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勝他們步兵出身,頂了天坐過大車,又在這十天內,被常連芳加緊訓練,從顫顫巍巍抱著馬頭不放手,到現在的快馬加鞭披風飄飛。 今兒的陳大勝,腰下挎的是親衛腰刀,背後背的是金緙絲墜血玉環配五彩絲穗袋子,袋裡裹著的自然是叱吒三軍的斷魂長刀。 他頭戴無翅墨色烏紗冠,身穿錦織黑底虎嘯繡紋袍。腰圍金塗銀帶,下墜親衛銅牌,銀魚,銀火鐮,敲花牛皮腰包,腳蹬小牛皮底兒皂靴。 最最可怕的是,嚇掉一地下巴的是, 六品經歷陳大人,他還有著一張令滿親衛所,皇爺,常家滿門,皇宮寶殿半屋太監都震驚不已的臉。 誰也想不到,滿面塵埃撫去,那下面竟是一張甜瓜臉,沒錯,陳大勝生就一張先天就十分甜的樣兒,也就是民間說的娃娃相。 他圓臉,俊眉,鹿眼兒上挑,不高不低的鼻梁兒,不厚不薄一張嘴,靠右邊的嘴角先天就向上勾,未語他三分笑,開口就十分甜,那是相當招人歡喜的面相。 只可惜了,人家是老卒長刀,端起來……更沒眼看了,還是甜。 皇爺愁的不成,最後還是常連芳想了辦法,說是讓他二哥帶一張凶煞面具,有可能,也許能,大概的挽救下長刀所的形象。 就這麽定了! 面具趕製當中。 人家這張臉,又因為要見皇爺的緣故,早被曾安榜帶著,被郭謙帶著,被常伯爺帶著……成天裡,真真又是脂膏又香脂,總而言之這十幾天,七把老刀被人從頭到腳照顧到了,現下就腳趾甲蓋兒,都沒有富裕的邊兒。 整個人過去,那就是七根梨花香飄去,人過有梨果香,那誰見了都要吸吸鼻子。 七茜兒滿鼻子噴香,她自然知道陳大勝什麽模樣,可是這樣的陳大勝,她是沒見過的。 對方眼神亮閃閃的,十分甜的看著她。 陳大勝覺著自己的表現還算不錯的,然而對於七茜兒來說,這就是個牌位變成了大活人的新鮮過程。 她膽怯,肝顫,嚇的手裡的墨碗都掉了。 陳大勝機靈,一彎腰就托住了墨碗。 然而,誰也沒想到,那七茜兒手裡還拿著一支毛筆呢。 如此以來,六品經歷,皇爺心愛的老刀陳大人的臉上,就被毛筆濃濃的自下巴照顧到了額頭。 他站直了,笑著把墨碗遞給七茜兒問:“你在做什麽?” 七茜兒呆愣愣的回答:“給咱娃佔屋子呢!” “咱娃?” “恩,他叫安兒,眼睛像你,圓圓的,也愛笑,只可惜,你沒見過他。” 陳大勝的心啊,一下子就開了彩虹,掛在心尖尖上,整個人都甜的冒了蜜。 他說:“早晚能見到的。” 七茜兒就點點頭,很肯定的說:“是,三年後。” 陳大勝心情好極了,他就指著大門上的字問:“我認識個陳。” 七茜兒點點頭:“恩,下面有大勝,陳大勝!” 陳大勝吸吸鼻子:“那,那我幫你啊!我會寫了。” 七茜兒看著那道墨痕兒,眨巴下眼睛她也笑了,說:“好啊!” 第32章 墨是濃的,陳大勝用盡全力握著手裡的毛筆,胳膊卻是顫抖著的。 他對著那門上的字就怎麽也寫不下去。 邵商郊外,穿著狐裘的老爺抱著暖手爐,對他們笑眯眯的說:“咱們家,幾代人修橋鋪路,出去打聽打聽,十裡八鄉有名的善人!我這也是可憐你們,大冷天離鄉背井的來我們邵商,咱們要的人不多,按了手印就能上山乾活,賺了錢兒,也能養活老小在我們邵商扎根了……” 他們給老善人虔誠磕頭,排著隊在那張紙上按下了手印,就想著怎麽好好給主家賣力氣,換得銀錢糧食,好回家把日子過起來。 可,一根繩子串一串,他們卻都被五花大綁的帶走了。 那天的天,是那麽高。 那天的地,也是那麽寬,卻一條屬於他們的道兒都沒有。 他的阿奶牽著丁香,就哭著在後面呼喚,兒一聲孫一聲…… 看陳大勝手抖的不成,七茜兒就說:“我,我幫你啊。” 說完,她伸出手把握住他的手,在那大門上描了一遍陳,又寫了兩個字。 大勝! “會寫了啊……”七茜兒看著那字,吸吸鼻子,都會寫了啊。 “我……我的,我的,孫?” 有人在身後,顫顫抖抖的喊著人。 陳大勝回頭看向阿奶。 阿奶這麽老了啊,頭髮都白了啊,他想撩袍跪下,卻被老太太一把握住就往家裡帶。 沒有人說話,一起默默的就跟著,看那老人帶著孫子回家。 這一路,老太太特別安靜,沒有哭,沒有顫抖,她只是死死的,用盡全力,緊握著自己丟了的東西,她身上生生割裂走的肉,可總回來一塊了。 到了屋裡,她就松開手,想摸陳大勝的腦袋。 可是陳大勝長高了,她要踮著腳尖才能夠到。 七茜兒站在門口,看著這熟悉的一幕。 從前老太太每看到一次孫,就要做的一模一樣的事情。 陳大勝緩緩跪下,老太太慢慢摘去他的盔頭,他的頭網,拆開他的頭髮,脫去他的外袍,夾襖,裡衣,最後是靴子。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