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玲珑醒来的时候,脑中稀里糊涂的,几乎忘了自己的名字。 救他的人是位卖药为生的山人,慈眉善目的模样,倒令张玲珑想起了自己的亲爹,这山人生的跟他爹有几分相似,许是因为如此,他的脑袋才能逐渐变得清醒。 山人说,原本听闻小山崖下的药草多,打算去瞧一瞧的,谁知药草没找到,倒捡了个张玲珑,本着救人多福,山人才将他救了,费了好些的药材。 张玲珑听着颇有些不好意思,便将自己头上的玉簪赠给了山人。 虽然这簪子因坠崖有所损毁,却是他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担心山人不收,他将玉簪放下后便离开了。 后来,他又去了小山下,可无论是辰让,还是罗织,全无踪影。 张玲珑垂了眸子,在那处呆了许久,终是决定离开硕阳。 只当自己从未来过,没有见过皇帝,也没有见过县主。 全是一场梦。 客渠县。 辰让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再无第一次的声势浩荡,也无谁人来迎接,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死”了。 “我以为皇上遇难,可纵观全局,竹忍觉得县主出现的时机太过恰好,恰好到像是早就准备着做新帝一般……”竹忍虽未见过罗织的全貌,可那日她在硕阳城的轿撵他从头看到尾,那人从小小的县主做了当今的皇帝,没有惊慌失措,只有坦然拿过。 “我觉得此事或有不对,便跟在新晋太尉周光显的身边,今日见他往硕阳城外而来,便也跟着来了,不想,竟真的见到了皇上。” 他看向闷声不语的辰让,试探地问道:“皇上,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又为何落在了周光显的手中……周光显又怎敢弑君?” 辰让摇了摇头。 “孤……不知。” 竹忍见她神色不对,便没有继续追问。 直到辰让抬头,问他道:“太妃与丞相如何了?” 周光显能做太尉,必是因为于罗织有功,原来的太尉已被他们赶出朝堂,那么,丞相与太妃,定也难逃其手。 丞相从一开始便是引狼入室。 果然,竹忍说道:“丞相一直称病,闭门不见。太妃不出后宫,我也不知是何情形。” 辰让低着头,竹忍看不清她的神色,本想劝一劝她,却知无论如何,都是木已成舟——在所有人眼中,皇帝已死,就算他们揭破谣言,却无办法昭告天下。 朝堂内外,早就成了罗织与周光显一手遮天的沙场。 他们只能躲在暗处,寥寥偷生。一旦露面,才是危矣! “皇上……” 蓦地,辰让抬起头来。 “竹忍,孤要见丞相。” “皇上还要回硕阳城?” “是。” 他点头应道:“好,我陪皇上去。” 丞相府的守卫并不算多,加之辰让会翻墙头,所以在竹忍引走守卫后,辰让便找到了丞相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盏烛燃着,坠坠垂矣,伴着丞相一声又一声的咳嗽,摇摇晃晃。就在此时,辰让轻轻推开了门,闪身进来。 华自达却越咳越急,终是咳出一口血来,无力地倒在床上。 “丞相。” 闻言,华自达突然一笑,侧身坐起,苍老的眼中竟迸出一道比这老烛亮上许多的光。 他道:“皇上,你回来了。” 此话,似在意料之中。 往日素朴却精致的房间,如今变得空空荡荡,年迈精神的丞相,如今亦是久卧床榻、白发丛生。 但华自达知道,这并不是死局。 只是,道路要困难许多。 辰让道:“竹忍去宫中看过,太妃无事,丞相放心。” 华自达点头。 那周光显虽是个小人,可丞相一旦不明就里地死去,他们这些逆贼便要落人口实,所以周光显不会对他如何,有他作保,小盛儿也不会如何。 他看向辰让,终是转身翻出床底的暗匣,强忍着咳,身形颤颤,手指却坚定有力,随后将那一方盒子交给了辰让。 “皇上,这是启帝的八枚虎符——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各一半。本相已将‘乾上’的虎符交给了竹忍,如今余下七枚上符。若你能将这八枚虎符凑齐上与下,或许大事将有转机。” “至于其它的……本相也帮不了你了。” 辰让接过七枚虎符,看向华自达承诺道:“孤一定回来。” 华自达一笑。 “好,老臣等你。” 辰让转身离开,华自达终是叫住她。 道:“皇上,万事小心。” 辰让轻轻点头,随后悄然出门。华自达想着她方才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却又忍不住咳,只能边咳边想道:皇帝当真与启帝和先帝相似啊。 或许,有一日,皇帝也会与她的祖父、父亲一般…… 历经诸事,终成大业。 离开丞相府后,竹忍本已摆脱了追兵,却不知丞相府有人尾随在辰让身后,在二人约好的地方偷袭! 二人逃跑,颇显狼狈。 可终是逃出了硕阳城。 “皇上,丞相怎么说?”竹忍气喘吁吁地说道,“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辰让也累得瘫坐在地。 七枚虎符的分量并不重,可放在她袖中却能压住她浮躁的心。 无论是张玲珑的背叛,还是周光显的杀戮,都不再重要,正如她对丞相所说,早晚有一日,她会回到硕阳城。 “找虎符。”她道。 “虎符?”竹忍一愣,“可是现在的虎符早就没用了……” 辰让也知道这些,她看向竹忍:“或许丞相的本意并非虎符,而是虎符后的将军。” 竹忍眼一亮。 是啊,如今罗织等人虽把持着朝堂官员,可他们管不住硕阳城外的啊,当年随着启帝征战天下的将军,向来是百姓心中平定战事的信仰。 纵然…… 纵然如今八位将军的后人都已落魄,可也不难。 “皇上,八枚虎符的下符中,乾符在竹家手中,余下的则在福家、落家、李家、张家、高家、许家、丁家,这些将军的后人大多都在硕阳城南,不如我们先往南去?” 辰让点头:“好。” 可随即,她的目光便落在不远处一个身形修长,穿着青红戏衣的男子身上。 辰让眯眼,只觉那青、那红,分外眼熟,眼熟到…… 想将此人,一把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