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人命如草,他见过太多次死别,有时候活着的人受不住,也会跟着去,可她对谢旃,能有如此痴情吗?桓宣说不出,然而他答应过谢旃,要好好照顾她。 抚着冰冷的灵位,佛奴,你既然想要她好好活着,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出事。 “大将军,”刘止找了过来,“郎君之前整理了许多书稿,要小人交给大将军。” 书房在后院,架上摆满了谢旃留下的笔记手札,还有一摞写给江东老家的信,因为无法投寄,满满地装了一匣子。桓宣拿在手里看着,匣子用得久了,泛着润泽的光,可以想见谢旃曾经多少次打开,又多少次合上。 佛奴,你活着时我没能够送你回家,如今你的尸骨,还有你留下的书信,千难万难,我也会送回你家中。 “大将军不好了,”侍卫突然闯进来,“灵堂着火了!” 啪,桓宣撂下匣子,飞跑出去。 整个灵堂已全部陷在大火中,浓烟卷着火舌,照亮大半边天空,侍卫们奔跑着扑救,一桶桶水泼上去如石沉大海,丝毫不曾减轻火势。 谢旃,还在里面。桓宣夺过一桶水兜头浇透,正要冲进去,突然听见凄厉的叫声:“檀郎!” 纤瘦的身影跌跌撞撞跑来,冲进烈火中。 第 4 章 第 4 章 傅云晚向谢旃奔跑着。 到处是火,到处是滚滚的浓烟,看不清,呛得人无法呼吸,轰!房梁在眼前塌下,火光猛地跃起,傅云晚终于看到了谢旃。 他躺在灵床上,熊熊大火正疯狂吞噬着他的身体。檀郎,傅云晚喃喃唤了一声,疯了一般冲过去。 轰!又一根房梁塌下来,砸到了胳膊,鼻子里闻到皮肉焦糊的气味,傅云晚觉不到疼,谢旃,他还在火里:“檀郎。” 我来救你了,如果救不出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胳膊突然被拽住,傅云晚回头,对上桓宣暴怒的脸:“你不要命了!” 浓黑的眸子里映着烈火,就好像也在燃烧似的,这男人实在让人害怕,然而她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傅云晚挣扎着,拼尽全身力气,听见桓宣炸雷般的怒喝:“回来!” 他拦腰抱起了她。 惊讶,恐惧,急切,傅云晚嘶哑着声音:“放开我,我要救他,你放开我!” “想死是吗?”桓宣吼着,恼怒,又释然,她如此不要命的来救谢旃,也就不枉谢旃为她而死,可她若是因此死了,让他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谢旃?“佛奴拿命换了你活,你……” 眸子里看见她惊讶询问的脸,桓宣猛地停住,快步往外走去,怀里的人哭喊着推打着:“放开我,他还在里面,我要救他!” 她以为他会丢下谢旃不管?连她都能豁出命来救谢旃,何况是他!桓宣一个箭步冲出去,双臂一展将人抛在远处:“安生待着!” 傅云晚摔在地上,模糊的视线看见桓宣重又冲进了火里,轰!房顶烧塌下来,重重砸向灵堂,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傅云晚哭喊着拼命往前爬,烟火突然散开,桓宣抱着谢旃冲了出来。 他衣服头发都着了火,怀里的谢旃已经烧成一段焦黑,唯有残留的寿衣勉强能辨认出身份。 檀郎。傅云晚低呼一声,晕了过去。 桓宣快步往前走着,愤怒疑惑,找不到出口。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怎么能烧成这样?灵堂里里外外十几个人守着,怎么会突然失火? 侍从们围上来浇水扑火,最前面是刘止,红着眼来接谢旃,桓宣一侧身挡了回去,扯下衣袍,将人盖住。 手抖得厉害,不敢去看那烧得认不出五官的脸。佛奴,对不起,连这最后一程,我都没能让你安稳走好。 “郎君,我可怜的郎君!”荀媪哭喊着扑过来,“都怪我,要不是我带着傅女走了,郎君也不会出事!” “不怪你,是我让你去的。”桓宣嘶哑着声音。为什么这么巧?他只离开了这一会儿,偏就出了事?“去叫个仵作过来。” 他会查,一寸也不放过地查清楚,这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小心翼翼将谢旃在榻上放下,余光瞥见了傅云晚。 孤零零一个倒在地上,是晕倒了吧,侍卫不敢扶,谢家只有荀媪一个女使,她不动手,剩下的男仆也不敢动。 犹豫一下走去抱起,她没有醒,昏迷中眉眼柔顺,不像方才在灵堂时,疯了似的推他打他。 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女人,方才是觉得他不会救谢旃吧?那样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可笑,他跟谢旃十几年里出生入死,岂是她这短短三四年交情能比的。 不,男女之间,是不是不应该用交情这个词。那么男女之间,又该用什么词形容。思绪漫无目的,却突然瞥见傅云晚垂在身侧的右臂。 受伤了,烧伤,血肉模糊一大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