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知非又道:“我严格按照客人的要求来做旗袍,做出来的也完全符合客人的心意,请问这有什么问题吗?”“这……没问题。”牧先生想把话题往自己想说的事上引导,可颜知非抢先一步开口了。她道:“牧先生说一开始找我做旗袍是因为看中我们颜家的旗袍手艺,现在你担心我没有得到颜家旗袍的真传,所以想取消单子,是吗?”事确实是这么回事,但牧先生有他自己的说法,可是,他还没开口,颜知非又道:“我有没有得到颜家的真传由谁说了算?由您牧先生,还是由陆管家?亦或者由可儿小姐?”颜知非淡淡一笑,笑中带着一丝不屑。这次不是表情管理失败,是心底深处涌出的不屑,她已经不想再为牧先生做旗袍了。她记得爷爷说过,旗袍要给懂的人做,要给真心喜欢的人做,如果对方既不懂也不喜欢,你不管费多大的心思,如何讨巧都只会碰一鼻子灰,到时候弄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反让自己心里不痛快。颜知非道:“我和爷爷才能评判我到底有没有得到颜家的真传。”牧先生的思路完全被颜知非打乱,想要整理,却发现脑袋里的东西成了一盘散沙。他突然盯着颜知非的眼睛,问:“如果到时候旗袍出了问题怎么办?谁负责?”颜知非道:“恕我愚钝,我并不了解艺术,也不清楚牧先生要办的展览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既然您给了我设计图,给了我部分资料,我就会严格按照设计图和资料来做。”牧先生问道:“当真能完成?”“当然。”她缺的是基础。何为基础?熟能生巧就是基础。所以,老师傅那句话倒也不算完全错误,她基础差,确实多加练习就可以弥补。真正的颜家手艺精华之处,远不是其他人能参悟和掌握的。“不过……”颜知非稍作停顿,说道:“我也正好想取消与牧先生的合作。”牧先生有些吃惊地看着颜知非,问:“什么原因?说来听听。”牧先生当真是被捧惯了的艺术家,彼此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如此高高在上,不问为什么,而是居高临下般地叫她说来听听。颜知非道:“有些客人的生意,我们颜家的旗袍工是不做的。牧先生,既然您看不上我做的旗袍,我当然更愿意现在就解除跟你的合作,而不是等到尽心尽力做完后再被你居高临下地否决。”牧先生问:“这么做,你要损失的是一百万,想出清了?”“当然想清楚了,”颜知非寸步不让,“我爷爷在深山之中安贫乐道一辈子,大概也不想看到我为了五斗米折腰。一百万,之于我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我爷爷来说只是一串没有太大意义的数字。”牧先生道:“你爷爷是你爷爷,你是你,你现在在为自己做决定。”颜知非回答他:“爷爷是我心里的一座山,山不踏,他在我心中就永远是指路的明灯。”颜知非起身,道:“牧先生付的定金不能退,但所做的第一件旗袍我会在明天日落之前送到这里来。”恰好这时候,薛老师叩门进来,想催促牧先生给她做牛排。薛老师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要的不是牛排,是不想牧先生为难颜知非。她对颜知非的了解比牧先生深,知道她涉世不深,与人交道不多,万一牧先生不依不饶,把人家小女孩儿给弄哭了就不好了。当她推开房间,看到颜知非冷静沉着,牧先生反而坐在茶几前面色尴尬又为难的样子时,愣住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活了大半辈子,在商场和艺术界混得风生水起的大艺术家牧先生反而被一个从山里跑出来的小丫头给制伏了?薛老师一出现,牧先生突然意识到问题有点儿严重,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想。牧先生噌的一下站起来,在颜知非即将和薛老师说上话时抢话道:“非非,你先回去,我会再给你打电话。”颜知非迟疑了下。她确实是打算把牧先生背地里对薛老师那件旗袍的评价说给薛老师听,但见牧先生一脸紧张,便算了。薛老师留颜知非吃饭,说她买了一大块上等的牛肉,就等牧先生给做牛排了,他们两个人吃不完,不如留下来一起吃。颜知非还急着回去做旗袍,一再婉拒,薛老师却挽着她的手神秘地对她道:“你就留下来吧,我还有件事想求你。”薛老师能有什么事求她?她问:“做旗袍的事?”“不是,跟做旗袍没关系。不过,你要是肯答应我,我以后都在你这儿做旗袍。”薛老师道。这可是大单子,如果真能得到薛老师的关照,她的旗庄生意一定会红火起来。正好她丢了牧先生的单子,苦于旗庄没有出路,薛老师要是愿意常来常往的话,僵硬的局面就会被打破。颜知非留了下来。这可把牧先生给急坏了,唯恐颜知非这个丫头在薛老师面前告一状,所以,在煎牛排的时候他流汗不少。当两盘牛排摆在颜知非和薛老师跟前时,薛老师微微皱了下眉头,煎老了一些。薛老师好奇地看向牧先生,心中不禁疑惑,他到底在紧张什么?牧先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你们先吃,我再去做我自己的那份。”开放式的厨房,牧先生依旧是一边煎牛排一边留意薛老师和颜知非的动静。他对这份感情很认真,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可不能因为自己一句没有修饰好的话就给搅黄了。牧先生发现他越紧张,思微跟非非那个小丫头就凑得越近。她们在说什么?怎么神秘兮兮的?像故意不给他听见似的。该不会是再说他对那件旗袍的评价吧?坏了!其实牧先生很冤枉,他只是想说那件旗袍的质地很差,一撕就破。颜知非做这种旗袍擅长,会不会是因为她本就做不来好的旗袍?这只是一个猜测,希望能得到颜知非的正面回答而已,可这小丫头却理解成了他否定了她做的旗袍以及她的手艺。牧先生自言自语地嘟囔:“要怪的话,也只能怪自己说话不经脑子。”牧先生悔得肠子都青了。一股糊味飘了出来,薛老师赶紧离开座位冲进厨房。牧先生慌慌张张地摆弄已经糊掉的牛排,薛老师把牛排铲出来,说道:“不能吃了,糊了,也老了。”“没事没事……”牧先生道:“我吃。”薛老师直接把牛排倒进了垃圾桶,“哪还能吃,会致癌的。”她细心体贴地给他擦干净额头的汗,惊道:“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不用了,我没事。”牧先生心虚地看了一眼颜知非。颜知非当然知道他在紧张什么,莫名地,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和斗志烟消云散,反而觉得这个轴老头有点可爱。牧先生重新弄了一份牛排来做,薛老师又回到了颜知非身边。“刚才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一下?我真的很需要。”薛老师很迫切地想得到颜知非点头。颜知非回答她道:“跟旗袍相关的事我也许还能帮上您的忙,这件事我实在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