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怎麽會這樣。 紅蓼錯愕地望著眼前這一幕,鼻息間滿滿都是血腥味、 她一身嫁衣,雪發散亂,掩面金珠相撞,撞擊聲仿佛是此刻唯一的聲音。 [嗒嗒、嗒嗒] 紅蓼想往前走,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 不是被什麽外部力量控制了,是自己不想走。 她凝著雲步虛墜落的地方,那裡全都是血,他藍金色的道袍在血色上異常顯眼。 突然覺得眼睛好痛,紅蓼抬手捂住眼睛,才發現自己的手在顫唞。 “他輸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不是齊淨玉。 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閑閑地說:“要怪就怪他做人太失敗,哪怕教導多年的弟子都會反水。” 紅蓼激動了一下,抱著他的上身攬入懷中,不管謝沾衣在外面說什麽做什麽都不理。 “雲步虛。”她沙啞地喊他,“你醒醒,你還好嗎?你哪裡疼嗎?” 這個時候她才算是真的看到他的臉。 紅蓼通體冰寒。 以前只有他們事後,他才不打坐不修煉,和她一起睡到天明。 “何止。”謝沾衣浪蕩地笑了一聲,“這是世意,所有與他為敵者都參與了進來。” 失敗者就該被如此羞辱,謝沾衣抬起腳,紅蓼刹那間到了他面前,周身浩蕩靈力推出,哪怕他及時抵擋了,但今時不同往日,她本身就是九尾天狐,體內還有地之主的一縷血脈,即便血脈的力量被壓製了一部分,也足以與謝沾衣對峙。 這感覺很新奇。 但這也比雲步虛的情況好許多。 但現在呢? 是因為她嗎? 是在她殺浮心塔裡的妖魔時出了意外嗎? [啪嗒、啪嗒] 眼淚落下來,砸在他的臉上,他好像有什麽感覺,濃密重合的眼睫動了動,似乎要睜開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理,就是不想看,連回頭的欲望沒有。 怎麽可能呢? 他可是原書裡的大贏家,從未有過失算的時候,運籌帷幄,天下無敵。 紅蓼臉色煞白,不見一點血色。 是她害了他。 觸手之處盡是冰冷。 紅蓼九尾飛揚地擋在雲步虛面前,冷冰冰道:“是你乾的。” “怎麽。”謝沾衣慢悠悠道,“他都輸了,你還願意跟著他不成?”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雲步虛會輸,會死。 紅蓼茫然地望向結界外,好像還看見了沐雪沉的屍體。 他半披長發,一步步走向她,路過雲步虛的時候,甚至想從他身上踩過去。 那雙唇輕輕勾起,是一抹嘲弄的笑容。 都是血的味道。 他才是真的面如金紙毫無血色。 紅蓼往後退了一步,在謝沾衣欲往前時回身抱起雲步虛離開。 很少見他閉著眼。 原本要睜開的眼睛重新閉合,再無聲息。 紅蓼到這個時候,都還沒認真看過雲步虛。 怎麽忽然就這樣了? 那時候看他睜眼,是詩情畫意的一幕。 她尋了塊還算乾淨的地方,快速布下結界,將懷裡的人小心翼翼地放在結界之中。 沒有回應。 謝沾衣按了按心口,蒙面的黑紗虛虛實實,似乎能看到他光潔白皙的下巴和削薄無情的唇。 就好像只要不看,就不用接受他出事的現實。 紅蓼猛地抬頭,看到謝沾衣從烏雲之中落下,黑衣如墨,黑紗遮面。 一個醜陋的人,倒是生了不錯的皮膚和好看的唇。 是因為她嗎?是她影響了哪裡的劇情,造成了現在的後果嗎? 是因為她吧……一定是因為她。 就像是……像是死了一樣。 怎麽會這樣? 明明她在塔裡的時候他還好好的,還能把血脈送進來,還給她寫了字。 還有風微塵,大長老,羽落……好多人,全都死了,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身下都是血,血染衣衫,再看不到原本的藍金色。 