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乎一周，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联系谁。卜繁星生什么气不用解释。霍召着急上火的点在于，他的女朋友，当着自己的面，和别的男人走了。就算当时那架没吵起来，却感觉无形中赏了他一耳光似的。霍召对“冷战”两个字并不耳生。当时年轻，与沈云央那段没少折腾，他正是吃够了苦头，加上工作特殊的缘故，才一直没找女朋友。可不同的是，与沈云央冷战那会儿，他完全没体会到传说中的抓心挠肝滋味。现在，他挺烦的。前不久培养起来的、发消息的习惯，突然失去了发消息的对象，日子总归空荡荡。卜繁星呢，似乎比他好一些些，起码还有甄文静做情绪的垃圾桶，帮忙出出主意。是夜。甄文静已经泡在实验室大半月，筋疲力尽，眼皮止不住地往下盖，可电话那头的卜繁星全无睡意。“你说，要不要分手？”卜繁星将这段时间大的小的感受全部倒出。甄文静强撑着精神：“听你这么讲，这位霍同志感觉我行我素惯了，所有重大决定都自己做，没有报备习惯，过于大男子主义。”“并且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说到这儿，卜繁星皱了下眉头。“关键，”甄文静从床上稍稍爬起：“分手的话，你难过吗？”卜繁星想了想，“不知道，没分过，只想象了下。应该，还行？一周没联系，我也没要生要死。看，电视剧还是浮夸的。”甄文静暗地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你打从一开始就抱着试试的心态，有所保留，依赖感也没那么强。”“哦，那要感谢我多年培养起来的独立性啰。”“太独立了也不好。”甄文静坐得更直了，靠在床头：“太坚强的女孩子，比会撒娇的女生过得辛苦。”“说得你仿佛很有经验似地。”没实际恋爱过的甄文静被戳中要害，喉咙顿时哽住了。片刻，甄文静：“反正……你考虑好。如果他归队，那就完全变成你逃避的类型了。实在接受不了，趁早分手没错。”卜繁星点点头，仿佛终于找到盟友支持她的决定。可为什么，她高兴不起来。就像扔硬币，硬币落下来，却不是她期待的答案。不过她并没深究其间的缘由，开始筹措分手词。想半天，打打删删，不知道怎么样才不伤人且体面。卜繁星重复几十次，还是没能将消息发出去。心烦意乱间，她打开房门，趁夜晚人少出去透气。卜光耀的酒店就在她租住的公寓附近。宋琛有心，刻意安排的。卜繁星心不在焉地游荡到酒店楼下，干脆上去看看卜光耀。*“捡到一个八倍镜，你有98K吗？我把镜给你。”卜繁星有这里的房卡。刚刷开，便听见卜光耀紧着嗓子的声音。那声音不若平时放松，屏息静气跟野外作战似地。“不用，98K给您，您狙。我拿M416，打冲锋刚一波，您善后。”手机里传来霍召醇厚标准的普通话，带着专属于他的语言味道。六七天不联系，不听不觉得。一听，卜繁星居然心一悸。“爸，干嘛呢。”她故意出声，知道那边听得见。果然，那头迅速没了言语。听见询问，卜光耀这才发现房里多了个人，略显慌张地抬起头。瞧见卜繁星，他赶紧把手机往后藏，大概觉得这个年龄玩游戏太幼稚。卜繁星无可奈何地歪歪头，“我都看见了。”卜光耀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有点返老还童的意思：“害，这不是霍子怕我人生地不熟、自个儿呆着无聊，所以教我玩……”说着一顿，“怎么，这个点来有事？”赶紧起身倒水，并给卜繁星让出位置。“没有，”卜繁星接过水边喝边坐：“散步散到这儿，来看看您。”说着瞄了眼手机屏幕，游戏已退出，那边听不见了。到底是自家女儿，一举一动卜光耀基本能摸准，当即问：“和霍子吵架啦？”卜繁星没头没脑地笑了下，“这才和他见几面啊，称呼怎么就变得亲近了？跟喊儿子似的。”“嘿。”卜光耀拍大腿：“这几天你忙工作，霍子怕我无聊，没事就来看望，给我说了好些部队里的事。看不出，他年纪轻轻，立过的功勋不少，头衔也不低呢，怪不得能被我丫头看上，眼光和我一样好。”“他经常来看望？”