桂花坪,家中又實在貧苦,她既要操勞家務還要伺候莊稼。 那時候過得苦,這去年遭了大難,她這身體終究是沒能撐住。此刻他看著明玥既是心疼又是後悔,“都怨我老頭子沒出息,叫你受了這幾年的苦頭。” “爹這是什麽話,當初我那滿臉的膿瘡,誰見了我都避之三尺,如若不是您,哪裡有現在的我?”更何況明玥心裡是清楚的,沈老爹不是不願意給自己好日子過,是當時那條件的確是一言難盡,還有當初的沈煜也不是現在的沈煜。 當然自己也不是自己,但一樣感激沈老爹拿自己做親女兒待。 沈老爹歎了口氣,沉吟片刻後抬起頭朝明玥看去,“家裡如今人口多,子規和鹿哥兒要上學,往後要好好讀書學功課,斷是沒有時間乾這些雜活了,雲兒她們又還小,不然明日咱上街找兩個洗刷做飯的回來。” 其實自打明玥病了後,家裡這洗洗刷刷的活兒,她是很少插手的,沈煜在的時候他煮飯,他不在的時候鹿哥兒會帶著灼雲她們做。 明玥有些心動,她看著不過如灶台高的孩子們燒火煮飯,也心疼得很,但同樣也擔心銀子,“要不再等一等吧?商隊的事情還沒落實,我怕咱把手裡這幾個錢花了,這又沒地,到時候吃什麽?” 沈老爹卻是大手一揮,“這銀子的事情哪個要你來操心,阿煜如今又不吃閑飯,再不濟我老頭子還能上街繼續擺攤測字,餓不著你們。” 沈老爹就這樣決定了,逮著沈煜得了空就忙去與他告知。 沈煜聞言,環視了一眼家中這還算是寬敞的大院,每日便是裡外打掃,也是把人累得夠嗆,當即就應了,“也是我的疏忽,爹和明玥看著辦就是了。” 沈煜這陣子忙著大家的戶籍,還有雜貨鋪那邊各項進度,商隊這頭又要做準備,整個人忙得可謂是腳不沾地。 唯一得的那點空閑時光,也是用來留意明玥的身體狀況了。 晚上待他得空回了房,正巧見著明玥從露哥兒他們休息的廂房那邊過來,便問道:“都睡了?” 明玥頷首,她自己針線不好,所以托人縫的書包,只是人家也有些忙,這晚上才叫家裡的孩子送來,她這就趕緊給倆孩子送到屋子裡去。 不曾想昨晚他們太過興奮,沒睡好,現在竟然已經睡著了,所以她就將那些原本準備好的筆墨紙硯放進書包裡。“睡了,我也不知道這私塾第一天教什麽,我把你準備的那些東西全都給他們裝包裡了,不知道可還差什麽?” “無妨,欠了什麽回頭再補上。”沈煜示意她坐下,“爹今天和我說雇人的事情,我覺得甚好,只是他那性子你該曉得,年紀又大了,就喜歡別人油嘴滑舌,人家說兩句好聽的就信以為真,街上那麽多閑人忙著找活計,別叫他給人騙了,招了兩個好吃懶做的回來,所以這事兒還得你去操勞。” 雖然沈煜說的是實話,沈老爹確實是有這毛病,但明玥還是忍不住掩唇低笑,“你怎好這樣說爹的不是?老人家嘛,喜歡聽好聽的,這挺正常的。” 沈煜見她笑,臉上也忍不住浮起淡淡的笑容,“可那陌生人上來便是一陣誇讚,少不得是有什麽企圖。對了,商隊那邊有個工頭的弟弟,今年不過十五歲,在商隊裡不合適,我叫他到咱們家裡,往後就接送子規他們去私塾,閑時在家裡,有什麽重活叫他就是。” 明玥應了,又因這孩子年紀和當初小六子一般大小,不免是憶起往昔,心裡有些難過,“這清明,我想給村裡人燒些紙錢。” 沈煜自然是應了,他其實跟村裡的人算不得多熟悉,只是他理性,明玥卻是感性多一些。 夫妻倆照舊是躺在一張床上,蓋著一條被子,一開始的時候明玥還有緊張,可是在沈煜上床就仿若一副木偶人的樣子,連睡著後翻身都沒有,雙手永遠放在心臟前護著,硬生生是把她的那點緊張心思給磨沒了。 