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五清晨,长安开门鼓响。 李迄侧躺在床上,肚子上盖着薄薄夏被,双耳外箍着自制的隔音布团,完全不受外界声音影响。 无所事事的名将之后,没有科举入仕的心思,也不用为生计而奔波,当然要睡到自然醒。 但坊内的开门鼓,就像农村里的高音喇叭,一大早就响亮播报新闻。 李迄控制不了鼓点声音,但可以想办法让自己听不见,于是见招拆招做了耳捂子。 四百开门鼓尽,西苑依旧静悄悄。 侍女苏奈已经起床,拾掇好就默默候在廊下,等待着伺候李迄洗漱。 听到东边有动静,苏奈寻声望去,只见李希楼匆匆赶来。 “阿郎?” “迄儿还没起?” “郎君通常会睡到辰末...” “去叫起来。” “啊?喏...” 得了李希楼命令,苏奈立刻转身推门进屋,李迄此时四仰八叉躺着。 近前摘耳捂子,猛然看到李某人一柱擎天,苏奈那张白脸瞬间红了,她低头俯身按着李迄手臂晃了晃。 “嗯?” 李迄被晃醒拿掉耳捂子,正想发出好奇的询问,马上听到苏奈回答。 “郎君,阿郎在屋外等你,好像有什么急事?” “急事?” 李迄看了看窗外,见光亮还不是太足,于是喃喃自语:“阿耶不上值,能有什么急事?” 说归说,做归做。 李迄闻言立刻翻身下地,准备穿着短裤去见李希楼。 “郎君,您穿件衣服...” “啊?哦...” 见到苏奈指着自己下身,李迄马上明白她为何脸红。 敢情瞅到自己晨勃的窘态,他平静接过递来的轻薄长袍,心说这是男人自然生理现象,你这妮子又不是第一次见。 李迄简单套上长袍遮丑,一边系扣一边走到门前。 李希楼看着儿子慵懒模样,眉心情不自禁蹙了起来。 “阿耶有事?” “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五月二十五,去丰乐坊贺寿?” “知道还起这么晚?” 李希楼很少出言责怪,李迄听老父亲语气不对,便好奇追问:“寿宴听说都是正午开始,咱们午间赶到不就得了?现在时辰还早...” “贺寿只为吃饭?”李希楼暗忖儿子不懂人情,随即摆手说道:“快去找一身好衣服,让苏奈伺候你洗漱更衣,赶快来偏厅用早饭,我陪你一起去。” “阿耶也要去?” “怎么?我买了贺礼不能去?搞快点。” 李希楼言罢便转身离开,他为了赴裴旻这场寿宴,请假跑了几趟东市去淘宝,最终花了十余万钱,买了一颗夜明珠。 当然,为儿子搭建关系,花的也是儿子赚的钱。 李希楼到偏厅坐下,当日早饭是肉饼与杂面粥,他不等儿子自行吃了起来。 手中肉饼刚吃掉一半,就见一袭白衣的李迄飘然而至。 唐代衣着有讲究,官场中青袍最次,紫袍则最为尊贵,白衣为普通百姓穿。 李迄袍服虽是平民白色,但用的是上等丝绸面料,穿在身上显得英俊帅气。 这件白袍刚刚缝好不久,也是李迄第一次穿出来,他之所以选择平民白色,是认为夏天穿白可以反射阳光。 李希楼对白袍没意见,但看到儿子裹着白头巾,立刻扭头对苏奈嘱咐: “去把郎君幞头拿来给他换上,平时可以省事裹头巾,但今日要去裴府贺寿,不能如此随便。” “喏。” 苏奈点头应声,转身小跑着去取幞头。 李希楼紧张又严肃,李迄连忙安慰道:“阿耶别紧张,若真是为裴旻将军贺寿,京中定有无数高官到场,咱们或许都说不上话...” “正是因为如此,才不能失了礼数,到了地方别乱跑,一切听我安排。” “知道了。” 李迄没有贺寿经验,自然要听李希楼安排。 但真到了裴旻府上,李希楼也马上懵了圈。 父子两人在门口登记信息、奉上贺礼,就被裴府小厮引到后方花园等待。 裴府花园比李迄的家都要大,两侧房屋已经摆好用餐的桌椅,那些早到宾客三三两两抱团,聚在园中树荫下闲谈。 李希楼扫视一圈后,低声对李迄提醒曰:“园中大多都是军官,为父不认识也说不上话,咱们待在花园不要乱走,如果等会看到裴十三,记得要恭敬客气些...” “哦...” 李迄颔首感叹:“这裴府好大,等会咱们去哪儿入席?有机会见到裴将军么?” “裴将军可是正三品。” 李希楼小声提醒后,指着西边那排房舍,言曰:“阿耶只是个不入流的掌设,若不是裴十三给门房打了招呼,刚才都没资格进裴府大门,等会应该在西面靠边房间入席,至于能不能见到裴将军,得看裴十三愿不愿引荐...” 父子俩在花园嘀咕交流时,东边几丈外树下有人看了过去,正是李希楼的族兄李齐贤。 “他怎么来了...” “兄长说谁?” “李希楼,他是怎么进来的?” “嗯?就是你那个旁支族弟?” 裴昭也偏着头诧异观望,他便是李齐贤的堂妹夫,现为左卫府翊卫品秩正八品上,比李齐贤要高半个品级。 “阿耶,叔父身边那白衣人,是不是他儿子李迄?” “应该是吧...” 李齐贤根据夫人裴婳的意思,带着十六岁的四子李沅同行,除了有见世面、认叔伯的考虑,也有为儿子寻亲家的想法。 ‘三庶子’风波还没完全平息,裴旻虽然是做六十大寿,但他身处高位懂得时间敏感。 本想低调不愿意大操大办,但许多军中好友、裴家族亲不请自来。 李齐贤正在蹙眉思索,耳边突然听到有人高声呼唤。 “李兄,你来这么早?” “裴十三?” 听到裴昭呼唤自己,裴十三立刻停下脚步。 “你是...” “不认识了?我是裴昭,五年前我们在洛阳见过,我父亲是...” “呃...我朋友来了,咱们等会再叙旧...” 裴十三只撂下一句话,便笑盈盈向李迄招手走去,把裴昭尴尬地留在树下凌乱。 李齐贤直接看懵了,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看向裴昭。 “妹夫,裴十三莫非是那个裴大野...” “嗯,就是他。” 裴昭点头肯定:“裴十三丧妻后就不再续弦,裴将军对这个侄儿很照拂,其弟裴大泽现为庐州长史。” 李齐贤一脸茫然,低头喃喃自语:“李希楼怎会和他称兄道弟?” “阿耶你说错了,他好像是叫李迄为李兄...” “什么?” 听到晚辈李沅提醒,李齐贤、裴昭同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