都死了。 只有她活著。 和夢中一模一樣。 “你還抱著他做什麽。”謝沾衣不甘心被她無視,“你如今是靠不了他了,不如我給你指一條明路。” 紅蓼慢慢望向他,她終於肯看他了,謝沾衣竟後退了幾步,別開頭去,近乎是緊張的。 “你不如跟了我。” 這幾個字說出來,他發現自己手心都是汗。 黑紗之下的薄唇使勁抿了抿,像是覺得丟了面子,謝沾衣又用施舍的語氣說:“看在你尚且有幾分姿色的面子上,我不殺你,你跟了我,將血脈轉出來,好好在冥界做冥後。” “我一樣可以讓你高高在上,受人跪拜。” “呵。” 不屑的輕笑回應了他,紅蓼一個字都懶得和他說,只是笑,笑得前仰後合,仿佛他說了什麽有趣的笑話。 這無疑更刺激他。 “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謝沾衣幾步上前,“強行將你帶回去關起來,抽了血脈,你一樣得跟著我。我想要你做什麽就得做什麽,只是那會很痛苦。你若聰明,就該跪下來喚我一聲陛下,求我饒你。” 紅蓼狐狸眼輕闔,瞳孔漸漸化為紅色。 她小心翼翼地將雲步虛放下,起身之前戀戀不舍地摸了摸他的臉。 哪怕毫無血色,他依然俊美不凡,天神仙佛一般。 謝沾衣注視著這一幕譏諷道:“膚淺,在你眼裡竟只有一張好看的臉!” “你連好看的臉都沒有,還妄圖肖想我,真令人惡心。”紅蓼走到結界邊緣,隔著淡淡的紅光與謝沾衣對視,“你算什麽東西也配惦記我?不怕告訴你,就算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和女子在一起,也不要你這個醜陋的東西。” 謝沾衣周身靈力暴漲,黑衣錚錚:“別找死。” “說得跟你能殺了我一樣。”紅蓼輕蔑地看著他,“不要覺得我人懶,不愛琢磨,就真的很笨,很好掌控。” 她無所畏懼地踏出結界,那一刻的氣勢竟讓謝沾衣望而卻步。 “不管你用了什麽陰損的方式害他,我都會替他報仇,把你——你們,全都殺了。” 紅蓼活動了一下脖頸,發出哢哢的聲音,一雙赤紅的眼睛定在他身上。 “把你們全都殺了,再取你們的血脈祭他,一樣能讓他回來。” “你瘋了。”謝沾衣騰空而起,“你只有一個,能勝過我們所有人?雲步虛都不敢如此狂妄。” 烏雲之下,數萬冥鬼,還有齊淨玉虎視眈眈,除了束雲壑,大約全都在了。 紅蓼眨眨眼,漫不經心道:“我哪裡是一個人?” 她莞爾笑起來,按著心口:“他和我在一起。” 謝沾衣顯然忍不下去了,他覺得她還是欠教訓,等吃了虧就會明白現在該拿何種態度對他才是正確的。 “既然你執迷不悟,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謝沾衣也不讓別人動手,就要親自教訓紅蓼。 一個戰鬥經驗不足的九尾天狐,哪怕拿了血脈又如何? 絕不是他的對手。 冥氣森寒,殺意四起,若是從前的紅蓼,早就怕得躲在雲步虛的後面了。 可現在不行啦。 她得靠自己了。 雲步虛再也沒辦法護著她了。 紅蓼眼眸潮濕,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哭,只是在拚盡全力對付謝沾衣。 他的大意和輕敵是她取勝的關鍵,一旦謝沾衣敗了,她就能吸收他的血脈,再去對付那些冥鬼和齊淨玉就不是問題了。 這麽短的時間裡她已經想了很多。 想如何挽回局面,如何彌補錯失。 沒有雲步虛,她就事事要靠自己了。 記得原書裡提到過,真正的天之主地之主,力量集合的前提下,甚至擁有回溯時光的能力。 如果可以……她拿到了所有地之主的血脈,是不是就能把時間倒流回去,回到一切還沒發生的時候? 到時可以直接把齊淨玉殺了,把他埋在道聖宮中的招魂陣毀了,修複好護山大陣。 