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心里当真是这样想的吗？”
穆小小目光清明地盯着大夫人，眼神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她隐藏心底的种种心思。
大夫人沉默了半晌。
良久，她神色凝重地抬起头，上前一步，缓缓握住了穆小小的双手。
“小小，你是知道的，我对你一直都是存了提携之意的，今日发生的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们那么多年建立起的信任，难道就这么容易受人挑拨吗？”
大夫人言辞恳切，字字肺腑地诉说道。
穆小小却只觉得内心发凉。
“挑拨？”
她咀嚼着大夫人方才口中说出的这个词语，不免觉得可笑。
“若说受人挑拨，夫人觉得，到底是我们谁更容易一些？”
穆小小无疑是敏锐的，她察觉到了大夫人内心已经发生的偏颇。
虽然她无力指责，但也不愿意承受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穆小小的话语，声声落在大夫人心头，让她心脏莫名加快的同时，胸腔中的无名怒火也在迅速聚集。
“穆小小，注意你的态度，我是你的嫡母。”
她轻笑一声，似是半点都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夫人急什么，我只是恰好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话落，大夫人的呼吸声越发加重，胸口起伏不断。
这小丫头分明是在指桑骂槐！
明里暗里用话暗指她心虚到猴急。
大夫人脑海内思绪兜兜转转，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她定定地盯着穆小小看了片刻，捻起手帕擦了擦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
“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
穆小小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是真的无所谓。
说起来，她已经离家多年，相较于往日在穆府谨小慎微的日子，凌云宗的生活对她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桃源圣地了。
若不是……她估计也不会想着回来。
原本她对大夫人是有童年情谊在的，不出意外的话，对方会是她在穆府仅剩不多的温暖。
可毕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故人心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穆小小一边觉得释然，一边又不可自抑地感到些许不好受。
“夫人放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小小绝不会与您为敌。”
这样想着，穆小小给出了自己的保证。
她知道，大夫人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果不其然，在听到她这句承诺之后，大夫人很明显地松了一大口气。
但很快，当她意识到自己这是在穆小小面前时，她脸上的神情迅速恢复如常。
“好，希望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大夫人深深地看了穆小小一眼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望着对方的背影，穆小小忽地勾唇一笑。
她曾经在大夫人手下讨生活多年，察言观色几乎是她每日的必修课。
也因此，她很清楚大夫人的转身离开，并不意味着两人关系已经决裂。
恰恰相反，这是大夫人想要修复好两人关系的前兆。
有些时候，步步紧逼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而各自退一步，实则是在给彼此双方留出退路。
这个道理，是曾经的大夫人言传身教给她的。
穆小小低叹一声，思绪就此打住，徐徐走出房间。
……
皓镧院。
慕容燃坐在书桌前，一手拿着书册，明亮的鲛珠照出他修长身形的残影。
下首不远处，无夜正在事无巨细地讲述着，方才跟着穆小小的所见所闻。
没有遗漏丝毫细节。
“所以，你就这么回来了？”
无夜脸上没有半分愧疚，“穆二小姐是这么要求的。”
慕容燃沉吟片刻，没再多说什么。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待无夜离开后，慕容燃紧了紧手中书册，目光莫名。
……
与此同时，穆小小安静地坐在院中的石桌前，面前放着一整套茶具。
慕容燃悄声来到院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来了？”
穆小小虽面朝着院子大门处，但始终在专门煮茶，丝毫不曾抬起头。
饶是如此，在慕容燃来到院门口的第一时间，她便已经出声了。
慕容燃眉峰略挑，从黑暗处显现出身形来。
“你怎么知道本世子来了？”
说话间，慕容燃已经行至在石桌前。
穆小小抬起头，在看到对方茫然的神色时，难得的调侃心理涌上心头。
她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道：“世子谬赞了，可你怎么知道，我等的人就是你呢？”
慕容燃：“……”
他狐疑地盯向穆小小。
穆小小巍然不动，任由他上下打量。
半晌，她面前那张俊美的脸庞，逐渐变得冷肃起来。
骤然间，慕容燃冷哼一声，施施然地坐在了穆小小对面。
“哼，除了本世子，你倒是说说，就你那破烂人缘，有谁能够找你？”
真险，差点就被这小丫头给忽悠住了。
穆小小弯唇漾出一抹笑意，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神情微滞。
片刻后，她不着痕迹地向对方投过去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还别说，真有人来找她了。
不过她并不准备搭理就是了。
穆小小短暂的神情变化一闪而逝，她什么也没说，佯装不知。
恰巧此时茶已变得温热。
穆小小举起面前的茶杯，微微向前，“这一杯，我以茶代酒，多谢世子出手相助。”
说完，她便将杯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慕容燃眯了眯眼，看向她手中见底的茶杯，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这可真是……”牛嚼牡丹。
没等他说完，穆小小便摸了摸脑袋，傻笑了一声。