而且起得還特別早,偏他還比自己看著精神。 這不,今日明玥醒來,沈煜已經出去練武了,也不知道練的什麽武,不見他舞劍又不見打拳,就是找個僻靜的地方打坐吐納。 她今日起得比往日還要早呢!就想著鹿哥兒和子規要去私塾,得早些,哪料想沈煜還是比她起得早。 待她到廚房這頭,只見沈老爹已經在了,老頭子眼神不好,臉都快貼到鍋裡去了,明玥走上前接過鏟子,“爹我來,您去洗漱吧。”瞧著沈老爹那樣子,該是起來就忙著跑這邊燒火煮飯的。 這時鹿哥兒和杜子規也來了,跟著搭手幫忙,很快早飯就出來了。 一鍋小米粥和兩道小菜。 沈煜有事,吃完就先出門去了,明玥則催促著幾個孩子快些,就怕鹿哥兒和杜子規遲了,給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 正當時,外頭就有人敲門,原是沈煜昨晚和明玥說的那孩子。 八角想和他哥一起去商隊,雖說往後極有可能常年在外奔波,少不得要風餐露宿,但好歹每月有固定月錢拿,而且去年組織賣柴火的,就是這位沈東家,他不是那些扒皮掌櫃,是個有仁義的,這樣只要自己肯吃苦,跟著跑幾年,沒準就能攢錢回鄉下蓋房子說媳婦了。 但是沒想到東家嫌棄他年紀小,正當他失落之際,東家又給了他一個輕松的活計,叫他到府上接送兩位少爺上學,閑時就在府裡,聽夫人差遣。 這是個美差事,東家住的地方,離私塾不過一條街罷了。 而且在府裡,能有什麽活兒?不過都是些小事情罷了,這一個晚上他可謂激動得睡不著覺,就怕東家反悔了。 這會兒見著東家不在,到底是有些心慌,隻朝明玥和沈老爹作了揖,便將目光落到鹿哥兒和杜子規身上,“是兩位少爺吧,小的八角,往後有什麽事情,差遣小的就是了。”說罷,見他們都吃完飯了,忙手腳勤快地去幫他們背書包。 兩人哪裡受過這樣的待遇,一時都有些受寵若驚,而且明玥也還沒來得及同他們說這事兒,這會兒驚嚇其實更多。 至於明玥則覺得不必如此慣著,隻忙阻攔著八角道:“他們自己背,你隻管安全把人送到私塾就回來,到點去接,旁的不要管他們。” 說著,這才朝懵了的杜子規和鹿哥兒交代:“以後八角哥送你們上學,下學後他去接了,你們才能從私塾裡出來。” 但是兩人都覺得這大可不必,家裡離私塾多近啊,跑兩步就到了。鹿哥兒是下意識要反駁的,但是旋即一想,家裡也還沒大富大貴到給他們配書童,莫不是還有什麽事兒,是叔叔和明玥姨瞞著他們的? 如此一想,便連忙把張口要謝絕的杜子規打斷,“謝謝明玥姨和叔叔。”說著,轉頭禮貌地朝八角回了禮,“以後就麻煩八角哥了。” 八角被他這一聲八角哥嚇得不輕,不安地連連擺手,“少爺莫要折煞小的,叫八角就好。”不過他聽說,東家其實就三個女兒,這兩位公子似乎都是故人之子。 心裡不免是有些羨慕,自己的父母怎麽沒有這樣的故人?不然自己如今也能做個少爺去上學了。 不過即便如此,他對現狀也滿意得不行,畢竟比起街上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那些人,自己算是過上安穩日子了。 於是高高興興地跟在鹿哥兒和杜子規身後,一同出了門。 倆孩子第一天上學,明玥難免是有些不放心,一直送到門口,不想這一回頭,只見自家三個閨女滿臉的羨慕,心頭不由得有些難受,只出言安慰道:“你們還小呢,等過幾年大了,爹爹會給你們請先生回來,到時候想學什麽都可以。” 明玥想著不算畫大餅吧?