到那時她不會有危險,雲步虛不會有事,水如鏡也沒事了。 大家都會沒事。 紅蓼知道這是非常理想化的結果。 先不說她不知道如何啟動回溯時光的法陣,隻說如何戰勝謝沾衣都是一個難題。 她得到的是雲步虛壓製過的血脈,血脈力量不是完全體,如果是完全的,其中的邪魔之氣她也不一定能控制得了。 她不想被同化,可現在沒辦法了。 紅蓼趴在地上,看著自己滿手的血。 好疼。 手臂上都是傷口,骨化的地方越來越多,面上的金珠簾壞了,珠子掉了一地,就像她的好日子,碎得徹底。 她伸手想把金珠都撿回來,那是雲步虛給她的,是她的“蓋頭”,該由他親自摘下來才對。 可探出手去,看見的只有黑色的長靴。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突然看到嫁衣袖子下一段光潔的手臂。 她一怔,有一瞬的困惑,接著手慢慢攥起拳頭。 謝沾衣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現在改口還來得及。” 聽著他恩賜般的語氣,紅蓼再一次笑出聲來。 “你不該打掉我的珠簾。” 她重新站起來,神情與方才根本不是一回事。 她周身力量完全變了一個等級,謝沾衣眯了眯眼,似乎並不意外。 “你把禁製解開了。”他彎了彎唇,“你可知這代表什麽?” 紅蓼笑吟吟道:“代表什麽?我當然知道啦。” 她倏地睜大眼睛,面色冰寒,不屑道:“代表老子要把你們全都殺了!做戲也不曉得做全套,這就是你當初傷我時留下的玩意兒吧?讓我以為道聖宮完了,屈從於你,然後被你攝魂,拿來對付雲步虛?” “美得你!” 她廣袖滑落,眯眼說道:“我這手臂之前就骨化了,現在卻好好的,反倒只有方才與你打鬥時留下的骨化了,你說這叫什麽?” 謝沾衣頓了頓,倒是完全沒否認,淡淡道:“你已經解開了禁製,那不管你是否看穿真相,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身影變得半透明,顯然並未親身而至,周圍的畫面也開始變化,從明亮的白日變得黑暗。 “小狐狸,得暫時說再見了。”謝沾衣篤定道,“孤在冥界等你,你一定會來的。” 黑影徹底消失,紅蓼整個人往後一倒,被身後的人穩穩接住。 她看著四周,果然這一切都是幻境,她從一開始就沒走出過浮心塔,一直還在裡面! 自從吸收了地之主的血脈,祂總是會說上兩句,試圖摧毀她的防線,方才卻安靜得過分,這也是她一直覺得奇怪的地方。 現在都有解釋了。 都是假的。 是為了讓她開啟血脈禁製的假相。 紅蓼腦子發漲發熱,哪裡肯讓他們這樣討了好處就走? 她咬了咬唇,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探來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是水如鏡。 “別亂來。”他似乎察覺到她要做什麽。 紅蓼淡漠道:“別管。” 她掙開他,兩手化爪,重重打在琵琶骨上。 血脈送入體內之後,聚集最多的便是煉體的關鍵之處——琵琶骨。 她隔著嫁衣底下的皮肉,硬生生捏出一團血色光團,光團內血絲流轉,散發著邪性的光。 明明那麽怕疼的一個人,親手取出一團血脈後竟然一聲沒吭,甚至還能侃侃而談。 “在我殺了那些妖魔,心性最不穩的時候,借助我體內留下的隱患與謝沾衣合力引我解開血脈禁製,是覺得我一定會受你影響,守不住自身。”紅蓼喃喃著,“你與謝沾衣體內的血脈是有感應的,否則他也沒辦法配合你。你想操縱我?” 紅蓼將手中光團搓圓捏扁:“來啊。” “切片怪,你來試試你姑奶奶我怕不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