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已經收攤了。 他兩隻手拎起裹著修好的鞋子的攤布。 他記得,好像范十初那小子,腳上穿的布鞋,都是他給縫的。 也不知道,這麽久了,磨壞了沒有? 若是磨壞了,今天過後還有機會給他補嗎? 這般想著,鄧提著攤布,周身靈氣運轉,輾轉騰移之間,身形消失在行街上。 他踏空而去,每次都會停落在不同的小屋門口,他打開攤布,尋出這家補好的鞋子,整齊的擺放在挑廊上。 直到攤布裡的鞋子全都放置完畢,鄧手裡的攤布憑空消失,他用手拍了拍灰白長袍上沾的灰塵,將大半花白的束發拆開,一絲不苟的重新束好。 做完這一切,鄧雙手插袖,遙望著彩衣巷,“章元書院,浪蕩子鄧修行百年,今日以千萬針繡證道,求入六境元嬰境。” 此話一出,鄧丹田處,一顆腐朽暗淡的金丹,砰然開裂,有一靈光胎嬰破殼而出。 鄧的滿頭白須在一刹那,盡數化為青絲,乾癟蒼老的面龐不再,轉而紅光滿面,如同新生。 周身肌膚和血肉不再褶皺,鄧赫然從一個花甲之年的老者,變為最是血氣旺盛的年紀,如今看起來不過三十而立。 四周街道空無一人,沒有人能有幸看到這化腐朽為神奇的一幕。 不過多時,鄧目露精光,毫無保留的散發出了六境修士元嬰境的氣息。 鄧雙袖後甩,自地面猛的騰空,連跨三步,已近彩衣巷。 范十初自然感覺到了鄧的氣息,他難得的嘴角上揚。 這次,書院的安排,確實超出了范十初的認知。 居然是書院裡唯一那個不靠書本,不靠煉字證道的鄧。 范十初心念至此,他稍稍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的布鞋,暗道一聲可惜。 今天穿的不是鄧師兄縫製的那一雙,這倒卻是有些煞風景了。 鄧師兄破境了,范十初笑容更甚,他眼看著遠方的鄧連跨三步已近。 可惜,鄧的第四步沒能跨出。 自四面又有三道人影衝天而起,皆亮出自身手段,來勢洶洶的擋住了鄧的腳步。 正是烏啼山五境結丹境修士三人,他們蟄伏多時,為的就是扼住現在這種意外。 “范十初,那雙墨黑雙梁可還穿得合腳?” 鄧立於半空,視烏啼山眾修士為無物,他朗聲對著百丈開外身陷混戰的范十初說道。 范十初雙袖飛快連寫三字,轉頭笑著回應道:“鄧師兄手藝絕冠,十初仍喜愛如初!” 不等鄧作何反應,烏啼山修士動了,自三方圍攻,其中更有一長髯男子,手托一漆黑大缸,欺身而至,大缸散發出滲人的幽光。 鄧絲毫無懼,他從決意入境開始,他就沒打算活著離開凌州郡。 他的存在,是范十初都不知道的,是負責保證范十初能否成功開啟大陣的死士。 對,真的是死士。 此番三大北方山門,狼狽為奸,謀劃多年,為奪靈脈,豈會只有這明面上最高不過六境的武夫? 那他們也太瞧不起書院近數十年的苦心經營了吧? 書院給的原話是:如無上境,無需啟陣,如有上境,死保陣啟! 鄧如今早早主動顯現,他就是賭,是不是真的有那暗中操控一切的上三境。 他要出現得光明正大和恰當時機,要讓暗中潛伏的上三境以為書院的後手已顯,讓他浮出水面,不至於被悶頭一棍。 此番若是郡府內,彩衣巷,皆久攻不下。 甚至他和范十初還穩穩有取勝之勢,如果真有那暗中蟄伏的上三境,在他以為書院全部後手已經顯現的情況下。 他豈會不毅然出手? 這個道理,鄧想得很清明,屆時他自全力阻擋那上三境,為確保范十初的啟陣萬無一失! 范十初和鄧心念相通,不會再有任何藏掖。 他們要讓那幕後之人知曉,光有這些五境修士,還擋不住兩位書院六境元嬰儒修! 現在他們以身為魚餌,就等那大魚上鉤了 ——— 凌州郡,郡府內。 程又青與鸝伶對轟一拳,然後各自倒退數丈方止。 程又青面色沉重,雲林山的拳太霸道了。 雲林山拳法路數,拳拳只打命門,最為擅長以傷換命。 這女子武夫,看似魯莽,實則粗中有細。 程又青幾次殘影出拳,那女子武夫都憑借難以言說的直覺,能夠從數個程又青身影中,正確的尋到其本體。 兩人多次欺身對拳,實屬程又青不願。 奈何武夫對敵,隻為一口真氣不散,更不能生出怯意。 只能自尋其長對敵其短,隻為保持一身拳意盎然,唯我不敗的決心。 卻是在剛剛,程又青抓住了鸝伶心神不定的一瞬間。 程又青身體前傾,雙腿微屈,拳心下墜,體內真氣所化英魂小人,同步程又青的動作,一時間真氣貫通全身。 程又青憑空借力,一步掠去,如同離膛火炮,自空中留下殘影數道。 鸝伶急忙收斂心神,雙臂橫抱於胸前,堪堪擋住程又青踢向胸口的全力一腳。 程又青一踢未中,不退反進,雙腳借力踩擊鸝伶雙臂,身形置換,有超半身之體躍過鸝伶頭肩,隨後借墜擊之力,快速揮拳,數道拳影砸向鸝伶面門。 鸝伶只是斜身,拳影最後擊中何處卻是看也不看,反而直直踏出一步。 左手從胸前移至下腹,悍然出拳,那是如同劇毒蛇信一般的左手拳。 拳距不長,卻是迅猛強力的寸拳之式。 出拳極快,收拳亦然。 又是提前預知了程又青身形的落點,不過這次的以傷換傷,卻是程又青更勝一籌。 鸝伶面門無恙,但其左肩頭的位置,肉眼可見的鮮血淋淋。 程又青下墜之時已經移動雙臂橫檔自腹部,堪堪擋住了鸝伶的一擊伏手, 不過仍然是被凶悍的力道,震得雙臂發麻,連整條手臂的氣血都是一滯。 身形也是倒退開來,兩人又處於數丈對峙。 程又青倒退途中乘機換氣,重新調動真氣運行,引導氣機回歸經脈,穩固周身氣血循環。 鸝伶面色陰沉,就在剛剛,她好似聽到了向立的求救,至此生死未知。 至於肩頭上的傷,鸝伶毫不在意,看著唬人而已,根本沒傷到筋骨。 只是呼救,因為何人? 雖然向立之前雖然在假裝無恙,但是她知道,向立已經被這蘆薈山六境英魂境修士數拳重傷肺腑。 那一境武夫? 怎麽可能? 難道郡府內還有其他人? 鸝伶越想越亂。 至於向立。 向立到底是死是活,其實鸝伶一點也不關心。 這種半吊子武夫,何談境界?何談天賦? 不過是有幸見過一面她極醜外貌掩蓋下的真容,就恬不知恥,死心踏地的唯她是從罷了。 這種武夫,雲林山上確實有很多。 上一次是另一個,這一次是向立,下一次可以是任意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