畢竟沈煜已經說出口了,而且基於他給自己說過的那些話,每一樣都實現了,這個應該也不是說著玩的。 將飯桌收拾過後,明玥簡單收拾了一下,將孩子們交給沈老爹看著,再三叮囑不要帶出門,這才出去。 說來也是可笑,那鄉下的時候孩子們漫山遍野跑,天亮出門挖野菜到天黑,都不用擔心走丟了。 可是這城裡出了門,總擔心叫拐子騙了去。 所以明玥壓根不敢一次帶著三個孩子出去,就怕顧不過來,尤其是聽宋嫂嫂說,前幾天灶王廟門口出現了一樁案子。 那些個人販子就專門盯著帶孩子的老人或是婦人。若是帶孩子的是年輕方婦人,一群有男有女的人販子上去就給那婦人一陣拳打腳踢,然後將孩子搶過去,不給婦人半點反駁的機會,就指著她罵說是紅杏出牆,人販子則自稱是她的丈夫和婆家人。 如此一來,那被搶了孩子的婦人就算是怎麽叫冤屈,也無人相信她,大家都認定了她就是紅杏出牆,搶走她孩子的是丈夫和婆家人罷了。 前幾天灶王廟門口那個婦人就是如此,明明灶王廟門口那麽多人,可她嗓子都喊破了,硬是無人幫她一分,等她丈夫趕來好,還被那些人販子當姘頭一起打了,人販子們抱著孩子走了,眾人才曉得,原來那夥人是人販子,壓根不是婦人的丈夫和婆家人。 更要命的是現在知府大人還未到,這案子衙門暫時沒有辦法受理,所以那孩子八成是找不回來了。 也正是這樣,明玥不但自己不敢帶,連沈老爹那裡也不行。 而人販子猖狂,這家裡雇人的事兒,沈煜的意思,能去牙行盡量去牙行找,街上毛遂自薦的是不少,但來路總是不清不楚。 若是運氣不好,雇到誰家私逃的,到時候只怕還要惹上官司。 所以明玥出了門,就直接朝著這雍城最大的來往牙行去。 剛到門口,就見此處圍了不少人,除了裡頭的夥計,但凡是來此找活計的,幾乎都帶著自己的戶籍單子。 長得圓潤的掌櫃正談了一單,一戶人家雇了個奶娘。那奶娘瞧著和自己一般年紀大,生得很清秀,眉是眉,眼是眼,皮膚又十分白皙,那男主人也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頓時引得一旁的女主人不滿,瞪著那年輕奶娘罵了幾聲。 可憐那奶娘聲也不敢出一聲,隻低眉順眼地跟在夫妻倆的身後。 明玥瞧見這一幕,心想那女主人罵奶娘作甚?明明是她自家男人的錯。可就奇怪了,女人總是想著為難女人…… “這位夫人也是要挑個奶娘麽?”明玥還未收回目光,就有夥計注意到她。 明玥轉過身,只見是個和掌櫃一樣圓墩墩的夥計,可是夥計瞧見她那一瞬,臉上的熱情就退了不少,陰陽怪氣來了一句,“我們這來往牙行可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要雇傭個奶娘可不便宜呢!” 明玥聽著這話,才恍然反應過來,自己早上趕著給煮早飯,穿著的是舊衣裳,後來又洗刷碗筷,簡單摘了袖套圍裙就出來了,沒再換衣裳。 加上自己也沒什麽像樣的首飾,頭上就兩根銅簪子,怎麽瞧都不像是來雇奶娘的,倒像是來找活計的。 她還沒回話,那夥計卻忽然又笑起來,十分熱情,但並不是對她,而是從她身旁走過,朝她身後的客人笑臉迎去了。 一時明玥隻得尷尬地站在原地,正當她琢磨著要不換一家的時候,忽然走來一位文質彬彬的夥計,顯然是個生手,看著明玥有些緊張,“夫人是?” 那個討人厭的圓墩墩夥計又路過明玥身邊了,仍舊是沒等明玥回話,他就朝那文質彬彬的夥計笑道:“她這樣,多半是來找活的,你領她進去,檢查了戶籍本子,登記一下就是了。” 