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著抬著七茜兒便聽到下面有人歡呼,一堆軍士就歡歡喜喜的抬著二十幾筐粗瓷大碗,還有七八甕的廚下用黃酒就上來了。 有個還指著下面跟七茜兒頗為興奮的說:“小娘子,那下面還有黑醬呢,那麽大的七八缸子。” 七茜兒拍拍腦門,這有什麽啊,老霍家管著皇家莊子,自己的莊子,這莊子人全了能有上千人,這些人見天要吃飯的,幾大缸黑醬算什麽? 圍城全家躲難那會,要不是走得急,害怕的不敢出去,憑這黑醬也能多熬幾日,不用死那麽些人了。 還有,這群人有多久沒用飯碗吃飯了,幾筐破碗瞧他們高興的。 七茜兒都沒眼看,尋思這幫不識貨的,這裡最好的東西都沒認出來,她嫡兄考科舉的幾箱經史子集,還有家裡帳房用的幾十刀的一般的麻紙,宣紙,平常用沒押號的墨條兒,各樣兒筆都成堆,成箱成捆的被隨意丟棄在地。 這群老兵來回走,還要踩上幾腳,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哎呀,歡喜啊,這些都是自己的了。 七茜兒渾身輕松,喜悅無限,頭毛要沒了的幽怨也一掃而去。她現在特別想見太太,想看她扒拉了三十多年的玩意兒被自己一鍋端的表情。 這群軍士人高馬大,來來去去也花了一個時辰就把下面的東西,整整堆了十幾個馬車。 七茜兒沒地方坐,便只能跟著車兒走,約走到墳場附近,七茜兒便住步想起一件事。 她娘的墳,她還沒祭拜呢。 看看左右,她一眼就看準了地方,從前有個嬸子跟她一起出去,就指著這邊的棵香樟樹說,你知道麽,你娘就在那樹根下…… 七茜兒慢慢走過去,來至這顆香樟樹前,卻看到樹根下卻一左一右各有一處墳塋。 那墳塋沒人管,土包都淺淺的,如今霍家也沒了看墳人,待明年春雨一動,春夏過去怕就澆的看不到了。 七茜兒找不到娘,隻好回身與軍士要了鏟子,把兩處墳塋都加高,如此才有後人活著,會有人祭奠的樣兒。 待做好,七茜兒便雙膝跪地,跪在香樟樹前面,她不知道是該給左面的墳頭磕,還是右邊的這個,於是雙手合了十虔誠的對那中間的香樟樹道:“娘!對不住啊,我也不確定您在哪?不過,在這兒的總是那霍老爺造的冤孽,便不管您邊上是哪位小娘,我便一起祭祀了吧,也正巧,你們一起用了我的供奉,下面也好搭伴解個寂寞。 娘啊~記得我麽?我是您的那個冤孽,如沒有我,太太也不會害了您……可沒辦法啊,都沒商議,您看我就來了,然後連累了您,後還把您忘了~娘啊,您就是恨,我也沒有辦法,您看我從前憨憨傻傻,也沒人教沒人管,也不知道拜祭拜祭您,我不孝,那從前得的種種,想是您氣我了,罰我了,娘我錯了,記住了!您莫怪啊~娘,從此以後不會了,您知道了吧,我有人家了……” 七茜兒獻寶一般從袖口拉出那串阿奶給的紙錢,這錢兒取出,卻沒有火種,她正想著,邊上就有人默默遞過一套火鐮。 七茜兒微楞,抬頭卻是常連芳。她感激的笑笑,低頭磕著火,燒著這紙錢到:“娘!來!拿您的錢兒,您花著,不用省!明年還有呢!” 說完她就站起來,朗聲對著左右空曠便喊了起來:“那南來北往的,您們可聽真了!!我這錢捎給的是霍門小嬌的,你們可不敢搶!小嬌有後!名喚七茜!她婆家姓陳,男人叫個陳大勝!是個官身!七品的!是天上的將神下凡!你們可不敢搶了他丈母娘!!那南來北往的君子啊!您們有神有靈,看到霍門小嬌便幫兒看護,莫讓野鬼奪我衣!莫讓凶鬼搶我錢!待明日子到了,我還來燒祭,頂頂厚厚的重金我酬謝您!!” 她喊完,又端端正正的對著四面各磕三個響頭。 慶豐城外,霍家莊,黃土掩的兩處新土包前,常連芳聽的眼淚汪汪,待七茜兒回頭,他卻發現這女人真是狠,她怎麽不哭啊? 這麽想,他便問了:“嫂嫂如何不哭?” 他都難過死了。 七茜兒聞言就笑著看他說:“你可真笨,這是我娘,我若哭了,定是過的不好,做娘的都心疼孩子,她好惦記我……” 第19章 那小娘子站在不遠處念誦,聲音不悲不喜,雖平平無仄,偏清清楚楚,脆脆生生的將看熱鬧的軍士們都給念哭了。 那邊個個抹淚,周遭一片哀容。 開國伯常免申也在遠處看,可表情卻慢慢古怪起來,他想著,八輩祖宗,那小畜生怎麽藏不住話,他怎麽什麽都告訴人家了?我就是隨便說說,現下好了,丟臉丟到家了,那小娘子在這上千軍士面前一喊,好麽,我是強搶民女的混戰老兒麽?不能提那事兒了。 誰想提來?就是父子閑說的!這小畜生卻當了真,可氣自己這輩子做人做事從來坦蕩,今日卻落到這般尷尬的境地…… 他又羞又氣,卻看到自己家小畜生帶著那小娘子慢慢的過來了。 他是見還是不見呢? 七茜兒被常連芳帶著往伯爺那邊走,路上她便問常連芳:“請問叔叔,親家伯伯可有字?” 常連芳好奇:“嫂嫂問這作甚?” 七茜兒道:“伯伯而今是貴人了,我這過去是跪還是不跪?” 常連芳輕笑:“不是外人!我爹不在意這個,嫂子怎麽都好。”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