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只要看過雲步虛那個笑,就明白他是不可能讓紅蓼去的。 與謝沾衣對峙這麽多年,難得等到冥界失去半數冥鬼潮的時刻,雖然謝沾衣及時來人界“補充”了,但一來凡人製成冥鬼遠不如修士製成的厲害,二來雲步虛他們早有經驗,趕來及時,謝沾衣也確實沒撈到多少。 這個時候前往冥界,並不算遲。 紅蓼的考慮也很有道理,現在人界需要維護,道聖宮也得有人駐守,哪怕要對付謝沾衣,也要盡量避開正面作戰,所以雲步虛決定一個人去。 當初解決白嬰他也是獨自一人帶著紅蓼前往,現在解決謝沾衣也不會太難。 紅蓼知道他的想法之後,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你才好多久?”她拽著他的衣袖,“不能就這麽去,非要去的話也要帶我一起,我現在怎麽說也不會比謝沾衣差多少,我們一起去穩妥得多。” 雲步虛靜靜看著她,看得她有些煩躁。 “早知道不告訴你那些了,之前不說就是怕你這個樣子,你也太能吃味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是天之主轉世,而是醋精轉世。” 這是道聖宮在凡界的駐扎地,沐雪沉作為雲步虛的大弟子,是主要負責協助凡界修整的。他一走,這件事自然就落在了紅蓼這個道祖夫人身上。 這種感覺很陌生,有種受掣製的感覺,按理說他該很厭煩,但意外得並不討厭,甚至有些樂在其中。 傷勢還好,用比較低級溫和的丹藥就能治愈,房屋和飯菜這些就都得用凡人的法子一點點來。 沐雪沉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紅蓼想好要幫忙做事,就立刻進入了角色。 他端坐在桌案前,輕描淡寫地說話,身後是凡間的紅花綠樹,玉色影壁。他手上端了一杯茶,是凡間最普通的茶,但他喝得很靜意,雙眸宛轉望來,清冷又放蕩的眼神淡淡流轉在她身上。 水如鏡遠比她忙,有些中了鬼修冥術的凡人不能以常理拔毒,就得由靈力驅散,風微塵一個人轉不開,水如鏡一直在幫他。 這玩意兒對修士們沒什麽用,但可以避開凡人就夠了。 聽到動靜,他收回望著月亮的視線,身形挺拔看地了過來。 紅蓼忙碌起來就沒那麽擔心雲步虛,等人得了閑,已經是深夜了。 唯一不太一樣的,是放在石桌上那把斷劍。 他仍是第一次見時的樣子,青白色的窄袖錦袍,全部綰起的長發,修長的眉眼,身上有著劍修獨特的清冷迫人。 “師尊。”沐雪沉低頭行禮,處處無可挑剔。 倒是雲步虛替他解了圍,他撤了結界掃了掃這個大弟子,有時候他很好奇,為何紅蓼總是對他有種莫名的信心,她對其他人可從來沒這樣過。 “夫人。” 她噎了半晌才嘟囔道:“反正你不能一個人去,太危險了,不帶我也行,帶沐雪沉去。” 雲步虛站起身:“這就走。” 紅蓼負氣地甩手:“行,你去,你趕緊走!滾滾滾滾!” 她直起身,彎了太久的腰照顧傷患,因著修行的原因,不會像從前那樣腰不舒服,但她還是習慣性地按了按後腰。 “……”紅蓼慢吞吞地移過去,“真不能帶我去?” 從前都是他獨斷專行,想怎麽做就怎麽做,現在倒是有人置喙他的決定了。 “不必客氣了,又不是什麽外人。” 沐雪沉過來的時候,正聽見這個“滾”字。 可那並不是如今的紅蓼所為。 因為身份的原因,她比較扎眼,走到哪裡都一堆人盯著,為了自在一點,她出去的時候戴上了面紗。 他們自然可以用仙術輕而易舉地完成一切,但六界法則擺在那裡,謝沾衣不在乎,他們卻不得不遵從。 是因為他們二人在青丘那些曖昧的前情嗎。 傷患都睡著了,痛呼聲小了很多,紅蓼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看見了坐在院中石桌旁的水如鏡。 畢竟是原文男主,實力肯定是有的,她也信得過。 雲步虛負手走在前:“跟上。” 紅蓼在這眼神下秒懂了那個“安安生生”背後的意義。 除非關乎到人界的生死存亡,他們是不能用法術干涉凡間的,更不能肆意傷害凡人,哪怕那是個十惡不赦的人,也要由凡人自己來解決。 “好。”他應下來,放了茶杯,“我帶他去。” 沐雪沉愣了一下迅速跟上,兩人一前一後消失在花園的月洞門處。 見到紅蓼,他想起身行禮,紅蓼比了個噓,回身關上門,設了結界才開口。 這些事並不難做,不過就是為重傷的人療傷,替凡人修整房屋,讓他們有家可回,有飯可吃,有事可做。 雲步虛不為所動地看過來。 罷了,不帶個人去,她絕不可能妥協的。 “我若是醋精,現在就不會安安生生坐在這裡聽你說話了。” 紅蓼抿抿唇:“什麽時候出發?” 他腳步頓了頓,有點不知該不該繼續往前。 雲步虛微微顰眉,很想說沐雪沉去了怕也是個累贅麻煩,但…… 道聖宮的人都是雲步虛的人,那就都是她的家人,確實不算外人。 水如鏡當然知道她什麽意思,可懷有卑劣念想的人,很難不因這話心神意動。 他偏開頭低聲道:“是。” 紅蓼走過來,在石桌對面坐下,看著他的斷劍:“你的劍叫什麽?” 原書太久遠,她早就不記得這些小細節了。 水如鏡怔了一下,石桌下的手微微握拳,語氣還是很平靜地回答:“此劍名喚玄真。” 