後面還說了句,“模樣好,以後沒準能掙錢呢!” 明玥被那夥計氣得不輕,“我想雇兩個掃灑做飯的。”當然,這話是同這位文質彬彬的夥計說的。 好在這夥計沒理會那圓墩墩的夥計,聽到明玥的話,也沒因她的簡陋衣著去質疑,隻領著她往裡去,“夫人這邊請。”一面自我介紹:“在下孫少卿,今日第一次來牙行,諸多怠慢處,望夫人見諒。” 隨後將明玥帶到一個房間,只見裡面密密麻麻有二十來人,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就坐在地上,年老年少的都有。 明玥進來的時候,大部份眼皮子都沒抬,顯然是將明玥當做和她們一樣的競爭者了。 不過這時候卻聽孫少卿同明玥問:“不知道夫人是要簽什麽契?”牙行裡又分死契和活契。 明玥當然想要活契,那死契應該要好大一筆錢,家裡如今能節約的地方,還是要節約著。 而滿屋子的女人聽到他們二人的對話,齊刷刷站起身來,有的還要擠到明玥身前。 不過都被孫少卿攔住了,將她們喝退後,才分別給明玥介紹,“這幾位是簽活契,都是本地人,家中父母兄弟尚在,八字也不差。” 有的雇主擔心下人八字命硬,克爹克娘克全家,生怕到了自家還克主,所以很在乎這些的。 如此一來,牙行裡如今也會多介紹這麽一句。 明玥起先不知,這一次倒是開了眼。 後來孫少卿又與她介紹另外幾個年紀大些的,成了婚家裡有孩子,仍舊是本地人,這些希望每月能有一天回家看孩子的時間。 這倒是人之常情,明玥是能理解的。 最後那些是婆子了,大部份也是有兒有女的,這些不像是年輕那些臉皮子薄,隻朝明玥爭相喊道:“雇我!我老太婆活了大半輩子,什麽不會?雇了我一個頂兩個。” 你推我擠,踩腳吐唾沫。 明玥看著這一幕,已經斷了雇她們去家裡的心思。家裡的孩子還小,大人們怎樣,孩子就怎樣,若是真雇傭了這些滿口汙言穢語,隨口吐唾沫擤鼻涕的婆子,孩子多少是會學到些許。 從前在鄉下那是沒有條件,如今有能力創造一個好些的環境,明玥還是喜歡講衛生些的人。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她見著那後面站著一個不說話的婆子,與這些推攘著的婆子格格不入。 孫少卿捕捉到她的目光,見她看的是孟婆子,連忙小聲道:“聽牙行裡的人說,她年輕時候死了丈夫,兒子去年也死在了災裡,如今就她一個人。”正因如此,她連續來了大半個月,價錢也不高,死契活契也不挑,但就是沒人雇她。 哪料想明玥卻不在乎這些,而是上前問那孟婆子,“針線做飯都怎樣?”她覺得這老嫗儀態很好,站在這麽一群老太太眼裡有些鶴立雞群的意思。 “針線還好,煮飯次些。”老嫗神色很平靜,並沒有因為自己的悲慘身世而自憐自艾,也沒有因大家嫌棄自己而自卑。 哪怕如今回話,在明玥面前也有種嫻靜之態。 明玥很是喜歡,當場就問,“我家大小五個孩子,不知道您可願意到我家中?” 每天其實有不少人來問自己,但是最終他們在聽到自己是個老寡婦後,都轉身走了。所以當孟婆子聽到明玥溫柔的聲音響起時,滿是皺褶的臉上全是詫異,“夫人不嫌棄麽?” “去年這天災,家破人亡的多了去,若是個個都忌諱,那豈不是不給他們留一點活路了麽?”明玥微微一笑,她在乎那些做什麽?要這樣說起來,他們這一家子大部份都是天煞孤星。 往老的說,沈老爹一生未娶,臨老還瞎了眼睛。 小的那杜子規和鹿哥兒,哪個不是死了爹沒了娘? 