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荇一愣，回过神来，宝儿已经扭过头去了。
“宝儿，你都成家娶媳妇了，为啥跟你借钱，你还要问你娘？你媳妇手里就有钱，只是她不愿意借给我，你跟她说一声，让她把钱给我。”
水荇身板绷得直直的。
李虎子忒不要脸了！自己娶媳妇没有钱，就强逼着别人借钱。
亏宝儿处处想着他，就连来抓河蟹，也是第一个叫的虎子。
以后她可得把宝儿看紧了，不能让宝儿和虎子走得近，免得傻乎乎的被虎子给坑了。
“我和我媳妇儿都不敢，”宝儿期期艾艾地张嘴，“弄丢了钱，我娘要打人的，虎子哥，我害怕，你自己去跟我娘要吧。”
虎子登时火冒三丈：“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这点钱都做不了主！”
宝儿摊摊手：“可我是个傻子啊，我什么都不懂，虎子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他说着就往水荇身边躲：“媳妇儿，麦芽麦穗咋还不回来？我想再抓一筐蟹就回家找娘。”
虎子娘看着宝儿这副傻样就很不忍心，一巴掌拍在虎子身上：“造孽呀，你这个孩子，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桃花！咱家上哪儿弄这一百两银子去！”
虎子抱着头，痛苦地跪在地上：“娘，求你成全儿子，儿子打小就喜欢桃花，我知道家里攒下了些钱，娘，你就全拿出来吧！”
虎子娘老泪纵横：“那钱是给你盖房子娶媳妇用的呀！”
“这不是正好吗？”虎子伸手抓住虎子娘的袖子，“娘，我不盖房子，桃花不是那贪新房子住的人，我俩就挤在咱家老房子里住，还能孝顺你和爹，求你把钱全拿出来给何家婶儿吧！”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虎子娘不忍心看儿子受罪，擦擦泪走到桃花娘跟前，低声下气地求着：“他婶子，你少要点，三十两银子成不成？”
“不成！”
桃花娘俯身从虎子家的筐子里捡了几只蟹子扔进自家箩筐：“我说了，一百两银子，少一个子儿都不成！桃花！你还愣着干啥！赶紧跟我回家！”
“桃花，你别走！”
虎子红着双眼喊桃花：“你娘这是不讲理，你别怕，咱俩明天去六叔公家评理去。”
六叔公说话有分量，桃花娘多少得听点。
桃花摇摇头，捂着嘴呜咽：“虎子哥，你娶别人吧，我……我不能嫁给你了。”
她知道她娘是什么性子，就算有六叔公做主，她娘一时拿不到一百两银子，过后也会变着法儿地要钱要东西。
她已经够苦了，不能再把虎子哥给拖下水。
要苦要受罪，就让她一个人承受吧。
虎子愣住了：“桃花，你为啥不能嫁给我？你……你心中有人了？”
他忽然扭头瞪着宝儿：“村里人说的闲话是真的吗？”
桃花脸一白：“啥闲话？”
“他们说，你成天往三花姑家跑，还去小竹林，根本不是跟水荇学针线，你是去看宝儿了！你……你是不是看上宝儿的钱了？”
“虎子哥！”桃花捂着胸口，脸上眼泪哗哗地流，“你别再说了！你让我以后咋做人！”
她连自家筐子都没拿，捂着脸呜呜哭着跑了。
气得桃花娘在后头一路追着一路骂。
村里人看够了热闹，回过神来发现宝儿水荇不声不响地又抓了一筐子河蟹，纷纷大呼哀叹，赶紧丢下虎子母子俩，加入了抓蟹大军。
“虎子，”虎子娘小心翼翼地劝解着虎子，“桃花都那么说了，你就别惦记着她了，村里好姑娘多的是，你要是都没中意的，娘就托媒人去别的村给你找……”
“我只要桃花。”
虎子跪在地上，吭哧吭哧大口喘气，阴翳的眼神锁定正忙着抓蟹的水荇和宝儿。
虎子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登时吓一大跳：“虎子！你可别犯糊涂！你娶不来桃花，跟人家宝儿水荇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你三花姑对你可不薄啊！”
虎子垂下头，闷闷地道：“我知道，我只是……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他的命连一个傻子的命都不如！
凭什么傻子都能娶到那样好的媳妇，他只想把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娶回家都不行！
凭什么，他要低声下气地求一个傻子帮他……
他不甘心！
“儿啊，这是你的命。”
虎子娘抹了一把眼泪，提着装着河蟹的筐，扶着失魂的虎子走回家。
关上门，见虎子双眼仍旧无神，就叹气道：“你如何能比得过宝儿？宝儿的爹是打从京城来的，家里可有钱了……”
“那又如何？”
虎子咬紧牙：“他再有钱，还不是把三花姑和宝儿扔下了？娘，宝儿爹在京城里肯定有婆娘有孩子，对三花姑是玩够了就扔，三花姑那是啥？用城里人的话说，那就是有钱人的外室！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不能吧……”虎子娘迟疑道，“宝儿爹对你三花姑挺好的，那年他浑身都是血，躺在翠雨山山脚的沟里，是你三花姑把他背回家的，你那会还在吃奶，我还抱着你去瞧热闹，亲眼见着，宝儿爹的腰间别了一块金牌。”
“你爹也看见了，他说那东西只有京城里的贵人才能戴，都是皇亲贵族赐的……”
虎子眼皮动了动：“是贵人又能咋样？宝儿爹治好伤，还不是跑了？”
“你这孩子说话忒难听！什么叫跑了？你三花姑的爹娘死得早，当年宝儿爹在六叔公跟前发过毒誓，要照顾你三花姑一辈子，婚后对你三花姑好得不得了，村里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呢！”
虎子娘艳羡地叹一口气：“后来宝儿出生了，宝儿爹忽然说要回京城一趟，一走就是五六年，再回来的时候……”
虎子忽地打断话头：“宝儿爹回来过？”
“回来过呀，你忘了？”虎子娘嘴角漾出一点笑意，“那年宝儿被山前村的张秀才推了一跤，病得起不来，他爹就是那会回来的，在家住了几天，还给了你几块点心吃，后来就走了，这一走再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