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踩着脚下的云雾，我顺着眼前高大的玉石柱子往上望，脖子都要酸了，才看清那上面写着两个大大的“天界”。
瞅瞅这介绍方式，多么的简明扼要！
啪嗒。
头顶突然被盖了个东西，我想撩开眼前垂下的黑纱，反被狗男人按住了手。
“天界与你结怨的人不少，若是让他们知晓你还活着，定少不了麻烦。”
“哦。”
“你这是什么冷淡的态度？”狗男人有点不满，他揽着我的肩膀很容易就通过了天界那两个“门卫”的审查，继续说道，“你喊一声我的名字。”
“……”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啊，我忘了你不记得了。”狗男人倒还不算笨，他好像从接到我开始就十分高兴，此时脸上还带着点笑意，对我介绍道，“我是清虚宫的宫主，我叫……”
“江爻。”
我不自觉念出这个名字之后，我俩同时愣住了。
扣着我肩膀的手抓的很紧，我觉得他应该是在拼命压抑感情。
“祁让，你这个混蛋！”倏地，他一转手臂，狠狠地，用力地抱住我，一张脸隔着层黑纱和我贴着，有点痒。
“你怎么就那么傻呢！养个兔崽子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劝了你那么多次你都不听，你脑子缺根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他还是没忍住，开始边哭边骂我，和方才那副仙风道骨，神采飞扬的模样大相径庭。期间好像还吸了吸鼻子，有够脏的。
不过看来他对祁让的感情还真挺深的，听得我都有点不忍心说我不是祁让了。
啊，为什么狗男人们都这么爱哭呢……
搞不懂搞不懂。
等他终于哭够了，我都快站着睡着了。
“你除了我的名字还记得什么吗？”长得好看真是个优点，他哭了这么半天，擦干净了眼泪和鼻涕，看起来还是那么眉清目秀。
比萧阳那个狗男人满眼血丝的狰狞样子好多了。
“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你那名字也是随口说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
不管他信不信，我真的啥都不知道。
“好吧，不记得了就算了。”狗男人江爻再次揽过我的肩膀，带着我往前走，轻声说道，“你能记得我的名字，我已经很高兴了。”
我默默想，如果我说你连萧阳的名字都不记得，就记得你的名字，你是不是会更高兴？
哎呀，还是不要让这个狗男人太高兴好了，毕竟他刚才才打了小荷，不能就这么轻易原谅他。
江爻在清虚宫里安排了我的住处，并遣退了一众漂亮的侍女，然后和我面对面坐在饭桌前，盯着我吃饭。
我倒是无所谓，夹菜，扒饭，再夹菜，再扒饭，没一点不自在。
“其实想不起来了也挺好。”他叹了口气，继续说，“忘了萧阳，忘了你经受过的那些痛苦，日子也能过得安心些。”
“我经受的痛苦？”我想起小荷之前对祁让的评价，有点疑惑。
“我不是被六界唾弃的鬼主吗？我还亲手杀了萧阳喜欢的人，我有什么痛苦的？”
江爻的脸色冷下来，问道，“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小荷啊。”我回他，“就是差点被你打死的那个姑娘。”
“他们懂些什么！都是些被谎言蒙蔽了眼睛的畜生！”他又骂人了，情绪一激动就骂人……
“所以说，我不是坏人吗？”我有点期待江爻的回答。
“你不是坏人。”江爻听到我这话，一张脸突然就垮了，看着特无奈地拍了下我的脑袋，说，“你是个傻子。”
12.