孟婆子聽得她這話,心中是萬般感慨,走上前朝明玥福身行了一禮,“承蒙夫人不嫌棄,老奴願意簽死契,一輩子伺候夫人跟前。” 明玥見她這行禮的姿勢,很好看,給人的感覺也很舒服,可見以前應該是在大戶人家做過的樣子,如此倒是自己賺了。 當下那孫少卿便擬了契約,由著牙行作保,給明玥看了孟婆子的戶籍資料,明玥交了該牙行的銀子,便領著這孟婆子回家去了。 說是雇人,但長年累月在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總是要自己看得舒服的才是。 所以沒有挑到合適的,明玥也沒勉強,隻想著過幾日再來瞧。 那孫少卿大抵知道她需要什麽樣子的了,臨送出門時隻道:“這邊有合適的,我便領過去給夫人瞧,也省得夫人再跑第二次。” 明玥謝過。 那之前嘲笑明玥的胖夥計見明玥雇了孟婆子,隻覺得孫少卿白得了一個單,反而是自己接待的那客人,最終什麽也沒挑,白瞎忙活了。 如今還聽孫少卿這樣說,這不是意味著那美貌的年輕夫人還要雇人不免是有些酸酸的,但又覺得明玥穿得不體面,也不像是大戶人家的。便朝孫少卿問道:“她還雇得起人麽?” 這牙行裡的,按理都說是人精,沒有看錯眼的,可偏偏這些個夥計總是狗眼看人低。孫少卿聽到他這麽說,隻沒好氣地回道:“那是沈相公的夫人。” 這城裡能有幾個沈相公?去年冬天那柴火的事兒,不知叫多少人感激著呢!自此大家也曉得了有這麽一個沈相公。 如今人家開了這城裡最大的雜貨鋪,還要組建商隊,往後不說是日進鬥金,但也是大富大貴之家了。 胖夥計聽罷,後悔不迭,隻拍著大腿道:“原是如此,我就說著是誰家的小娘子如此標志,原來是沈相公的娘子。”一面湊過來同孫少卿打聽,明玥還要什麽樣的人?他要要找幾個送上門去給明玥挑。 而明玥這頭,因去牙行裡穿得寒酸了,叫胖夥計輕賤了一回,因此這回來後,便順道去布坊裡裁了一卷料子。 要說這孟婆子以前沒在大戶人家做過管事,明玥一點都不信,隻覺得家裡這小院和這幾口人在她手裡,簡直是輕而易舉,處處打理得妥帖。 不過沈煜看到一向節儉的明玥居然要做新衣裳,到底是有些意外,但更多是高興,“早便跟你說,節約那幾件衣裳是攢不出金山銀山的,穿的戴的,喜歡什麽就買。” 明玥是知道家裡有多少錢,沈煜沒瞞著自己,但她也沒那花錢大手大腳的習慣,畢竟才脫離苦日子而已。 因此也就打算做身像樣的出門穿罷了。 哪裡曉得她傍晚時和孟婆子說,自己當時這副樣子都被牙行裡的夥計嫌棄了,孟婆子怎麽相信自己,就跟自己來了? 然後讓女兒們聽了去,這會兒灼雲便湊了過來,“爹不知道,娘做新衣裳那是因為今兒去牙行,人家瞧她穿得不好,不信她是雇人的,還以為她是去找活計的。” 沈煜一聽,眉頭微微擰起,朝明玥問:“還有這事兒?” “莫要聽孩子胡說,我就是想你如今也算是有不少朋友,我雖不愛出門,這人來禮往的,我總不好意思總穿舊衣裳去做客。”沈煜如今做了生意,和各家掌櫃們多來往,人家的夫人們也開始邀約自己,總不能每次都拒絕。 沈煜便沒再說什麽了,明玥也就沒將這事兒當回事,隻將裁回來的料子給孟婆子。 她本來是要找人做的,但孟婆子一再保證她女工不錯,叫明玥莫要去花那冤枉錢。 明玥想著人如今在自己家,沒道理騙自己,也就隻裁了料子回來。 哪料想翌日城中周記成衣鋪的裁縫就來家裡挨個兒量身,隻說沈相公在他們鋪子裡給家裡人訂了衣裳,每人一套春衫兩套夏衣。 明玥聽罷,心裡琢磨著得多少銀子?