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现场。
看着宋琛打量卜繁星的目光，苏姐很会来事儿，又将卜繁星往前拉了一步说：“我们繁星的形象可好了，最近也有许多小品牌与我接触，想约她拍广告代言什么的。但公司不想让她接一些质量差、又没口碑的代言。不像SS，若是有机会合作，我们能一定全力配合。”
宋琛没及时表态，旁边的Carrie听出了意味。
一直顺风顺水的她不太理解，甚至颇为不屑苏姐上杆子爬的行为。
Carrie：“SS几十年老牌子，在业内鼎鼎有名，质量当然没得说。不过我们总公司对代言人的选择标准非常高。小门小户的公司艺人，可能悬。”
言下之意，不是任何山鸡都能变凤凰。
所幸Carrie留了回旋的余地。这段话是她假装自己中文不好，用意大利语说的，纯当发泄了。
没料，
“不敢高攀。”
卜繁星不咸不淡地用意大利语回了一句，顺便冲Carrie歪了下头。
这下，Carrie与宋琛双双挑眉。
在场四人，属苏姐最懵，看看卜繁星又看看Carrie，不知该接什么，Carrie居然又主动搭话，还是意大利语——
“卜小姐学过意大利语？”
卜繁星：“为了好看的履历，大学时混了外语学院几堂课，勉强能交流。”
Carrie此番对她有些微改观，不再局限于长得好看的”网红“二字。
“看来卜小姐的家庭非常注重教育这块儿，您有对明智的父母。”
卜繁星撇唇，似笑非笑：“没有了，我家小门小户，母亲也早亡，父亲年轻时忙于工作落下一身病，偶尔还得让我照顾。”
Carrie一愣。
卜繁星又说：“不过，我的父亲在人格塑造这块儿确实给了我很大的帮助。首要的第一课就是，礼貌。”
Carrie终于明白她的意思，脸有些红了。
旁边看戏已久的宋琛内心莞尔：哦，小辣椒。
谈话完毕，不一会儿，卜繁星就溜得没影了，只给苏姐留下一条短信，说不舒服，提前回家休息。
苏姐想着，要带她认识宋琛的目的已达到，似乎效果还不错，也就没怎么为难。
那头，卜繁星正赖在霍召肩膀上，说高跟鞋穿久了疼，要他背进电梯。
霍召思来想去，总觉得应该把归队的事情提前告诉卜繁星，让她有个思想准备，可他不知如何开口。
“那个助理，眼睛都要顶到天上了，你是没看见。”卜繁星在霍召宽阔的背上吐槽，脚丫一摆一摆地，不自觉地撒着娇。
霍召：“她把眼睛顶到天上干嘛？想看看你这个小仙女嘛？”
噗嗤。卜繁星失笑，轻轻锤他一下。
霍召不仅没停止，反而越来越变本加厉：“告诉她别看了，仙女已经下凡了，就在我背上呢。”
卜繁星默默翻白眼，但嘴角一直弯着，就没平过。
突然，霍召停了一停，喘口气。
“仙女真重。”他说。
*
夜。
五光十色的霓虹跳跃在来来往往的车身上，留下繁华的痕迹。
宋琛喝到半醺，难得有闲情逸致地欣赏着窗外飞速闪过的树与建筑，脑子里却是方才在酒会上，卜繁星得理不饶人的画面。
他无端笑笑，低声喃道：“还是那么呛。”
副驾驶的Carrie只闻低语，没听太清内容，回身询问：“什么？”
宋琛摇摇头，往后一靠，打算小憩。忽而想起什么，又稍稍坐直，略显兴奋的神色。
“代言人的事你先搁一搁。”他吩咐Carrie：“我倒有个法子，想试一试。”
*
卜繁星郁闷得不行。
前几日她去山区找霍召，身份证好像掉宾馆里了。打电话过去，那头却说没捡着，现下公司有个小的代理合同要签，她必须给出复印件。
不得已，卜繁星只好回江市补办身份证。
卜繁星没什么近乡情怯的感觉。自有记忆以来，江市让她看见的，大都是孤独与冷漠的世情。
所以，蔚蓝市与江市的距离虽不远，可卜繁星上大学和工作的这些年，除非大的节假日，否则她完全没有回去的欲望。
阖家团圆的时候，偶尔她也会把卜父接到蔚蓝，避开小叔叔一家的纠缠。
可俗话说得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卜光明：“哦？小侄女回来了？你难得回来一次，我这做叔叔的，怎么也要请你吃顿好的。走走，下馆子。”
卜光明上门除了借钱多半没别的事了，正巧给卜繁星撞到。
两兄弟互相挤眉弄眼，看卜繁星没有温度地扯了下嘴角，“不用了叔，身份证掉了我回来补办，耽搁好多事，心情差着呢。”
弦外之音：别惹我。
可卜光明没皮没脸惯了。他的钱估计还没到手，舍不得走，将两父女生拉硬拽地给弄到小区外面的饭馆。
饭馆。
卜光明大爷似地翻着菜单，就差没喊一样来一份。果不其然，饭吃完，他叫来服务员买单，中途便借口肚子疼上厕所。
顶着服务员的期待神色，卜繁星不为所动，“买单的朋友去卫生间了，稍等。”
