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十三接下酒壶，顺势在李迄桌前坐下，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说：“如果我所料不差，郎君家中没有官身，或者有官职位不高，然否？” “呵呵，还请赐教。” 李迄微笑着将手一抬，示意对方说下去。 “还是关中的酒好喝。” 裴十三提杯啜了一口酒，望着李迄意味深长道：“若是身居要职，岂不知蓝田的土地，半数勋贵半数宦官？小郎君若家有闲钱，不如先谋个家乡的小官，然后在当地置田买地也不迟，长安附近的土地，普通人是买不到的。” “家乡？” 李迄苦涩一笑，摇头叹曰：“我家世居长安，可没有家乡可去...” “小郎君若不想离开长安，那就留着钱好好过日子，想置田买地传给后辈，必须谋得一官半职才行，否则买了也守不住。” 裴十三言罢拿起筷箸，自来熟一般与众人同食。 李迄瞟了旁边桌子一眼，上面只有一碗素汤、两张胡饼，桌边用‘包浆’的剑压着包袱，看上去像个行路人。 裴十三，李迄对这名字有点印象，但具体是谁想不起来，想着可能是大唐的名人，所以没对他表现出嫌弃，反而柳照板着一张冷脸。 “阁下高谈阔论，姓裴又排行十三，莫非来自河东闻喜？不知真名是...” “唉...真名不大好听，也不是闻喜裴家...” 裴十三言罢盯着李迄露出疑惑，问道：“我们萍水相逢，喝酒也是为君解惑，不用连家世也要交待一清二楚吧？” “不用。”李迄轻轻摆手，正色说道：“相逢是缘分，郎君别客气，你也别光喝酒，多吃点菜。” 柳照蹙眉还想追问，被李迄热情挡了回去，顿时没了食欲遂离开结账。 裴十三看着柳照背影，笑呵呵对李迄赞道：“小兄弟落落大方，还真对裴某的胃口，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不够还能加菜。” “足够了，我又不是蹭吃喝的盲流...” 此时柳照结账归来，正好听到裴十三的话，心说你不是盲流谁是？不过还算比较识趣。 李迄本来就不饿，当裴十三来‘拼桌’时，他便默默停下了筷子，而柳照也没心情继续，桌上只剩柳河与‘不速之客’。 “柳二，你差不多就得了，咱们还要赶路。” “啊？哦...” 正埋头干饭的柳河，被柳照提醒后马上停下，起身抹了一把嘴，对李迄汇报曰：“郎君，我先把行李拿上马车。” “嗯。” 看到李迄点头同意，柳河双手拎起旁边几包行李，跟着往停车的偏院走去。 柳照随后又对李迄说道：“郎君，你要是吃好了，咱们现在也跟过去吧，早点上路早点到家。” “好吧。” 李迄应声而起，然后叉手对裴十三辞行，道：“我们要赶回长安，多谢裴兄刚才赐教，酒菜的账已经结了，你慢慢享用...” “我也吃饱了。” 裴十三跟着站了起来，反手一把抓住佩剑和包袱，笑呵呵打起了商量：“我也要去长安，但盘缠刚刚用尽，没有钱租车赶路，能冒昧搭李兄便车否？等到了长安投了亲戚，定来补还车费。” “郎君，咱们车厢小...” 柳照本是提醒李迄婉拒，不成想自己这少主耳根太软，竟然同意了对方搭车。 “柳叔没关系，大家相识一场，还说什么车费？天气又不热，等会挤一挤好了，裴兄，这边请。” “李兄真爽利，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把李白介绍你认识，他也...” 裴十三话没说完，李迄就忍不住出言打断。 “裴兄认识李白？” “李兄也认识？我与他是多年朋友，不久前还一起喝酒呢...” “不认识。” 李迄心中泛起波浪，他压住激动的情绪，补充道：“但听过他的才名...” “是这样...”裴十三微微颔首，然后自言自语：“李白几年前来过长安，李兄应该听了他的诗，才华横溢对吧？” “对对。” 裴十三看见李迄期待的表情，笑着拍打他的后背给出承诺，“裴某向来说话算话，等李白下次到长安，一定介绍李兄认识。” “那太好了。” 李迄心里就像吃了糖那么甜，既然幸运来到盛世大唐，怎么能不见见诗仙李白呢？ 他带着一腔喜悦，请裴十三先上车。 正准备跟着上去，柳照拉着李迄衣角使眼色，两人随后来到偏院角落。 “柳叔有事？” “裴十三分明就是盲流，郎君刚才为何邀他同行？” “不是吧？他说认识李白...” 李迄的话还没说完，柳照就忍不住摇头。 “李白曾在长安待过，茶楼酒肆传唱过他的诗，郎君不也知道李白么？说大话谁又不会呢？你被裴十三骗了。” “不可能吧？他的衣服质地...” “出来骗吃骗喝，总得有所准备，等会我去与他讲，就说有事忘了办，现在暂时不回长安，咱们别把麻烦带上。” 柳照不待李迄同意，说完拉着他往前走。 李迄正在犹豫之时，看见裴十三掀起侧帘对他微笑，于是沉声对柳照说道：“柳叔，前面酒菜都请了，咱们好事做到底。” “郎君...” “按我说的办。” “誒...” 李迄说话坚定如铁，柳照只能随少主意思办。 上车之后，后方车厢因堆了行李，坐三个人都显得拥挤。 裴十三身上有汗味，熏得柳照只能掀开帘子通风。 “裴兄，左右坐车无聊，与我讲讲李白如何？我很喜欢他的诗。” “好啊，从哪里开始讲呢？” “从你们认识开始？” “那得从十多年前说起，我当时去杭州访友途经扬州，也如今天这样囊中羞涩，然后就遇上了李太白...” 裴十三一边回忆一边诉说，李迄在旁津津有味地听着，完全没被他身上汗臭影响。 而柳照听了一会，心说这厮说话真是张口就来，你也就能骗骗年轻人，他心里抵触听不下去，遂离开车厢陪柳河驭马。 “他被贺知章称为谪仙人，可惜成家之后就有了羁绊，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陆，还不如凡人裴十三，没有家就以天下为家，我这样多洒脱...” “呵呵...” “李兄青春几何，不知娶妻成家否？” “快十八了，但还没成家...” “多好的年华，你可别着急娶...” 裴十三话没说完，马车突然一晃减了速度。 李迄正打算询问缘由，柳照已转身掀开前帘。 “怎么回事？” “前方有大队官兵拦路，看衣着好像是金吾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