玄真劍,對了,他這麽一說紅蓼就想起來了。 如今的魔尊束雲壑當年就很想要這把劍,可惜他輸給了水如鏡,只要有他在,束雲壑就是萬年老二。 “我能看看嗎?” 紅蓼指了指桌上的斷劍。 水如鏡主動將劍遞過去:“當然。” 紅蓼小心翼翼地接過來,劍柄上還有水如鏡手上的溫度。這是他的本命劍,被外人拿著,還是妖族,本該有些反抗,但意外的是它很溫順,一點殺氣都沒釋放。 不對勁啊,原書裡玄真劍可是人界最強的劍,還得了雲步虛的度化,怎麽會一點反應都沒有? 是因為她身上有雲步虛的氣息,已經掩蓋了妖氣? 還是……徹底壞了? “有想過怎麽才能把它修好嗎?”紅蓼凝著劍刃詢問。 水如鏡過了一會才說:“想過,但恐怕很難。” “為什麽?” “要用的東西尋不到。” “要用什麽?”紅蓼看過來,顯然是想幫忙。 水如鏡垂眼道:“夫人不必知道。修不好也沒關系,我以自己的神魂補充,不會影響使用效果。” “可總是這樣很傷神府的吧?” “……”確實是這樣。 可修好劍刃的東西確實是永遠都得不到的。 劍修的本命劍斷了,自然要用最親密的東西來補好。 首要選擇是自己的劍骨,水如鏡就是天生劍骨,拿來修劍正合適,但劍骨修了劍,自己身上就沒了,會大大影響修為,再重頭來也很難達到曾經的高度了。 道聖宮正是用人之際,他沒時間重頭再來。 其次的選擇……用道侶的一塊仙骨也可以,這個倒是休息幾年慢慢將養能好的,但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有道侶了。 所以只能這樣了。 水如鏡回答不了她,她其實也沒那麽想知道,說著說著就走神了。 她看著一個方向,水如鏡知道,那是冥界的方向。 白日裡雪儀真君不見了,一起離開的還有道祖,他們這個時候走,紅蓼還望著冥界的方向,代表什麽不言而喻。 他喉結動了動,有些笨拙道:“不會有事,夫人別擔心。” 紅蓼一怔,摸了摸臉尷尬笑了:“你看出來了?我也沒有很擔心,他那麽強,還帶著沐雪沉,沒什麽好擔心的。” “夫人和聖人是夫妻,不管聖人如何強大,他畢竟是去殺冥皇,夫人不可能不擔心。”水如鏡輕聲道,“所以夫人不用避諱,我能理解。” 紅蓼臉上的笑漸漸消失了,她長久地沒有說話,水如鏡遲疑半晌,再次開口。 “不會有事的,別怕。”他很輕很輕地說,“若你實在擔心,你留在這裡,我去看看。” 他起身道:“你沒跟著去,定是因為聖人不準。如此的話,由我去當是可以的。” 他眼看就要出發,紅蓼趕忙道:“不用,不必過去,你就在這裡便好。” 雲步虛上次發瘋就是因為水如鏡,她現在還是離他遠一點比較好,真去了雲步虛還不知道要怎麽想。 水如鏡是個好人,紅蓼不希望他遇到什麽不必要的麻煩,他身上更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哪裡能去那麽危險的地方? “你好好療傷就行了。”紅蓼將手中的斷劍放到石桌上,“修補玄真劍若有什麽需要的靈器,你盡快同我說,我若有的,一定幫你。” 話到這裡她也該走了,有了上次的事,她還是很克制地同他保持著距離。 水如鏡沒說話,無聲地目送她離開,他走後不久,身後有弟子出現。 “盟主。”弟子結印行禮,“山焰堂主的情況不太好。” 水如鏡劍眉一壓:“走。” 他又給傷患所在的房間上了一道結界,這才去看自家宗門的堂主。 凡間的這個夜晚,總還是安全寂靜的,沒什麽意外發生。 紅蓼回了給她和雲步虛安置的院落,想入定靜不下心。 睡一覺吧,一閉眼又都是雲步虛受傷的樣子。 她還是放不下心,像千百條絲線牽扯著她的心臟,哪怕是天際邊的星星閃了一下,她都能想到是不是雲步虛回來了。 可他哪裡能那麽快回來呢? 只要不出事,安安穩穩地殺了謝沾衣,晚些回來也是可以的。 但意外的是,天邊蒙蒙亮的時候,雲步虛和沐雪沉就回來了。 沐雪沉傷得很重,但雲步虛看起來還好。 他落了地,簡單對紅蓼點頭過後就去給沐雪沉療傷。 紅蓼不知冥界情況如何,但他回來了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看沐雪沉的情況,她好像可能大概,真的給他加了個包袱? 紅蓼急得在房門外轉來轉去,門內外安靜地落針可聞,她想根據聲音了解點什麽都不行。 好在雲步虛沒拖太久就出來了。 紅蓼疾步上前,抓著他的手仔細探他的靈力,還好,沒什麽重傷,就是靈力損耗得厲害。 “你沒事。” 她舒了口氣,又看了一眼房內,沐雪沉躺在那,了無生氣。 “他怎麽樣?” 雲步虛:“死不了。” “……”紅蓼頓了一下,問起此行目的,“冥界如何了?成事了嗎?” 雲步虛的神色有了細微的變化,他長眉微靠,面露思索道:“謝沾衣死了。” 他肯定地說:“我殺了他。” 神魂消散,軀體湮滅,這毫無疑問是成事了的。 紅蓼聞言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謝沾衣……就這麽死了? 真的死了? 想到白嬰的死法,這好像也沒那麽意外? 可是—— “那你為什麽看起來並不高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