心驚膽顫地量了身,送人出去後便忍不住同沈老爹吐槽,“就算是大風刮來的銀子也不帶這樣花的。何況孩子們都已經有足夠的春衫了,這馬上就要入夏,那春衫不該做的。要做也就給您老人家做得了,何必與我們浪費銀子?” 沈老爹這新衣裳不斷,自然是歡喜,聽著明玥的話也隻笑呵呵道:“你這丫頭糊塗,那男人手裡就不該有多余的錢,不然遲早會有旁人給他花掉。不過咱家阿煜還算是腦子好使,曉得這錢要花在咱們家裡。” “……”明玥一時竟然說不上話,隻覺得老頭子好像說得也有些道理,便接受了這事兒。 沒想到老頭子話還沒完,隻一臉八卦地同她小聲說道:“那宋胡子聽說要娶小老婆了。”然後說宋胡子這手裡才得了幾個錢揣著,就按耐不住,所以堅決不讓沈煜手裡有余錢。 明玥這一陣子忙家裡,沒顧得上和宋嫂嫂來往,就見過一次面,也隻說了幾句話,根本不曉得她家中竟然要有小妾了。一時有些擔心,“那宋嫂嫂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他們夫妻幾年了沒孩子,納妾是遲早的事情。”沈老爹說得理所應當。 不過也是了,這世道就是如此,男人本就三妻四妾,那沒娶的,大多不過是沒那條件罷了。 即便是沈煜,往後不也會娶那高門大戶的小姐麽?更何況自己還只有三個女兒,沒準沈煜過一陣子也會娶小妾回來生兒子呢! 所以有什麽多想的?自己還是開始攢私房錢,為下半輩子做打算吧。 下午些那孫少卿領了個姑娘過來,十五六歲的樣子,怯生生地抱著包袱,明玥瞧了一眼,是挺有眼緣的,只是看到姑娘那雙粗糙的手,不免是有些意外。 這時候只聽孫少卿介紹道:“這是盤縣華記酒樓大廚的獨女,也是能做一手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全家就她一個人逃了出來,我想夫人這府上,該是缺個廚娘,今日見了她便給領過來。” 盤縣就在平瀘縣隔壁,那華記酒樓的名聲明玥也聽過。又見姑娘憨厚老實,便給留了下來。 當晚這巧袖便掌了杓,按理飯菜還是以往那些,但是換個人來做,卻像是進了大館子裡一般,莫說是孩子們,就是明玥自己也多吃了半碗飯。 心想這果然是業有專攻,連做個飯也要專業的人來做,做出來也是另外一番樣兒。 而且巧袖還勤快,廚房裡收拾得整整齊齊的,早上還能起來做些面點花卷什麽的,很是得孩子們的喜歡。 家裡有了巧袖和孟婆子,還有一個八角,明玥果真是過上了富貴人家夫人的日子,這樣一來陪著女兒們的時間也多了。 雖然知道以後自己和沈煜的結局,但也不能因此就自憐自艾,這日子還是要過,女兒還是要好好撫養。 所以得空就去翻找沈煜的那些簡單書籍,一邊讀給女兒們聽,淺講一二。 很快就到三月底,新任的知府大人來了,按照舊例,城裡的商賈們是要湊錢給大老爺接風的。 沈煜也不例外,今日不回來吃飯,沈老爹認得了幾個好友,去了茶樓聽書,幾個孩子吃完飯去休息,明玥則跟孟婆子學做衣裳。 孟婆子手藝好,那衣裳做出來了比成衣鋪的不知道要精致多少倍,明玥都舍不得穿,如今是打定了主意和孟婆子學。 只不過仍舊不大理想。 忽然這時候歇在門口小耳房的八角急匆匆跑進來,“夫人,不好了,外面來了一群人,說是府裡的親戚。”還有個老頭自稱是東家的爹。 八角就納悶了,老爺子不是去跟那幾個在橋邊算命的老友去了茶館聽書麽?這又是哪裡冒出來的爹? 因此哪裡敢隨便開門?只是對方不但不走,還乒乓砸著門,八角到底是有些害怕,急忙來找明玥拿主意。 