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阴云密布朔风凛冽的下午,绝渡和尚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盘龙寺。 广普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师傅,便急忙迎了上去,很殷勤而又不无讨好地问了一句。 “师傅你辛苦了。” 绝渡用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寺院,点了点头。 “嗯。” 又边走边问:“我不在寺里的这几天,有没有发生过事情?” 广普摇了摇头,笑着说:“没有。” “有没有人找过我?” “王记车马大店的大掌柜王明泰来过。” 绝渡略略吃了一惊,问:“他找我有啥事?” “他要你陪他去一趟乌兰山。” “哦。” 绝渡停下脚步,目光炯炯地注视了大徒弟一小会儿,就怀着复杂的心情,一言不发地走进了禅房。 广普端来一杯热茶水,恭恭敬敬地放在绝渡面前。 “师傅你请喝茶。” 少许,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个王大掌柜的要去乌兰山做什么。” “他没有告诉你?” “没有。” 绝渡喝着热茶水,慢慢思索了起来。 王明泰这个时候去乌兰山会有啥急事情呢?还亲自登门要自己陪他去。 他与王家的密切关系是从老掌柜王维忠手里建立的。 五年前,即1931年深秋,绝渡奉命从东北来到了西部黄河之畔的野麻滩,成了盘龙寺的光杆主持。 因为寺里寺外有且只有他一个和尚。 那个时候,这座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寺院经历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战火硝烟,破败荒凉毫无生机。 面对此情此景,绝渡不但没有灰心丧气,反而很满意,认定这里是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冒着严寒酷暑,走遍了黄河两岸,四处化缘做法事的同时,还不忘伸手向当地大户人家募捐。 天道酬勤,功夫不负有心人。 半年之后,昔日满目疮痍的盘龙寺面貌焕然一新,重新焕发出了香客如织的勃勃生机。 不久,他又招来了五六个年轻和尚做徒弟,盘龙寺的香火越发一天天的旺盛了起来。 在重修盘龙寺的过程中,王记车马大店老掌柜王维忠是第一个捐献了一大笔银子的人,这让绝渡非常感动。 由是,两人才能够从相识到相交,结下了很深厚的友情。 如今,老掌柜死了,他的大儿子,王记车马大店的新掌柜又成了他的好朋友。 在这个寒风呼呼的下午,坐在禅房里喝着热茶,绝渡的心绪翻滚不宁。 他明白,王明泰一定是遇到了很棘手的事情,才不得不来盘龙寺向他求助。 在他下山的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王记车马大店的大掌柜会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呢? 而且,还要自己陪他去一趟乌兰山? 思来想去了很大一会儿,绝渡也没有理出头绪。 他放下茶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沉声问:“吕家那边有啥动静?” 广普压低嗓音,有点神秘地说:“吕厚仲正在寻找一个叫小杏花的年轻女子。” “小杏花?” “嗯,小杏花。” “他找这个女戏子做啥?” “不太清楚。” 绝渡脸上随即浮现出一股幽深莫测的冷笑。 他蓦然想起了在野麻滩做法事镇压张葛氏阴魂那天的事情。 法事结束后,顾家戏班唱了一出大戏《钟馗捉鬼》。 班主顾老大扮演捉鬼的钟馗,小杏花曹玉芳扮演江南王府千金王虞。 戏台上,两人配合的非常默契,精彩迭起,吸引的观众喝彩声鼓掌声连连不断,给绝渡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此刻,见广普说吕厚仲正在寻找小杏花,他更是吃惊不小,禁不住冷声问了一句。 “找见小杏花了没有?” “好像还没有。” 绝渡冷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吕厚仲,已经是黄土涌到脖子上的人了,还这么贪恋女色。 说完王家吕家,广普又说起了野麻滩保长赵通。 绝渡临下山之前,曾紧紧叮嘱过这个大徒弟,要他随时注意野麻滩的动向,尤其是吕王赵三家的一举一动。 “师傅,赵通的儿子赵光奎还是没有回来。” 绝渡没有应声。 他还在默默地思索吕厚仲寻找小杏花的真正原由。 作为黄河两岸很有威望影响力的吕家,世世代代很注重家族的门风脸面。 可吕厚仲这样大张旗鼓的寻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戏子,难道不怕丢人现眼不怕给列祖列宗脸上抹黑不怕被人耻笑吗? 这时,见师傅脸上流露出一丝鄙夷的冷笑,广普以为自己说错了,又赶紧重复了方才的话一遍。 “我说的是真话,师傅,赵光奎真的还没有回来。” 绝渡反应了过来,语气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这正是他期盼的结果。 只要赵光奎一天不回来,他就有了胁迫赵通的理由。 况且,赵通已经答应要拿吕厚仲的人头换回儿子的命。 赵通呀赵通,任你比鬼还奸猾几分,也着了老子的道。 见师父露出了微笑,广普心里很得意,把自己所掌握的情报全说了出来。 “不过,王家的那个账房先生曾宗源这几天跟赵通来往的很紧密。” 绝渡被这句话紧紧吸引住了,疾声问道:“他们两人之间有啥事情?” 广普略一迟疑,挠了挠头皮,实话实说:“弟子正在调查,” “你做的很对。” 绝渡表扬了大徒弟一句,又叮嘱道:“这是个新情况,一定要特别注意。” 广普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自接到曾宗源趁着夜色去了几次赵通家的消息后,他就隐隐约约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试想,一个王记车马大店的账房先生会有啥事情要在晚上偷偷摸摸地去保长家呢? 说完这几件事情后,广普又问:“不知师傅还有啥吩咐?” 绝渡想了想,随口鼓励了一句。 “你干的很漂亮。” 略一停顿,又说:“除了继续注意吕王赵这三家外,还要紧紧盯着骑兵团。” “师傅放心。” 说完,广普就喜滋滋地走出了禅房。 能够得到师傅的表扬与鼓励,这是很不容易的。 看着他的背影,绝渡的脸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奉命来到野麻滩潜伏已经整整五个年头了,黄卷青灯,不知熬过了多少个提心吊胆的不眠之夜,才在黄河两岸站稳了脚跟。 这些年里,送出去的有价值的情报很多,但到头来还是遭到了上级的严厉批评与训斥。 这次返回东北关东军大本营述职,又接到了一项更为艰巨的任务。 怎样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完成这项重任呢? 说句大实话,他心中确实没有把握。 站在窗前,望着寒风中不停摇晃的光秃秃的树木,绝渡紧咬牙关,下定了最后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