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琛多少年没去过酒吧了。
儿时顽劣不堪，没少混迹这样的场所。后来被卜光耀在信上慢慢感化，才有所转变。
方才，在停车场，他匆匆下车，以为有人会给自己一个期待的答案。可她泾渭分明说，治病的每一笔医疗费她都记录在案，一时还不上，她每月分期算。
他仿佛听了个很大的笑话，失望到口不择言。
“你知道是多少吗？就凭现在做纪录片的工资？房贷也得还吧。”
卜繁星一贯地没良心，歪头道：“你又不急着用钱。到我死前，能换多少是多少呗。剩下的，就当你还我爸的救命之恩，当初你也是这样承诺的。”
看看，关键时刻，她也可以没皮没脸。
“还是你的功劳呢宋总。”她调侃，“你教我，这条路走不通，就换条路走。要让光照进来。行，我让它照，我不惯着自己。”
宋琛气急。
“我真那么差？你就一点没动心？”
“实话嘛？当然动心，我又不傻。上车前，我还在想，我钓到个金龟婿，可比他拿固定工资的强。我正得意……直到你开始倒计时。”
话到这儿，女孩顿了下。
“当我听见这句话，想起的居然是某辆出租车上，那个人依依不舍地抱着我说，距离他娶我还有多少多少天。那一秒，我知道，即便时间到了，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回答。”
与其到时撕破脸，不如早点放手，让他寻找真爱，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酒吧。
霓虹更甚。
头顶的灯光晃来晃去，宋琛却越喝越清醒。
舞池里有个姑娘，身段很棒，好似专业练过般。无数的男人围上去，统统吃瘪，打道回府。
不一会儿，她跳累了，回到吧台。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到底有没有魅力，宋琛捏了酒杯上前。
结果没等他开口，女孩眼神迷离地望过来，笑。
“人生百态，不过如此。”她讲。
陈影老说她，生活作息太好，行事太规矩了，没怎么接触过男人，才一心扑在霍召身上。
“要见识过人间百态，他算什么啊。”
可现在，她尝试了红尘，见过了百态，依然觉得，不过如此。
宋琛一听，这也是有心事的主，立时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
他重新向服务生要了十杯酒，一一摆在沈云央眼前，任她挑选。五颜六色的酒精气泡，摆在一起煞是好看。沈云央的手指在杯沿溜达了一圈，最终停在粉红玛丽上。
可一开始，她喝的都是百利甜。
“姑娘，这才道百态的哪儿啊。”他隐晦劝说：“你喜欢喝百利甜，到最后还不是选择了别的。”
沈云央听懂了，觉得有点意思，不排斥和他多说点话了。
“阁下怎么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宋琛吸口气，回想起喝卜繁星的初遇，缓缓问：“你说，真的有命中注定吗？”
沈云央点点头，又迷糊地摇摇头。
“以前我挺信的。”她说，“我和一个人青梅竹马，无论成长环境、目标志向、外形都完美匹配。曾经我以为，我们就是命中注定的伴侣，可他爱上了别人。”
她如此坦诚，宋琛也不扭捏。
“我小时候发生过意外，被一个女孩的父亲救起。后来诸多原因，我们有些牵扯。我曾认真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给的缘分。哪怕她暂时爱上了别人，最终也会属于我。可今晚，我不自信了。”
两人相视。片刻后，俱都莞尔，干上清脆的一杯。
沈云央：“去他的青梅竹马。”
宋琛：“狗屁的命中注定。”
*
霍召在家躺了三天，不吃不喝的状态，给余叨叨急坏了。
打电话问陈影，得知与卜繁星有关，她恨铁不成钢地冲进房间踹人。
“臭小子，要追就追，搁你娘面前演什么苦情！我又没有拿出两百万，让她离开我儿子！”
幸亏霍召身体素质好。但三日没进食，还是提不太上气。
“要真是两百万能解决倒好办。”
余叨叨：“不是，你先确定，人家到底对你还有没那意思？”
霍召本来不确定的，直到得知她还住在以前的公寓。并且他尝试了密码，和以前是相同的。
那个数字，是两人的恋爱纪念日。
