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尔反而而已,”再抬头时,她的唇边笑意更浓,“既然戚老爷您说话算数,洌儿也自然不会食言,方子就在那儿,”说着,她纤手一扬,直指向庙殿最里面残败的神坛,上面一块落满了灰尘的桌布,已经破败得看不出原先的颜色。wanzhengshu.com “方子就在那块布之下,”说话间,苏洌儿唇边的笑意已将她心里所想的全都表明,那就是,她只是怕戚老老爷不肯救人却抢了方子而已。 戚老爷脸上的肌肉抽了几抽,过去一掀桌布,一股迷蒙的灰随着他的手扬起,直呛得他连声咳呛,桌布下,果然一张白纸折得小小的,正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心里大喜,顾不得掸开上面的灰,一把抓在手里,打开看了看后,却又转头看向苏洌儿,迟疑着道,“我怎么知道,这个方子不是假的?” 苏洌儿却已经带了梅姨转身向外走,边走边答非所问,道,“方子已经给了你,以后再别找我。” 戚老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时,却又停住,等到苏洌儿慢慢出了破庙,他的唇边立时便溢起了一丝阴冷的笑来。 回到住的地方,苏洌儿疲惫的躺下,梅姨却没有进来,她焦灼不安的在等着谁的样子,不停的去门口张望着,她的弟媳妇端了碗银耳羹过来,轻声道,“姐姐累了一天了,快喝碗羹添点儿精神罢。” 梅姨接过来,才喝了一口,就见远处有马车得得的过来,到跟前时,就见梅姨的弟弟一甩手里的鞭子,向梅姨道,“姐,按小姐的吩咐,已将那杨三公子安置好了。” 梅姨大松一口气,带了笑问,“有没有人跟?” 梅姨的弟弟摇了摇头,笑道,“我一路上换了几辆马车,就有人跟,也定是甩得远远儿的了。” 梅姨向他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叮咛道,“还是要小心些的。” 说话间,三人合力将马车赶进了院子,回身将大门栓好了,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梅姨欢喜的进屋回苏洌儿不提。 且说杨浩天,被梅姨的弟弟一路送到郊外,安置在了一家农舍里,那户农家的夫妇早得了银钱,加上为人本就纯朴,对杨浩天照顾得无微不至,杨浩天每日不言不语,让他吃就吃,让他喝就喝,任他们摆布,如此,好的倒也快,然而奇怪的是,杨浩天分明只是外伤,可是身上的伤口都结疤了,他还是不能下床,一搬动时,他就眉头紧皱,痛苦不堪,几日下来,那对夫妇不觉慌了,只怕托付的人会怪他们伺候不周,几番讨论之下,农妇向丈夫建议,村子里的这个草头郎中直怕不行,还是得去请个好点儿的大夫来瞧瞧罢。 农夫深觉有理,去镇集上请了个花子花白的老头子过来,老头子倒也确有几分真功夫,只一搭脉一摸杨浩天的身子,就出语惊人的道,“这位小哥腿骨断了。” 夫妇二人大吃一惊,托付之人当时只说伤者只是皮肉伤,所以他们也就只请了村里的草头郎中以皮肉伤来医,此时怎么又冒出了腿骨断裂的事来呢? 那老头儿摸着杨浩天的腿,边摇头边叹气,“只可惜,已经拖得久了,续不上了。” 那农夫一听头大了起来,当时托付杨浩天的人分明说了,待这个小哥完好无损的离开后,他会再给他们五十两银子,五十两啊,这对于一个农户人家来说,够建好几间明光光的大瓦房,再买好几头牛一二十亩地的,如今这个小哥儿竟然断了腿,这是不是说,不但那五十两拿不到,搞不好还得赔钱的啊? 这样一想,他就再坐不住了,在几番向那老头儿求证,杨浩天的腿确实续不好之后,他转向杨浩天,带了哭音问道,“小哥儿你说,你腿被打断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们呢,你早告诉我们,也不至于弄到今天这样儿啊。” 然而他问虽然问,却也不指望杨浩天会回答。 正文 断骨(二) 这个小哥儿自从进了自己的家门,从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话,而他们之所以知道他不是哑巴,是因为在某天半夜里,听见他于睡梦里发出阵阵悲鸣,好像是叫着父亲,又好像是叫着谁的名字,他妻子的耳朵尖,听了半天后,告诉他,那个名字是叫什么洌儿……。 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他终于忍不住,出门来到村口上那个小土地庙,那个人跟他约定,如果他有事找自己时,只须在土地庙的墙上,用黑炭灰画上一个圈儿,他看见了,就会过来。 在土地庙上画了圈儿后,这个农夫又在周围转了转,不见有什么动静,叹了口气,只好回来,进屋时,那老头儿早已经走了,杨浩天却依旧面目呆滞,无神的目光虚空飘渺,透过墙壁,投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又是一叹,他想不通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摇摇头,他进了里屋,他知道,这个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以外了。 