服务员等来等去，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不然，等会儿他回来了再叫我？”
没等卜繁星回答，卜光耀先坐不住了，站起身开始掏荷包：“来来，我来，省得你再跑一趟。”
立时，卜繁星秀气的眉毛簇得死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瞪着卜光耀。
卜光耀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我这，想着，你叔就算回来了也……”回来了也没钱，别叫人瞎等了。
卜繁星无语，刷地起身往外走。
霍召有句话还真说对了：脸皮厚，吃得够。
卜光耀这一辈子，就是脸皮薄，不懂拒绝，还经常好心办坏事。卜繁星气冲冲起往小区里走，边走边回想过往，胸口堵得厉害。
“卜小姐。”
一道男声打断她连篇的回忆。
声音来自前方，卜繁星应声抬头，竟看见宋琛。
卜繁星辨认了一会才想起全名，向前挪动几步，正要说话，卜光耀一瘸一拐地从背后跟了上来，边走边喊：“闺女，你别生气嘛！你叔啥德行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大不了以后咱不和他下馆子了，我发誓！”
卜繁星转头，这才记起卜光耀腿脚不方便，彻底停下步子。
卜光耀心中窃喜，迅速过去，劈里啪啦讲一通：“你放心，这次你叔找我不是为了借钱~是你堂弟马上中专毕业了，手艺手艺没学到，之前还因为闹事进过派出所，没有正规单位要。他来找我的意思是，让我向你打听……”
卜繁星心中已气不打一处来，但面上没有任何表露，反而伸出手，做讨要姿势。
卜光耀不解，她眨眨眼：“求神拜佛不得供香火吗？他给的香火呢？”别说香火了，还反过来吃她家的贡品呢。
卜光耀表情讪讪，正不知回什么好，宋琛及时打了圆场。
“卜叔叔好。”
卜光耀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不远处立着一高高瘦瘦的小伙子，穿着讲究体面。他微微眯眼打量，“你是……”
宋琛微笑，抬步而来。
“叔叔，我是小琛啊。”
卜繁星遭当头一棒。
卜家。
卜光耀兴奋地忙上忙下，到处找好茶叶，客厅没有就去里屋找，剩卜繁星与宋琛再客厅面面相觑。
宋琛坐在沙发上，交叉着手打量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卜繁星脸上。
“看你第一眼就觉得熟悉，连这吃人的眼光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卜繁星抬手打住：“欸，这个开场白不太适合，不知情的以为我们是什么青梅竹马的烂俗套路呢。我和宋总过去的交集仅限于，你弄坏了我的奖杯，我找过你麻烦。”
那时，卜光耀因救人受伤住院，周文秀刚去世不久。卜繁星的作文得奖，本想拿着奖杯向父母讨巧，不料遭了意外。
周文秀去世，卜繁星本就伤心不已，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奖杯被宋琛碰掉，碎成几大瓣摔在地上，叮呤哐啷。当即，她便朝那个十三岁的少年扑了过去，捞起他的胳膊咬下特别硬的一口。
一口而已，时日稍长便没了痕迹。
可那被咬的没哭，咬的人却哭得稀里哗啦。那哭声，时至今日宋琛也不敢忘。
少年时期的宋琛是及其顽劣的，完全不若如今在人前表现的温润与绅士。
父母经商，生意越做越大，家里越来越冷清，常年到头就剩他与保姆作伴。
只有一个小主人的家，保姆懈怠，偶尔忘记做饭，还经常带男人回家。不是没想过换人，而是换来换去，其实都一样。
宋琛为了引起父母注意，故意惹事，用花瓶砸了保姆的姘头，还将未着寸缕的二人赶出家门。
后来，他便一个人住。平日能说上几句话的，唯有陪伴出行的一名司机。
穷人有穷人难处，富人有富人的。宋琛与卜繁星虽经历不同，但年少对世界的感受却是异曲同工。
作为老早就洞悉世情的同类，宋琛心里亦是明白。卜繁星之所以反应剧烈，不是奖杯有多么珍贵，而是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发泄的机会。
她需要消化，父亲舍身救人却意外牺牲了母亲这件事。
而面对自己这个落水的幸存者，那个造成卜家支离破碎的“罪魁祸首”之一，她更需要发泄。
没错。2005年，卜父亲手从水里捞起来的人，其中一个，就是宋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