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添关原本是很给戚老爷子面子的，毕竟戚老爷子在上海的地位比他邵添关重要多了。平时，邵添关做梦也盼着戚老爷子到家里坐坐，二人能够走动走动。
可是今天，邵添关的心门却对戚老爷子关闭了。
邵添关在和戚老爷子周旋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后，失去了耐心，戳穿了戚老爷子的心思，他道：“戚老啊，您我在生意场上打拼多年，都是明白人，绕来绕去有什么意思？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您今天来不就是为了颜安青的旗袍吗？还把你孙儿抵在前面做开路人，多没劲。”
戚老爷子大笑，“要怎么说做生意人里面还属您邵老先生最透彻，不过您还真小瞧了我。旗袍呢，我是一定要到手的，至于颜安青的孙女，我当然也要请入家门。她跟我孙儿是同龄人，刚好我孙儿又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我这个做爷爷的，顺势帮他一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邵添关道：“戚老爷子在做生意上真肯下血本，连孙儿的终身幸福也能搭上。值得吗？就为了一件破衣裳，一个见了个男人就睡别人家里的女人！”
邵添关的话太难听了，但戚老爷子一点儿不怒，他道：“颜安青半生心血之作，哪怕它再破，也价值连城。试问邵老先生，你们的上海织锦旗庄做了这么多年的旗袍，可有卖出价值连城的旗袍？别说一件价值连城的旗袍了，就是你们几十年来卖出的旗袍价格总和也算不上价值连城吧！”
戚老爷子冷道：“他的是破玩意儿，你们旗庄卖出去的又是什么东西？”
邵添关气得面色铁青，正要发作，戚老爷子抬手打断了他，仍旧用平静的语气，“邵老先生何必动怒？生意人讲的是条件，谈的是缘分，生意有的做就做，没得做就再说。”
“没得做！”邵添关一口回绝！
他又道：“就算我死，也绝不会让颜安青的旗袍被你们拿去炒作。”
戚老爷子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劝说：“邵老先生啊，您何必如此固执？年轻的时候你喜欢白玥，可她心里却只装着颜安青，这是没办法的事。正如我劝我孙儿的话，感情需要两情相悦。你们没缘分，就得放下。怎么？都几十年过去，死的死了，瘫的瘫了，还置气呢？”
他又道：“你还有个事说错了，不是炒作，也不需要炒作。颜安青是何须人，你我心知肚明，有眼光有见识的人自然也明白。他半生心血之作，绝对是震惊世人的瑰宝，是服装历史上的巨大财富。有了他那件旗袍，中国近现代的服装历史才完整，否则，将永存遗憾。”
“价值连城几个字，还真不用炒作，因为他配得上。”
邵添关心中怄气，却找不到半句话来反驳戚老爷子，以至于只能用生硬又倔强的一句话道：“我不会让你得逞！”
戚老爷子平静的脸色冷了下来，他道：“有些事哪由得你？”
邵添关的手紧紧地握着轮椅的扶手，倍感煎熬的他毫不给情面地冷喝一声：“送客！”
戚老爷子起身，并不留恋，但也并不急着离开，他道：“邵老，有些话虽然不好听，但我不得不说。你对白玥痴心一片，可人家白玥呢，从没看上你过，都是行将就木之人了，就别再端着倔着了，该放过自己了。”
“你资质平庸，又何苦非要跟颜安青比？你永远也做不出白玥喜欢的旗袍，认了吧，别死扛着。”
邵添关气得浑身发抖，大喊：“给我走！”
戚老爷子道：“邵添关，你的旗庄开了几十年，如果不是薛老师帮衬，会有今天？即便有薛老师帮衬，又有你们几十年如一日的勤勉，也未能盖过颜安青的名头。他可是自24岁隐居青古邬，再没对外做旗袍。”
“你和他之间高下早已分出，不是你销毁、隐藏他的作品就能改变这一切。你好自为之。”
戚老爷子冷笑着离开了，剩下说不出半个字的邵添关。
戚老爷子被陆管家送到大门口。
陆管家弯着身给戚老爷子打开车门，像平常一样，并没有因为戚老爷子和自家主子有争执就怠慢分毫。
戚老爷子打量着陆管家的背影，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上车前，戚老爷子回头看了看邵家宅子，感慨：“邵家这座老宅位置不错，邵家祖宗置办家宅的时候眼光确实不错。”
他看向陆管家，“你猜怎么着，这栋宅子再过上几年，绝对寸土寸金。要是再过上十几年，其价值绝非你所能想象。”
陆管家弯着腰，“托您的福。”
戚老爷子摇头叹道：“不过可惜了，邵家的上海织锦旗庄熬不过去了。无法让薛老佛爷满意，最大的旗袍销售口径就算堵了。”
“我知道，邵添关一定留有后手。但那又怎么样？元气大亏，想再翻身，难咯。”
陆管家没有应声。
戚老爷子问他：“听说邵老把给薛老佛爷做旗袍的事交给你们家小先生了？”
“这话没错。”陆管家回。
戚老爷子不屑地轻嗤了声，“一个学理科做实验的博士，能做什么旗袍？我跟上海织锦旗庄多少有些感情，眼睁睁地看着它没了，也是心有不忍，不过没办法啊，历史的车轮永远是往前开的。”
“对了……”戚老爷子目光落在陆管家身上，“要是邵家没了，就到我戚家了。做生意，我比他懂，给仆人发工钱的事，我也比他更擅长。”
戚老爷子在爽朗地笑声中上了车。
戚老爷子上车后，回头看了一眼邵家大别墅，“不错，是座好宅。”
司机问戚老爷子：“老先生又想置办房产了？”
戚老爷子道：“当然，这块宝地落在别人手里我不甘心，早晚得拽到手里。”
“颜安青的旗袍，邵添关的老宅，我通通都要握在手里。”
戚老爷子的车绝尘而去，车身后的邵家老宅却蒙上了一层暗淡灰色。当陆管家回到邵添关的书房时，啪一声脆响骤然响起。
邵添关在陆管家进门时故意打翻了茶杯，让陆管家捡起。
陆管家弯身捡时，邵添关的耳光就扇过来了。
邵添关问他：“想易主？”
陆管家连连陪小心，称自己忠心耿耿。
邵添关听不进去他的话，一脚踢中他的心窝，陆管家摔倒在地，却不敢起身，只能半跪着。
当金管家匆匆跑来叩门时，看到的正是陆管家半跪在地的情形。
金管家眼观鼻、鼻观心，未有半分莽撞，把一个木箱和一封信放到了邵添关的跟前。
邵添关看到信上熟悉的字，脑袋顿时空白，不再理会陆管家，不耐烦地拂袖，催促两位：“都给我滚出去！”
当房间里只剩下邵添关一人，他的手颤抖起来，眼中泪光点点。
他的手指拨动了信封的口子好几次，都没能鼓起勇气打开它。
终于，他还是闭上眼睛，把信纸抽了出来！
“礼物已奉还，勿要再执着，老死可不往来。”
落款：白玥。
每一个字都敲打在邵添关的心头，一下比一下重！
他暴喝一声，把木箱子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