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小队就位、C小队就位。”霍召的嗓子已经哑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说不出话,只能趁着还有点干涩的余音、继续主持大局。“斩首计划已启动,敌人第一波抵抗刚刚消灭掉。”对讲里,他给队伍不停加军心。这招在鼓舞士气上果然有用。没多久,另波抵抗也传来被消灭的消息。霍召没被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他舔舔裂开的唇:“C小队各单位请注意,我要你们支援指挥营南面的陆军部队,协同它们开始强进攻。务必拿下南边。听清,务必!拿下南面,接应即将抵达的小分队,OVER。”C小队:“报告,南边有坦克!”“已接到消息。我方坦克也正在接近包围圈,按指挥行事、按指挥行事。”步坦协同、穿插包围,一手好棋。“D小队……”霍召咽了口唾沫,发现咽下去的都是灰尘,不是口水。“D小队、”他摸了摸喉咙,“由北面佯装进攻目标点,为主力部队从南面进攻提供掩护……”旁边的陈影调过来:“你没事吧?!”他拉高嗓子。霍召摇摇头,为了节省力气,他稍稍虚着讲:“D小队没反应。他们离我们不远,你过去看看。要是指挥的……由你接替。”陈影秒懂,点点头,“照顾好自己。”两人交换一个默契眼神。霍召这队也是负责掩护的,眼睁睁瞧着一个个没了,他必须用极大的控制力才能稳住心态。撑了约莫半小时,D小队的对讲机传来陈影的声音:“交锋中!”霍召耳朵都震懵了,“保持佯攻。我方顺利。”又过了半小时,霍召这边的残余部队愣是打了进去,在南面主力还没完全到位的情况下。“卧槽。”陈影傻了。弥漫的烟火中央,他眼睁睁瞧着敌军的指挥营,被霍召带的那队精锐炸成满天星。十分钟过,主力到位。“各单位注意,我们现在对敌人的最后一个支援车队进行伏击。注意隐蔽、隐蔽。ALL-YOUR……”一番话未完,突然天降一颗红灿灿的火星。*卜繁星实在睡不着了,她心慌得厉害能够让霍召都说任务险峻的,那定是非一般的情况。已快到晚饭时间,可拉开窗帘,外边天光还有明朗之色,映衬得脚下的海洋越发深不可测。在屋子里呆久了,卜繁星觉得闷,不得不走上甲板。她双手撑在栏杆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汪洋,竟生出一些祈祷之心。保护是相互的啊。她弱弱地在心中祷告:那些为了保护你的人们,前赴后继,舍生忘死。如果你真的有灵,也该保佑他们吧?祷告完成,卜繁星立刻反应过来,这举动太傻了。神鬼之说,她向来不信的。怎么一沾上霍召的事,她就变得那样不像自己?卜繁星甩甩头,决议不再想,开始用目光搜寻附近有什么吃的。垫肚子还是必要的,别等那人回来了,她饿死了。她必须保证正常的体力,才能在见面的第一时间锤他一顿。卜繁星找了一圈,没什么新鲜的,其实是真没心思吃。这几日,她都这样,嘴上说着振作,可就提不起兴致。甲板上,卜繁星还在晃荡,眼睁睁瞧着天色压下。她长相招摇,即便不打扮,那身段和脸蛋儿也是许多男子肖想的尤物。果然,没一会儿,立刻有穿着人模狗样的异国男子来搭讪。“这位小姐,能有荣幸请你喝一杯吗?”卜繁星亮出左手扬了扬,“抱歉,已婚人士。”男人一惊,“可我观察了你两日,你都是一个人……再说,”他眼睛定在她白白净净的手上,“你没戴婚戒啊?”卜繁星莞尔,难得有耐心解释:“戒指不一定要套在手上的,先生。”它可以套在心里。心一旦画地为牢,再大的钻戒放在眼里,也不过是石头罢了。语毕,卜繁星起身回房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经过吧台,她又买了桶方便面,回到房间边泡边骂霍召:“臭男人!”她使劲戳着叉子。害她等了两年不说。好不容易拿出态度道歉……这下可好,一切又回到原位,她又开始了无休止的等待生活。但为什么,她还是不想离开呢?卜繁星咬着泡面,听着甲板上传来的华尔兹音乐,想象着外间的酒绿灯红,她扼腕不断。“狗东西。等你上船,要陪老娘跳三天!”*火星降下时,霍召只觉眼前一亮。昏昏沉沉的脑子和行动力已经到达极限,他忘了闪。千钧一发间,不知什么人将他往旁边一扑,正好当过火星。视线再定,他原来呆的地方被炸出一个洞,而掩护他的同事左边胳膊被炸伤,传来皮肉烧焦的味道。霍召捧着小年轻的胳膊,往安全地挪。小年轻嘴上说着话,脸还在笑,说是早就听过了霍队长的名声,十分崇拜。