“对，还带我去逛了他现在待的民间救援组织基地，别说，挺专业，许多器材我都没见过，时代真是在进步。”“无事献殷勤。”卜繁星自言自语地嘟囔，可心头的郁闷无端扫除了大半。霍召照顾卜光耀，当然是看在她的份上。她工作忙起来就没个完，并非时时刻刻都能想得周到。突然，她燃起一些还想再试试的欲望——XX酒店楼下见。她主动打破僵局，给霍召发去这么一条。霍召正握着手机发呆，思忖着是不是冷过了？卜繁星的消息一来，他立马回魂，劈里啪啦回复：十五分钟到。*卜繁星最近没什么食欲，脸又清瘦了些。酒店门口的灯光下，霍召熟稔地捏过她的下巴来端详，肆意张扬的行为，不输任何热恋中的小情侣。“下巴尖儿得，想我了吧。”他自信满满，眉梢带笑。卜繁星顿时盛气凌人不起来，“我饿了。”她半妥协说。两人去到之前霍召提过的大排档。大排档的确是一对江市夫妇开的，女老板厨艺好，男老板退伍转业后来帮忙，小日子过得平凡却有滋味。霍召每次来都羡慕得不行，“生活无非就是一个陪伴，一盏暖灯。”他感慨了下，随即想起卜繁星送的那本《小王子》，“那书里说得点灯人，是不是就这意思？”卜繁星一愣。作为看过十来遍的忠实读者，她都没想这么深，霍召只不过随便翻翻……记忆力与思维能力确实惊人。热气腾腾的小菜很快上了，卜繁星忘乎所以地扯开筷套，惹对面的霍召失笑。霍召：“看这样，不止饿了一天啊。”“还不是你的锅。”“语气如果再可爱一些，别说甩锅了，甩什么我都接着。”“真的吗？”卜繁星眼睛亮了下，嘴里还有口白米饭，导致她说话含含糊糊地。思索片刻，就着这含含糊糊的劲儿，她故意鼓起腮帮子、嗲了声音：“那我幺儿不要回部队好不好~”霍召立刻乱了方寸，直勾勾地瞧着她。卜繁星的唇呈自然的嫣红，加上皮肤天然白，面容小巧、五官精致……再卖个萌，饶是自认抵抗力强的霍召，也不能免俗地喉头一滚。看他呆呆地，卜繁星继续引诱，“好不好嘛~你要是走了，一年半载我俩都见不了几次，你都不想我吗~”霍召深吸口气、努力克制，还是没接茬。卜繁星故作无辜地眨眨眼：“听说异地就是恋爱的终结。你要想和我终结，可以直接讲，不用拐弯抹角~”她语气还是娇的，但已经带上威胁色彩了。霍召明了，心头热热的感觉消失了。他低头，下意识拨弄着面前的小菜，却没有任何松口的迹象。“我就不明白了。”他极为恼火说：“你连尝试的念头都没有么？”霍召搁筷子，认认真真地与她讨论——“异地恋考验是多，但通过考验的都修成了正果。别的不说，就拿这开饭店的夫妻讲……”然而卜繁星不想听讲了。她于瞬间收起卖萌的表情，嘴唇小巧地抿着，背往后靠，头歪一旁。“如何规避风险是我经济课上的首章。在明知风险大的情况下继续投入，抱歉我没有勇气。我输不起。”霍召的性子也有些耐不住了，“那你是什么意思？”卜繁星正视那股灼灼的眼神，“字面上的意思。”“我了解自己，卜繁星。有的话说一次，我当你小孩子脾气。说两次，我就当真了，不会给回头的余地。”“说第三次呢？”女孩冷笑，倔劲儿起。她起身，抓了桌上的钥匙，打算离开的姿势：“你倒是了解自己，霍召，了解你无法为我改变。那，凭什么要求我为你？”凭什么。三个字说得铿锵有力，倒真唬住了某人一瞬。卜繁星一走，霍召自然吃不下了，烦心再起。他不明白，怎么卜繁星对他归队这件事如此抵触？难道仅仅因为工作危险？他都用过往经验和战绩安抚她了，哪儿能没安全感倒这地步啊。霍召越想越不对，还是没忍住给卜光耀打了个电话。“叔，我和繁星吵架了。”他开门见山，“因为工作的问题。”酒店房间。卜光耀：“事情发生后，尽管她不提，我们的关系已不如从前了。别家父母，最欣慰的，恐怕就是儿女懂事争光的时候，可那却是让我心痛的时刻。我心痛的，就是有天突然发现，自家闺女居然什么都会。不管课题，还是其他生活小技能，包括我都不知道的……她都无师自通。我问她从哪里学的，她说一遍遍摸索的，因为不能不会——”“不能，不会。”卜光耀又重重地咬了这几个字，饱经风霜的面容又带上了哀伤。“所以小霍，你能让着她点，就让着。这丫头，嘴硬，心很软，凡事讲究个对等。你给她一分，她会回馈两分的。但你得先给，可以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