“饮酒误事，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事实上，以前在凌云宗的时候，周围的师兄师姐们看她年纪小，都拿她当小孩子宠。
等到后来，她的资历慢慢大了，压力所迫，就更加没心思去接触这些东西了。
简而言之，她很忙。
慕容燃眸光微晃，显然也已经想起了那天晚上酒后的刺客。
不过他转了转手中的杯盏，依旧没有喝。
穆小小脑子跟短根筋似的，愣是没有发现这点异常，顾自沉浸在习习凉风中。
“我并没有帮到你，如何担得起你这声谢字？”
“啊？”
思绪被骤然拉回，穆小小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他这是在回答方才的问题。
她下意识地反驳道：“怎么担不起，你明明已经帮我很多了。”
慕容燃转杯的动作止住，抬眼看向她。
穆小小莫名其妙地跟着正了正姿态，老老实实地回道：“你的态度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不是做的更多一点，也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这个恰好的度，让他把握的非常到位。
这也是于她而言，最有利的方式。
见慕容燃神色不明，穆小小想了想，继续补充：“而且我猜想，世子将无夜派到我身边，并不是真的任由我狐假虎威，只是出于担心我的安全。”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更加不会辜负世子对我的信任。”
话音落地，依旧没有半点回声。
绞尽脑汁搜肠刮肚表忠心的穆小小：“……”
搞什么，居然没一点反应？！
她内心忿忿地闭了嘴，面上却淡然不露神色。
霍然，慕容燃低笑一声。
笑声虽然短促，但胜在连绵不绝。
本想刻意无视的穆小小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放下茶杯，故作冷淡地看向对面。
“你在干嘛，克制一点。”
闻声，慕容燃脸上笑意渐歇，但望向穆小小的眼神仍然柔和无比。
“穆小小，你是在说，自己是狐狸精吗？”
穆小小一愣，“我什么时候说我是……”
话音戛然而止。
她这下才反应过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呀，你还笑！”
穆小小越解释越混乱，最后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地上前，将对方的嘴巴捂住。
“唔唔唔……”
“听不见，说你真的不笑了？”
“唔唔……”
“行吧，姑且信你一次，再笑就将你扫地出门。”
“……”
院门外，穆清柔看着亲密无间的两人，心中扭曲的怒火差点没把自己气疯。
小贱人，整日里装的比谁都清高，暗地里却使尽各种手段勾引男人。
不行！
她从小就什么都比穆小小强，除了当初那次宗门选拔。
天赋根骨这种与生俱来的东西，纵使她再不甘心，也只能屈服于命运。
可现如今，穆小小已经跌落泥地。
这一桩婚事，她一定不可以比穆小小差。
至于眼睁睁地看她安安稳稳做上世子妃……做梦！
穆清柔携着满腔怒火，气冲冲地走了。
……
自从那日过后，穆小小与大夫人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不过这种微妙，只有她们自己才能觉察到的，而在外人眼里，她们的联系还是十分紧密。
甚至可以说，更甚于以往。
因为……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其他什么缘故，这些日子，大夫人那边如流水般送到穆小小这里的好东西可不少。
看得明里暗里的某些人都有些眼热起来。
而穆小小对此的回应，也十分耐人寻味。
说她不上心吧，她次次都有回礼，说她上心吧，倒也不见得。
毕竟谁家上心会送人几张破纸啊！
偏偏大夫人那里还挺高兴。
她是真的高兴。
因为穆小小送给她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纸，那是符箓！
没错，继丹药一途上有所突破后，穆小小又开始研究起了符箓。
说到底，那天发生的事情给了她很大的危机感。
丹药固然是能救人、辅助升级没错，可它能做的有限。
而她现在，需要的是一定的自保能力。
于是乎，符箓开始出现在她的修炼名单里。
给大夫人送过去的符箓，都是一些基础的保护类符箓。
本来对方还有些将信将疑，但恰好某位小朋友最近做贼心虚，整日里神思不属，晚上睡觉时连做梦都不安稳。
这时候，穆小小的符箓送了过来。
大夫人在多方寻医无果的情况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使用了穆小小的符箓。
结果自是不必说，令她大为惊喜。
自那以后，大夫人送她的东西就渐渐贵重起来，摆明了是要和她打好关系。
穆小小倒是没什么在意的，来者照盘全收。
这都是她应得的。
毕竟她的符箓材料，还是从系统那里兑换出来的。
这次加修符箓一事，穆小小并没有跟慕容燃说明，但也没有刻意掩盖。
她只是觉得，专门去解释一件事情，十分麻烦。
偏偏她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叩叩叩——”
开门声打断了穆小小手上的动作，她不紧不慢地做好收尾工作。
而后起身去开门。
是个陌生的小厮。
“二小姐，门房那边有人要见你。”
见她？
穆小小微愣片刻，实在想不到会是谁，便跟着小厮一同来到门口。
门口站着的，是位陌生的男子。
穆小小疑惑地蹙眉，“请问你是……？”
不等她表达完自己的疑惑，对面的男子便已率先行礼。
“姑娘好，我受人之托，来为姑娘送一份信，顺便还有一些包裹。”
说罢，男子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穆小小接过他手中的信。
看完后，她从袖口拿出一些银两递给他，同时还吩咐周围的下人。
“去帮忙把马车上的东西，抬进我院子里。”
话落刚落，门口站着的几个下人便争相跑去干活。
原因无他，实在是二小姐她给的太多了！
大夫人每日送进二小姐院里的东西，府里谁不眼红。
偏偏二小姐是个大方到没心眼的，实实在在地表现出了视金钱如粪土。
由于她院子里没有小厮，所以每日去她院子干活的下人，都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打赏。
至于二小姐说的，哪日若是出了事，必定会找他们追责。
甚至还弄了个专门记录每天工作的下人和时辰的册子。
纵使如此，也只是让所有人干活更加卖力，丝毫不影响给二小姐干活的抢手程度。
生怕哪次二小姐不满意，一句话就断了他们的财路。
“抱歉，送信的银钱已经付过了。”
那边热火朝天地干着活，这边穆小小刚将人拉到一旁，话还没开口就先听到了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