到第二天晚上,托付杨浩天之人果然来了,一进屋就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农夫赶忙将杨浩天腿断的事告诉他,他当时脸就白了,看着杨浩天愣了许久,突然,他什么也不说,转身就出了门,上了马车扬长而去,只留下身后惊异莫名的农家夫妇。 苏洌儿一听杨浩天竟然断了腿,并且,因为时间拖得久了,已经不能再续上,她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手边一杯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了身上,她却丝毫不觉得疼。 许久,她才咬了牙,一字一字恨恨道,“姓戚的,你竟然阴我。” 梅姨也惊得脸色发白,颤抖着手过来扶苏洌儿,“那,那姓戚的,竟然打断了他的腿,我说,我说当初扶他上马车时,他怎么两腿发软呢,我只道他是被捆得久了,腿发了麻的缘故……。” 苏洌儿突然一把抓住梅姨的手,急声道,“快。快让舅舅去叫……,去叫鬼医……。” 梅姨一愣,脱口疑道,“这怎么行?” 苏洌儿知道她担心什么,摇头道,“顾不得了……。” 梅姨看着苏洌儿空洞虚无的眼神,许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农舍里。 鬼医被带来时,对着杨浩天的断腿,仔细诊断了之后,一阵的啧嘴摇头,梅姨的弟弟眼见就连大名鼎鼎的鬼医都是这等神色,一颗心顿时凉了大半截,却见鬼医向他示意,二人来到屋外后,鬼医的目光一阵闪烁,问道,“这个是什么人,怎么洌儿如此上心?” 他的语气里分明是无尽的酸意和猜忌,梅姨的弟弟焉能听不出来,他心内一紧,却又赶紧让自己冷静下来,笑了道,“这个人就是那杨三公子,小姐说,杨家的人如今全都死的死,疯的疯,剩下那三个妇孺,亦是半点用都没有,她苏家的偌大家产这会子还没有头绪,只得从这个三公子身上找出路了,而要让他信咱们,第一就是要对他好,所以,我家小姐这才又救了他出来,如能再将他的腿治好,他定是要对我家小姐感激不尽,信赖至极的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鬼医定定的看着他,见他无丝毫心虚的样子,终于,将脸慢慢的转了过去,许久不语。 梅姨弟弟到底还是忍不住,出言催问,“那,那个,这杨三公子的腿,还能……治么?” 鬼医闻言从鼻子里哧出一声来,也不答他的话,转身向自己带来的家奴摆手吩咐道,“去,到那河边,削几枝柳枝来,”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捡那有拇指粗的,”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进屋,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另外一个家奴早已经麻利的打来了干净的水伺候他洗手,一边又将药箱捧到床前,打开找出接骨用的物件,一样样的摆好,这才退到了一边。 一会儿那个削柳枝的家奴回来了,将那柳枝剥了皮,放到水里煮了个开儿,用滚水浸着,捧到了鬼医跟前,鬼医也不看,一伸手抓住了杨浩天的腿,道,“别怕疼,”说完这句话时,他忍不住看了杨浩天一眼,就见杨浩天面无表情,分明只当那条腿是别人的。 鬼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突了一下,愣了愣后,他才又低下头来,下手却禁不住轻了些,手指按到杨浩天腿骨的断处,也没有看出他是用什么手法,就那么一扭,就见杨浩天的身子猛的一震,闷哼一生,仰头一倒就晕了过去。 梅姨弟弟有些紧张,伸头看时,只见杨浩天的牙齿紧咬在唇边,嘴角已被咬出了血,他心里不觉一酸,无论是农家夫妇告诉的,还是自己亲眼看见的,他都万想不到,这个杨三公子竟然是如此的倔强,在经受如此大的痛楚时,却死活不肯叫出声来。 这边鬼医下手麻利,将一根人参塞进杨浩天的口里吼,取银制小刀刷刷几下割开断腿处的皮肉,深至见骨,一旁的家奴不停手的按他的吩咐从药箱里取出一个个小药瓶,他一样样的药粉倒进杨浩天的伤口里,随即,将那煮过的柳枝埋进去,再又将那些药粉加了一些,这才将伤口缝好,用竹板夹上,绑上布带。 这一番忙碌下来,终于完成时,鬼医的额头上早已经汗湿淋漓,他坐倒在床边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这才道,“若换了别人,他的这条腿算是废了,我用了秘制的续骨玄方,嗯,有六成的可能性了。” 边上的农夫看了这么久,早已经目瞪口呆,他万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身材怪异的侏儒,竟然有这样大本事,此时见他说有六成可能,农夫脱口问道,“那还有四成呢?” 