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鱼啰!草鱼鲢鱼大青鱼,鲫鱼鲤鱼翘嘴鱼,新鲜活鱼,两文一斤!” 清晨时分,梓潼县城东菜肆,清甜的吆喝声飘散开来,不一会儿,鱼摊前便来了不少顾客,张若若又是称鱼又是杀鱼,忙得不可开交。 忙碌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哎,你们知不知道,陈家正在给他们家三儿子挑媳妇。” 张若若抬眸看了一眼,县里的李媒婆正扭着腰肢走到她的鱼摊前。 梓潼县姓陈的人家很多,大户人家也不少,但家喻户晓的只有古井巷陈家,也就是张若若家隔壁邻居。 以前,陈家出名的是陈老爷,他出身寒门,高中状元,官至宰辅,梓潼县人人以他为荣。 如今,陈家出名的却是陈三少,也就是陈老爷的三儿子,一个话都说不明白的大傻子。 众人一听李媒婆这话便嗤笑不已:“切!谁会把自家姑娘嫁给一个傻子!陈家败了这么多年,连丫鬟婆子都用不起了,还妄想挑媳妇?就是人家挑剩的也轮不到他们那傻子。” 李媒婆翻了个白眼:“要不怎么说你们眼皮子浅呢,烂船也有三斤钉,人家就是没落了,手指缝里随便漏点也够你们吃个三五年。这不,陈夫人说了,谁愿意嫁过去,就给五袋大米和十两白银。” 五袋大米和十两白银! 这年头,一般人家聘礼能给两三两银子就相当阔绰了,陈家给这么多, 别说嫁傻子,就是嫁瞎子、瘸子、瘫子,甚至冥婚,都值了! 众人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团团围住李媒婆:“你这话可当真?” “我还能骗你们不成,早就有人收到消息上门相看去了,也就你们消息落后。”李媒婆回道。 这下没人顾得上买鱼了,全都急着回家找闺女侄女外甥女什么的,鱼摊前一眨眼便只剩下李媒婆。 “这几条鲫鱼我全要了,弄干净一点。” “好咧。” 张若若手脚麻利地剖杀鲫鱼,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说起来,他们家和陈家有几分渊源,她爹早年是陈家田庄的帮工,六年前,陈家被抄家流放,田产一夜之间充了公,她爹白天才丢了活,当天晚上便喝大酒失足掉进穿城而过的大河淹死了。 彼时她娘还怀着小弟,便让她每天挨家挨户询问,看可有需要缝补的衣裳,娘儿俩便靠针线活勉强度日。 等弟弟出生,家里多了一张口,针线活那点钱不够用,她便天不亮就去城外河里捞鱼,赶回早市卖,如此才养活了一家子。 她出生时白白胖胖的,小名就叫肉肉,六岁前都是胖丫头,这几年操劳生计,来回奔波,大圆脸瘦成了小圆脸,人也苗条了。 弟弟可能是娘胎里就没养好的缘故,从小身子弱,隔三岔五生病,看病吃药要花不少钱,娘的眼睛也一日不如一日,针线活越接越少,不管她怎 么努力,家里的钱总是不够花,日子捉襟见肘。 方才李媒婆和众人的对话她听在耳里,也有几分心动。 他们家和陈家原本只隔了一条小巷子,都住着小土房,但几年前陈家女眷带着陈三少返乡后把周围的房子买下来,全部推倒重建,盖了座富丽堂皇的大宅院,就是县太爷见了也要羡慕几分。 尽管如此,她从没起过攀附心思,不过如果能嫁过去,拿五袋米和十两白银,往后还能就近照顾娘和弟弟,也可以考虑。 至于陈三少是个傻子这点,她倒没有想太多,在菜肆混迹这几年,她见过很多人和事,知道世间良人难得,傻子再不好,那也比赌徒、浪荡子和打媳妇的男人好得多。 处理几条鱼的功夫,她就考虑好了,收完钱便笑眯眯地问道:“李婶,陈家找媳妇有什么条件吗?” 李媒婆闻言先是露出惊愕表情,随即哑然失笑,轻蔑道:“怎么,你也想去相看相看?”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有志向谁都了不起,”李媒婆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人呐,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到陈家相看的姑娘能从巷口排到巷尾,人家放着家境殷厚父母双全兄弟众多的姑娘不要,难道要你一个拖家带口的卖鱼妹? 人家陈家几位夫人都是高门贵女,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样的,就是给人家当丫鬟人家还嫌你臭呢。” 李媒婆嘲笑了一番便离开了,张若若被她的话刺到,心里闷得慌,但还有鱼要卖,也只能打起精神继续吆喝。 直到下午卖完鱼,挑着空桶回家,路过陈家大宅,见到挤在大门前阶梯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才又想起李媒婆的话。 她身上穿的都是耐磨的粗布衣服,头上插着的也是自己削的木簪子,平日不觉得这身打扮有什么不妥,但和眼前这群姑娘比起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衣着打扮有多寒酸。 李媒婆说得对,自己果然不自量力,竟然妄想高攀陈家,人陈三少哪怕是个傻少爷,也不是她这种人配得上的。 张若若自嘲地笑了笑,便要走回家去,陈家大门却在此时打开来,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走出来,那群姑娘迎上去七嘴八舌地介绍自己,妇人却没理她们,反而朝路中间的张若若叫了声:“你跟我进来。” 所有姑娘齐刷刷掉头看过来,张若若惊住了,不确定地伸手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 妇人点了点头。 “我、我不是……”张若若刚想解释自己是路过的,妇人却丢下一句:“赶紧进来,别让夫人久等。”便进门去了。 张若若犹豫了片刻,想到先前的打算,咬了咬牙,把担子放到一边,硬着头皮顶着那帮姑娘嫉妒的目光走进了陈府。 妇人领着她走到一个中央搁了几扇屏风的厅堂,让她 候着,自个径自去了屏风后面,不多时返回来,语气温和道:“你可以回家了,明天会有人上门接你。” 张若若满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你被选上了。” 啊? 她连陈家人的面都没见着,这就选上了?那外面那群姑娘呢?她们落选了还是…… 妇人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示意她跟上,就这样把她领出来了。 晚饭时她跟娘提了一下这事,李氏又惊又喜:“肉肉果然是个有福气的,进了陈家你就能过上好日子,不用跟着娘受苦了。” “可能搞错了也不一定。”张若若心里没底,“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这是被好运砸懵了,不敢相信呢。”李氏笑道,“说不定一会他们就派人来找娘商量亲事了呢。” 如李氏所料,晚饭后没多久,张若若见过的那妇人便来了家里,喊李氏过去陈家,不到半个时辰,李氏抱着一匹红布拿着十两银子回来,连夜裁了一身嫁衣给张若若。 试穿嫁衣的时候,李氏从怀里掏出一只翠绿莹润的玉镯戴到她手上,叮嘱道:“这个镯子你收好了,陈夫人说这是当年陈老爷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她特地留给三儿媳的。” 张若若摩挲着玉镯,半响才“嗯”了一声。 第二日晚间,陈家抬了顶花轿过来,张若若和李氏及弟弟道了别,坐上轿子,悄无声息地从陈家大宅后门进了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