“那还有什么难搞的。”余叨叨不解，“送花送首饰送包包啊。要是她不喜欢，咱们就想办法了解需求。只要需求了解了，都可以解决。”
霍召生无可恋，“她说，我没理解过她。”
理解这玩意儿太虚无缥缈了。哪怕他想努力，连个方向都没有。
余叨叨摸摸下巴，“女人要理解还不容易，不就那几个套路吗？”
1。清空购物车。
2。搞定她的朋友和家人。
3。无时无刻嘘寒问暖。
还是那句话，清空购物车容易，但搞定家人……
余叨叨若有所思。
蔚蓝疗养院。
这家疗养院算蔚蓝市比较全面的了。卜繁星怕卜光耀无聊，更怕他的身体出现状况不能及时发现，这才给他弄疗养院。一方面他可以多认识同辈人，有话说。一方面也方便护工。
霍召听了余叨叨的建议，打听到养老院的地址，前去拜访。
谁承想，刚走到花园，两人就碰上了头。
看见霍召，卜光耀气不打一处来。那夜分手时，卜繁星哭得那夜伤心，早吵醒了卜光耀。他假装睡着，不过是想减轻卜繁星的负担。
“死小子，你来做什么？这儿不欢迎你！”
卜光耀顺势给霍召一脚，踢在小腿弯处。霍召没躲，一声不吭挨了。
苦肉计他见多了，根本不买账。还在想打，卜繁星忽然急匆匆地跑来。她看也没看霍召一眼，径直越过，担心的只是卜光耀的身体，“爸，别气。”
随即那父女两真当他空气，回了房间。
霍召无功而返，回家吐槽余叨叨，“您这都出的什么馊主意？现在形势更严峻了。”
余叨叨不以为然，问：“踢得狠吗？”边问边掀开儿子的裤管查看。
她查探便算了。看见那青紫的一片，做妈的居然不心疼，反而幸灾乐祸地摸出手机，将紫的那块儿拍了照片，存档。
一时，霍召觉得自己草率了。
在卜繁星这件事上，连他都没主意，怎么能寄希望于不靠谱的他妈？
同时他反省自己，这病急乱投医的架势，可一点儿也不霍召。
但，他真的没办法了。
该说的心里话，在采访的时候，他已经用看似不经意的方式说完——
当时分手，后悔了，想找回，发现被拉黑。年假已请完，出于部队纪律不能轻松离队，她又出国了。
这些潜台词，卜繁星应该明白的，可她还是不愿冰释前嫌。
“废话，老婆这么容易找？”
余叨叨作为过来人，还是偏向帮女人说话：“当初你爸忙事业忽略我，我两闹腾得还少？你外公也没少对他下狠手。没有这个过程，还想娶老婆，呵。”
陈影在线点赞：是亲妈。
不过接下来，余叨叨的操作，才真是让陈影叹为观止。
因为，她又将霍召硬拽去了疗养院。她站在门口，让霍召先进去，意思怕挨打，她也跟着遭殃。
霍召被逼上梁山，硬着头皮进去，又挨了一通扫帚。
扫帚打在还青紫的那块儿，是真有点疼。霍召忍不住跳起来，嘶了一声，卜光耀手中的扫帚方才落地。
霍召站直，“没事，叔叔，您继续，我该受的。”他态度良好。
谁知卜光耀一下站得比他还直，瞳孔放光，甚至冲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首、首长好！”
首长？
霍召闻声转头，见门口一身将装的男人，嗓子也抖了一下。
“爸、爸？”
立时，卜光耀的眼球似要落出眼眶。
*
房间里，霍卫国与卜光耀叙家常。
当日在江市一别，两人竟十余年没机会再见。卜光耀赶忙摇头，说他日理万机，当以国为重，两人的情谊一直被他放在心中。
不错，公交坠江事件后，代表上面下来慰问卜光耀的，正是霍卫国。
在部队时，他也是卜光耀的老上级。
这次，看霍召就吃卜繁星这一卦，余叨叨算动完了心思，将她的身家背景查了个底掉儿，发现端倪。
她让霍召去挨打，拍下发青的照片，就是为了发给霍卫国——
你儿子被打成这样，你管不管吧！
余叨叨发疯，霍卫国不得已，只得硬抽点闲时间冒个头。
卜繁星刚到疗养院门口，便看见一辆军车，外加警务处的。她一眼认出那几身衣服，在大院儿见过。
站在卜光耀房间的走廊上，看见里里外外乌泱泱一群人，卜繁星惊觉不好。
正想逃，余叨叨跟装了雷达似地，从房间里蹿出，迅速将她逮住。
“繁星，快来，见见家长。”
这家长我能不见么？
别说头衔，光是那身赫赫的军功，已足够吓退她这毫无集体荣誉感的小老百姓了。
卜繁星怂了，却被余叨叨拖着，挣扎不开。她脚下踩着的高跟鞋都快不稳，差点滑一跤。
霍召眼疾手快，将她拦腰一抱。熟悉的馨香扑鼻，他差些舍不得放。
“伯、伯父好。”
女孩立定，失了往日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