鬼医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冷冷的一句,“那四成,就只看他的造化。” 正文 伤愈 取出一瓶药丸来,这边家奴给杨浩天喂了一颗后,余下的都给了农夫夫妇收好,吩咐每天喂三次,又将各色药粉配了十来个小包,吩咐他们隔天让郎中来为杨浩天换药,忙完了这些,鬼医迟疑了下,这才又向梅姨弟弟道,“那个,她,她好么,嗯,我跟你去见见她?” 他的语气里有着忐忑和不确定,甚至还有丝讨好,然而梅姨的弟弟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头也不抬的道,“我家小姐说了,如今不是见您的时候,只等事情赶紧过去了,她就会去找您的,”说到这里,指一指床上已经晕死过去的杨浩天,“他就是关键,所以,还请您多费心了。” 鬼医的脸色不觉沉了一沉,他扫了一眼杨浩天,又看了一眼梅姨的弟弟,眼里除了失望外,更多了些别的什么。 嘴上却也还是答应着了,于是下面也就不再说什么,吩咐了一个家奴留下来照看后,鬼医向众人道别一声,也就去了。 梅姨的弟弟一直留到晚上,只等到杨浩天醒了过来,喝了药后平稳睡了,这才回去向苏洌儿回报不提。 鬼医的医术果然不容小窥,在鬼医派人连续不停的送了一个月的药后,杨浩天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了一个月,在农夫的搀扶下,已能下地行走。 只是这段日子里,他依旧一句话不说,眼神空洞,面如死灰,妇人心软,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公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有时瞧着杨浩天的样子实在可怜,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总在边上絮絮叨叨的拿话劝解着。 终于到杨浩天可以正常行走的时候,已是第二年过了年,农家夫妇此生却有些不知所措,按照当初送杨浩天来的人说,只要他们负责照顾到杨浩天伤好,可是如今这位公子的伤已经好了,当初送他来的人却不见了踪影,而家里的这个人,依旧安静如千年死水,貌似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这家人到底善良,只当他无处可去了,两口子几次商议下来,也就罢了,农家人人穷命贱,倒也好对付,无非就是往锅里多放碗水的事儿。 然而这一日,这个沉默了大半年,这对夫妇已经不记得他还会说话的人却开了口,问夫妻二人道,“若是你的家人被人所杀,你们会怎么样?|” 夫妻二人一愣,看着杨浩天淡漠却又明显认真的样子,农人放下碗,“当然是替家人报仇啊。” 杨浩天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又道,“若杀你家人的人,是你全心爱过的女人呢?” 夫妻二人更愣,连农妇也放下碗来,想了想,细声问道,“公子,这……这话是怎么说的……?” 那农人显然比老婆多些见识,见此忙一手撸开妻子不让她插嘴,看着杨浩天,他细细的想了一阵,坚定的一点头,“再怎么喜欢她,可是她竟然杀了自己的家人,血海深仇怎么能不报呢。”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见杨浩天激动的叫了起来,“可是我的家人杀了她的家人……,”久未说话的他,嗓音变得嘶哑生涩,带着压抑许久的悲愤,仿佛是寒冬里呼啸肆虐的风,让人的起里陡然起了一阵寒意。 农家夫妇大张着嘴愣了半天,杨浩天悲痛恨伤的脸,让他们不知道说什么好,想着杨浩天这许多日子以来的情形,二人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的明白了些什么,最后还是那妇人开了口,她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这……这……,”将一块芋头夹到杨浩天的碗里,她道,“既然是……是公子的家人先……,就……就算了吧……!” “胡说,”杨浩天还没有开口,就见那做丈夫的一拍桌子,冲着妇人喝道,“胡说,这么大的血海深仇怎么能算了,就算是公子的家人杀她的家人,可是,那也定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说不定之前也是她家的先人先做了什么也不一定,”说到这儿,他一拍杨浩天的手,“公子啊,别听她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家胡咧咧,这个仇啊,你得报,你若不报,你说你以后九泉之下,你怎么见你那惨死的家人,你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