而聽到他這話,明玥一下停住了手裡的活計,臉色倏然變得刷白。 一下就猜到了杜家那幫癩皮,可大半個月前,他們不就都離開雍城,去了汝州那邊麽? 也正是這樣,這段時間她才敢把心放在肚子裡。可是這怎地又回來了?如今老爹和沈煜都不在家,自己如何攔得住? 可也不能坐視不管,任由他們就這樣敲砸下去。 “我隨你去看看。”明玥起身,一面同孟婆子道:“勞煩嬤嬤幫我看著孩子們,莫要叫他們出去。”尤其是杜子規,明玥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做好再見這一家人的準備。 孟婆子沒細問外面到底是什麽人,只聽了明玥的話,連忙收了針線筐,就去廂房那頭。 明玥這裡則叫了八角先去,自己隨後來。 她扎緊了袖子,去了廚房摸了把菜刀。 也不是真要砍人,她也沒那膽子,只是沈煜時常說,那些個無賴就是喜歡欺軟怕硬,只要你比對方態度更強硬,他們就不敢拿你如何了。 這算是一場心理博弈吧? 明玥還沒實踐過,到底是有些心虛,也沒留意到巧袖還在廚房裡,拿了刀就直接出去。 嚇得巧袖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忙也抽了砍刀跟著追去。 於是等杜老頭帶著杜大仁等凶惡地要擠進來時,就被那巧袖磨得澄亮的刀晃了眼皮子,一個個下意識就住了腳,沒跨過大門檻。 但也只是一瞬,看到只有明玥和一個小姑娘,惡膽頓時又兩邊生,那杜大仁的媳婦刁氏一個箭步衝進來,嘴裡罵著難聽的字眼,作勢就要去搶明玥手裡的刀。 當然她沒成功,傍晚才下了雨,跨過門口就是石板地,一天天多少雙腳在上面來回走,早就磨得光亮。 明玥已經打算找個石匠在上面鑿寫紋痕,免得孩子和沈老爹滑倒。 只不過這還沒落實而已。 哪裡曉得自家人沒滑倒,反而是這刁氏開了張。只聽‘唉喲媽喲’的一聲嚎叫,刁氏頓時就趴在地上起不來了。 杜大仁見此罵了一句‘蠢婦’,上前急忙去扶,哪裡曉得刁氏一抬頭,滿嘴血汪汪的。 明玥瞥見門口有路人和鄰舍圍觀,腦子裡忽地想起前陣子十分猖獗的人販子,馬上就朝外大喊道:“我家夫君不在,這些個人販子怕是要來拐我家的孩子們,大家幫幫忙。” 那一陣子,那些個人販子在城裡猖狂得也只差是敲門搶孩子了,而且為了像樣子,一堆一群的,有的人販子裡還有孩子。 反正他們拐孩子的方式千奇百怪,有直接冒充人家親人上手搶的,也有小人販子直接去哄騙小孩兒到隱蔽角落給他們用麻袋套走的。 當時也是鬧得人心惶惶,但盧大人快就任這一段時間,便銷聲匿跡,大夥兒便都以為是怕盧大人,所以跑了。 可是如今聽明玥這麽一喊,眾人恍然反應過來,加上剛才聽他們這群人裡的老頭自稱是沈相公的爹,可沈相公的爹大家都認識。 而且這群人裡,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和那些人販子的陣容相差無幾,一個個還面目可憎凶惡不已,長得和沈相公更是一點都不著邊。 沈相公家裡五個孩子,沒準這些人販子真踩了點,要不怎麽挑沈相公不在家這天來砸門? 眾人想到這裡,不由分說就衝進來,一下將杜家人都撲倒在地,手邊有什麽就撿著什麽捶打。 杜家人壓根就來不及反應,更沒有想到明玥不過是隨口喊了這麽一句胡話,那些人就沒腦子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