他要对方别说话,小年轻不依,怕之后没机会说。一时间,霍召内心堵得厉害。原来有的话,在当讲的时机不讲,真的会抱憾。所幸,他早将自己的心意,对卜繁星表完。一场有惊有险的战斗,最终以我方取得胜利。清理现场时,霍召捡到一部手机。手机是全键盘的,按照输入法的习惯,看样子应该属于敌军。当时,霍召不小心将它踩在脚下,只觉得硬硬的,腿都绷直了。同行的从他的反应判断出,有可能踩到地雷。他要霍召别轻举妄动,立马跑去通知拆弹部队。谁知刚跑出去没多远,小东西便响了起来,一条短信铃音。霍召移开脚步,发现手机,伸手捡起。信息显示是个英文名,果然属于敌军。霍召本不该看,可它的短信响了一遍又一遍,突然一个意识闪过脑海。兴许,这部手机的主人,对发信息的人而言特别重要呢?就像两年前,卜繁星不打招呼冲到海城,白白担心了三日。那三日,她打爆了他的电话,可他习惯关机,于是只能改为发消息……一想到这里,霍召的心便无端柔软。自己可真不知好歹,他突然想。有人挂念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彼日他竟觉得,是负担。可,霍召一点开信息就后悔了。因为上面的内容让他窒息——你好。无论是谁捡到这部手机,若它还能通讯,请打个电话给我。当然,最好,我希望打通这电话的,是我的儿子。署名是XX的母亲。霍召往回翻去,发现有很无数条相似的心思,穿插在收件箱里。意味着每次儿子出任务,这位母亲都会这样做,以保能随时得知儿子的情况。鬼使神差,霍召拨出电话。“hello?”那边先是一喜,“hello、hello?”随即很快认出这个声音不属于儿子。刹那,两相沉默。战场交锋,多是非死即伤,尤其败兵。霍召心知肚明,这部手机的主人怕是凶多吉少。良久。“抱歉。”他用娴熟的英文道:“您的儿子恐怕牺牲了……”话音落,那边像确定了什么似地,传来崩溃的哭音。哭泣的语言,人类共通。隔着听筒,霍召也切切感受到那股天翻地覆的绝望。……“你知道等待的滋味吗?”曾经,在回蔚蓝市的高速服务区里,卜繁星和他争吵——“那个人有可能永远回不来了。也有可能明天就回来,你明白这种等待的心吗?”因为是被等待的,所有情况都在可知范围,霍召并不明白。而此时此刻,曾一叶障目的他,终于有些明了卜繁星。她期望的了解,不是非要强求彼此站在同一个阵营。而是明知与对方不同阵营,却还是有想要磕磕绊绊一起走下去的念头。余生我不知道怎么样,但此时在我面前的人,不是你,那就不行。伊始,她便坦诚道,自己不想爱上一个英雄,因为英雄注定让爱他的人心痛。自小到大,卜繁星见过太多太多的例子,包括卜光耀。可明明见过那么多意外和世情,她还是说服了自己,与霍召同行这一段,不论结果,只为今朝。临到了,他却怪她,不理解。怪她自私冷血。实际真正自私的,是他自己。手机那么小。一时间,霍召竟握不住了,喉头滚出一点腥甜。因为说太多话,动太多的情绪。一想到重逢后,卜繁星毫不掩饰哭得那样伤心的场景,一想到她颤抖着肩膀控诉——“六百多天,每天都像活在分手里。吃不下、睡不着成为日常。想来找你,可骄傲说不允许。因为真实的面貌不被理解,因为不知道怎么向爱的人摇尾乞怜,所以宁愿保持骄傲形同陌路。真正痛苦的是,那个人好像并没有和我一样在伤心。什么祝他幸福、希望他过得比我好,都是狗屁。可越祈祷他和自己一样难过,他反而越快地开始了新的生活。那种他觉得更好的、更安心的生活,和别人……”霍召的眼眶,终于因极度懊悔而有了热度。那热度越来越烫,几乎灼瞎他的眼睛,叫人视线模糊。“我的眼泪呢?打算什么时候还。”那声音在脑子里响个不停。霍召赶紧抹把脸,心心念念地想,不行,得忍着。得忍到回去、上船的那一刻,再抱着她狠狠哭一头。届时,他要坚定告诉她——“繁星,从来就没别人。”并非没有更好的出现,可统统入得了眼,进不了心。他也是凡人,也很挣扎,纠结着自己爱上的女孩,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善良的样子?却原来,她是把所有的善良,都留给了所爱之人。那个被她爱上的人,该多么幸福?可他竟没能好好守护她的天真。对,他得立马回去。因为那只被他驯服的小狐狸,还在约好的“麦田”里等。多等一秒,对她而言,恐怕都是凌迟。思及此,男人抬腿,在荒烟蔓草间越跑越快。头顶夜幕不知何时降临。遥远的北边,不知何时出现一颗星。他未曾抬头看星。可星星注视的目光,从不曾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