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大学的招待所里，从走廊就能听到207房间传出的男人的抽泣声和一个姑娘连珠炮似的、像背台词一样的优美的女声：“是他们处对象还是你我？他们怎么就成了比家长还有权势的威权人物了？我爸是变了，但是他哪一次不是向着你说话？我是他亲闺女，他有没有一回站在我的立场护着我？” “反正……我，我要是不同意，你这个……好意，就是，就是，任性。”这是邢季昌对辛月极少有的反驳。 和辛月的爸爸辛有德，邢季昌的同学李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的辅导员周向东，觉得是时候了，应该进去坐下来打开窗户说亮话了。 “笃笃笃！可以进来吗？” “请进！”辛月的声音悦耳动听。 屋里的气氛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紧张。 辛月站在书桌旁边，表情凝重而又平静，眼里透着淡淡的忧伤。看到大家进来，一边麻利的走到床尾茶几上拿起暖瓶。一边说，“以为周老师会晚一点到呢，我和季昌正在预热会议主题呢！”她的话惹得几个人面面相觑，似笑非笑的互相间瞅着，哼哈着，算是打招呼了。 辛月站在桌子旁一边倒热水沏茶，一边用眼神示意大家坐。邢季昌六神无主的站在床边，两只手慌乱的擦拭泪痕。表情尴尬沉重。 “我想带辛校长去洗洗澡，今天学校开男池。校长不肯赏光啊！” 这里环境，辛月太熟悉了，邢季昌上大学快一年了，辛月来了五、六趟，每次都住在这里。这里有她和季昌温馨又羞涩的印记，有两个人对未来的憧憬。今天，爸爸来了，要跟季昌摊牌。她怎么也拦不住。 “爸，你就跟周老师去呗，多方便啊！” “嗨，人家周老师多忙啊！咱们的事已经够周老师操心了。还洗澡，这心得多大呀！！” “不洗咱就喝。这是我们古道台公社最好的茶了，都是我们南方的友好公社优选品种，很值得一品。你们四个都喝点茶，降降火儿。为我跟季昌的这点事着急上火犯不上。是不，季昌？”辛月早请服务员多送了几个茶杯，个个都满上，屋子里顿时茶雾缭绕，茶香扑鼻。 “非常非常不合时宜哈！”周老师有点尴尬的呷了一口茶，“明摆着这是两个人的私事，别人不好插嘴的哈！”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低头喝茶的辛校长，自己的脸色也是红白不均。 “一会儿我还得去系里开会，会上我恐怕还得汇报这件事。上周学校党委副书记林铎明确讲了当前形势，这才一年多，理科系稍好，文科系干到93%。全校男生甩土对象的87%。能挽回的挽回，不能挽回的不能再增。来学校闹事的家长已经达到半百以上，再出现新的案例，书记主任提头来见。” 周老师环视一周，其他人面色沉重，唯独辛月还是笑吟吟的看着他。 周老师看着邢季昌皱着眉头的脸，无限感慨的说：“辛月多好的姑娘啊！你哪根筋搭错了嘛！” 周向东已经做了多少次邢季昌的思想工作，他都记不清了。他不想，也不敢让他们班再增加一个甩土对象的案例。但是，他承认，他始终弄不懂这家人的人物关系和情感脉络。 邢季昌蔫蔫儿的坐在床帮上，低头轻轻地搓着双手。“嘿嘿，我是不是要把行李搬过来呢！”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把在场的人都闹得一愣，只有辛月听懂了。她抿了一口带点茉莉花味儿的茶水，笑容可掬的说： “大家操心都操在我和季昌身上。是不是总怕我想不开？季昌这不已经表态了嘛！你真的是半懂我的呀。”辛月每一次看季昌，目光里好像都充满了母亲般的温情。她接着看着周老师和李琰说：“给大家添麻烦啦！我也不藏不掖着，今天再把话挑明白点，我和季昌两家已经做成亲戚了。” 周老师和李琰愣愣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邢季昌，季昌的眼睛显出哀怨的目光投向辛月，辛月接过目光大大方方的扫了一圈，“今后这个亲戚不能断”，她温柔的看着辛有德说：“爸，您的心血没有白费，您培养了一个数学天才。您不是早就说过嘛，季昌是您在念大学时都没见过的天才吗？一个九年毕业的农村孩子，几乎天天在咱家吃住的土掉渣的家伙，居然以数学满分的成绩考进海大，这都是您多大的骄傲啊！” 辛有德痛苦又无奈的点着头，充满歉意的看着闺女：“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辛月说着，看着爸爸和季昌，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我真为你们俩自豪！” 李琰插嘴说：“今年邢季昌又当选了数学社社长，前两次在科学院举办的数学峰会上，邢社长代表我们社做的报告在科学院系统获得老高的评价了！我们海大的校长都乐得合不拢嘴了。” 辛月看着李琰兴奋的样子，加上白白净净的单眼皮的小脸上怯怯的表情，心里还是隐隐的有一丢丢异样的感觉：“看看，爸，您作为启蒙老师，等着夙愿得偿吧。” 周老师清楚的了解这些年辛月的付出，因为季昌有好几次情绪激动的跟他讲了那些凄美的故事。季昌的父亲走得早，大哥二哥结婚另过，日子也是勉强度日。三哥夭亡。母亲眼睛不好，拉扯季昌艰难过生活。几次让季昌不念了，回家干活。都是辛校长挽留，才让这个天才继续在他身边深造。 辛校长太爱这个数学天才了！在他的启发之下，纸上计算，复杂的程度无论多高，季昌的思路都没乱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