我虽然不懂江爻这句话的意思，但这不妨碍我改变对祁让这个人的认识。
不是坏人的话，会让我这个顶着和他一样脸的人感到舒服一点儿。
“对了，你之前提到过的前生镜，我可以照吗？”吃过饭之后，我又和江爻聊了一会儿，终于提到了这个问题。
“我是被工匠制造出来的人偶，本来应该没有灵魂，只是个空壳而已，但萧阳那个狗……那个男人非要说我就是祁让，然后你现在也说我是祁让，而且我每次神志不清的时候都会看到些奇怪的画面，似乎属于我，又似乎不属于我……”
潜意识里对比萧阳，我认为江爻似乎更值得信任一点儿，这个人至少没啥攻击性，不会动不动就抽我个嘴巴子。
所以我才会将这些甚至都没告诉小荷的事情都告诉他。
我语无伦次地对他倾诉完，一抬眼却看到他的眉头皱的很紧，一副欲言又止的苦恼样子。
“我说的话很难理解吗？”我挠挠头，“要不我再说一遍？”
“不难理解，你说的我都懂。”江爻回神，看向我，叹了口气，道，“只是，出于私心，我不希望你去照前生镜。”
“啊？为什么？”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人明明在鬼风谷说了要带我照前生镜，现在到了清虚宫，怎么又反悔了？
“我觉得你不会希望回忆起那些……你经历的痛苦。”江爻捏了捏鼻梁，我正好瞥见了他微微发红的眼角。
“你曾经和我说过，你因为那些腌臜事整晚整晚地做噩梦，你甚至想死……”江爻垂着头，似乎并不敢让我看到他的表情，“你说你很疼，浑身都疼，尤其是心，就像被人碾碎了一样，你说你觉得自己又脏又臭，像地沟里的老鼠，你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前生镜会显示出你一生的过往，包括美好的，也包括痛苦的，所以我真的不想你再想起那些事，也不想再看到那样的你。”
江爻用衣袖蹭了蹭眼睛，终于抬眼看我，道，“祁让，这是你新的人生。就这样过下去吧，别去想从前了。”
男人的神情和语气都太过认真，有那么一瞬间震撼了我。
从被工匠制造出来之后，我的身边就只有萧阳和小荷。小荷对鬼主祁让有偏见，和我有限提的几次也全无好话。
而萧阳整个就是个疯子，对我一会儿好，一会儿坏，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把我搞得半死还自个儿哭的不停。
他们之中没有像江爻这样的，处处替我着想，即使不同意我的话也会用商量的语气与我交谈。
从江爻这里，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尊重的感觉。
江爻，江爻，江爻。
我突然有些羡慕祁让了。
能交到江爻这样的朋友。
13.
“你那是什么眼神？”江爻与我混着感动和羡慕的视线对峙了一会儿，突然就笑了，伸出手掌扣住我的脑门，把前面散乱的留海给扒拉到头顶，把我的眼皮都给扯着往后了，才停手。
“我还是第一次见着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想你曾经那副高高在上的自大模样，哪里有和现在一样的地方。”看我不反抗，他揉搓的更带劲儿了，把我前额的头发都揉炸了毛。
还可耻的边揉边笑，“你现在好乖啊，都不反抗的，还是这样好点儿，也不毒舌，也不损人，整个人看起来都软软的，戾气都没了。”
我反应了下他话中的意思，然后结结实实地翻了个白眼。
“哎呦，还会翻白眼，谁教你的？太可爱了吧？”
“……”
这人真是白长了这么副儒雅的皮相，怎么话这么多呢？
突然有点儿烦了怎么办？
现在的狗男人真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以后还是不要和他眼神交流了。
我刚刚下定决心不搭理他，和他冷战，就感受到额头上的手停了下来。
“你身体里的内丹……”贴着额头的手掌温热，有温和的暖流顺着天灵盖渗入身体，江爻脸上露出些古怪的表情。
“怎么了？”好奇心使我打破了还未开始就已经被我自己主动结束的冷战。
“萧阳倒是还算有点良心。”江爻开始自言自语，“怪不得那天见到他的时候，见他脸色不好，果然是将修为用在了这上面了吗……”
“我的内丹怎么了？”我都要好奇死了。
“没什么。”江爻瞥了我一眼，“你的内丹挺好的。”
“那我为什么会这么弱？”我不依不饶。
“因为……”江爻叹了口气，道，“你的灵魂是不完整的。”
“人有三魂七魄，你现在只有一魂两魄，所以才看起来这般呆呆傻傻，身体也不好，疲累，嗜睡，走几步就需要歇一歇，若是受了伤生了病，要想治愈便更是难上加难。”
“那我的其他魂魄呢？”听他这么一说，我竟然真的有种自己就是祁让的感觉，心下便更想了解对方的事情了。
“这我也不清楚。”江爻刚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外面有喧哗声传来，接着便有个之前跟着他的手下推开了房门，禀告说是萧阳闯进来了。
“来的倒是快。”江爻看了眼还坐在椅子上的我，吩咐身边的人，让他带我去清虚宫的密室。
我本着不给他添麻烦的念头，就跟着那个清虚宫的人一起走了。
走在路上，我突然想起了个事，便问那人，“萧阳带了多少人来？”
那人好像没想到我会和他搭话，表现的有点惊讶，愣了会儿才回我，“萧盟主是一个人来的。”
“哦。”我心想一个人的话，江爻应该能对付的了他。
虽然以多胜少胜之不武，但能让我脱离萧阳那个狗男人的魔爪，我简直要在心里给江爻加一万个油！
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两个时辰之后，密室的门被撞开，浑身浴血的萧阳站在无聊到啃灵果的我面前的时候，我脑子一懵，一口灵果没嚼碎就滑进了喉咙里。
于是，我，一代堂堂鬼主，祁让，就这么成功地被一口灵果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