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市西郊有一个叫云西美苑的楼盘,里面都是高层楼房。楼盘的正大门处有一个很大的喷水池,两边有修剪得很整齐、很漂亮的灌木带,楼盘内道路宽阔,绿化占地面积也比较大,整体上给人感觉是一个高档的住宅小区。而由于离市区较远,入住率只有一半左右,不少房东把房子出租,有的还是精装修。袁珠没想到,自己这次出来,原想找个发财机会,却被扣在这里半个多月了。十多年前,袁珠初中没毕业,就从江林来到云山打工。她先后到几个工厂干过活,后来到了一家名叫“云山美食鲜”的餐馆当服务员。由于她人长得漂亮,又老实勤劳,被餐馆老板看中,娶她为妻。餐馆虽然不大,但由于位置紧靠市百货大楼,菜肴又有特色,价格也公道,多年来生意都比较好。她协助丈夫经营餐馆,几年后生了一个男孩,日子过得很幸福。哪知几个月前,她的丈夫突然出车祸去世了。当时她痛不欲生,无心打理餐馆,原来餐馆也是丈夫兄弟俩合资开办的,她就把餐馆交给小叔子经营,自己只是偶尔过去看一看,帮点忙。后来婆家怕她携子改嫁,就把上小学的孙子接过去带养,这样一来她基本上就是一个人闲居在家。闲来没事,袁珠就经常上网消遣。在聊天中,她交了不少网友,其中有一个女网友,两人聊得很投缘,还相聚了几次。那女人叫申静香,30多岁,云山本地人。一个多月前,申静香在网聊中告诉她,云州市一家做进口化妆品生意的公司正在网上招聘员工,待遇很好,邀她一起去看看。她说自己孩子还小,有时还要去管管餐馆,不想去。半个多月前,申静香又是打电话,又是发短信、微信给她,说自己正在云州市做一种进口化妆品生意,该品牌效果很好,刚进入国内市场,进口价比较便宜,卖出价很高,钱很好赚,朋友嘛,有财一起发,邀请她也参加。她开始还是不想去,后来想想现在饭店的钱是越来越难赚了,她自己应该趁年轻多去赚点钱,再加上申静香反复邀请,并说不做来会会朋友也行嘛,她相信她不会骗她,就去了。袁珠坐下午班车来到云州市,申静香赶到车站,很热情地招来出租车把她接到自己在云西美苑的住处。袁珠发现该楼盘很高档漂亮,申静香租住的是6号楼16楼精装修的一套四室二厅房子,心想她原本没有固定工作,收入有限,看来她真的是发财了。申静香安排她与她住同一个房间,说其他房间还有公司员工要住。接着就带她外出吃饭,第二天还陪她逛街。期间,申静香与她大讲特讲这家公司如何好、这种化妆品如何俏、这个钱如何好赚。她问她如何才能加入这家公司赚钱,她说只要先交一笔加盟费,再买几套化妆品就可以了。如果能够再介绍其他人加入该公司,还可以拿提成。袁珠到底跟丈夫经商多年,开饭店也接触了不少人,听了申静香的话,她感到他们可能是在搞传销,在骗人,心里打定主意不参加,嘴上则在应付,说自己这次出来没带多少钱,回家后考虑考虑再定。晚上,袁珠发现套房中又住进来两个男人。一个好像是这家公司的员工,一个好像是新来的客人。第三天,袁珠坚持要走。申静香好说歹说要留她再住一个晚上。到了晚上,申静香走到阳台,小声地打了一个电话后,就借口有点事外出了,紧接着就进来二男一女。二男一高一矮,高个子说自己是这家公司的老总,按照公司的规定,所有员工的手机、证件都要集中保管。她辩称说自己没有加入他们的公司。但这几个人像没听到似的,硬性搜走了她的手机、身份证和一张银行卡。那个女的又反复与她讲加入他们公司的好处,她根本不信,说他们这是抢劫,吵着闹着要回去,结果被两个男的拳打脚踢了一顿。从此她即被严密看管起来,失去了自由。之后,这帮人对她软硬兼施,不时有人来劝她加入公司,她不答应,就会有人出来打她一顿。袁珠觉得自己是陷入地狱之中了,有时真感到生不如死。她几次设法逃跑,都没有成功,反而又挨了很多打。半个多月过后的一个晚上,房间里来了七八个人。袁珠在上卫生间时,听到门外面有两个男人在说话。一个说网上有个宾馆的桑拿房在招小姐,这个女的不愿加入我们的组织,就把她卖到那里去。另一个说那我们晚上就联系,明天把她送过去。袁珠听了害怕得浑身发抖,似乎觉得自己的死期到了。这时,外面有个保安在敲门,说是代送快递。门开后,突然冲进十多个人,带头的大声喊道:“我们是警察!所有人抱头跪下!”屋里的人顿时乱成一团。一阵慌乱过后,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地抱着头跪下了。一个女警察上来问道:“哪个叫袁珠?”“我,我叫袁珠。”袁珠也抱头跪着,一听问话,立即站了起来,激动地回答道。“你跟我们走。”女警察接着对旁边一个男警察说,“李大队长,这个人交给我们吧?其他人归你。”“行!杨教导员。不过先到派出所吧,对她先问一下参加传销的情况,之后就归你们。”马超带队到袁珠家调查。网警大队在袁珠的电脑中发现有疑似谈论传销的聊天记录,进而查到了对方的上网地址和通信号码等信息,再经张莺、谢方群对通信、车站监控、出租车轨迹等信息分析,很快就查明袁珠是陷入传销团伙了,并且查明了该团伙的落脚点。他们把情报通报给了云州市郊区公安分局。进一步获取的情报表明,袁珠目前还被拘禁在这个传销团伙内。这样,袁珠被另外几种方式所侵害的可能性自然就排除了,尤其不可能被凌同喜谋害。但是,袁珠有可能知道劳秀艳外出后的一些行踪。所以今天晚上云州郊区公安分局的抓捕行动,马超让杨秋露带领几个刑大队员一起参加。杨秋露在郊区公安分局民警询问后,与韩帅一起进入询问室。此时的袁珠头发零乱,面无血色,一脸憔悴,形体消瘦,衣服又皱又脏,上面还有一些褐色的斑点。“袁珠,这段时间你受苦了。我们是云山市公安局的,我叫杨秋露,是刑侦大队的教导员;他叫韩帅,是刑大中队长。从你弟弟那里得知你失踪了半个多月,我们立即组织调查,今天是专程赶来救你的。”杨秋露目光中充满同情。袁珠听了这话,马上站起来要给两人下跪。杨秋露立即上前把她拉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救命恩人啊!没有你们来救,我肯定死定了,马上就要被他们折磨死了。”说着,袁珠双手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杨秋露用手轻轻地给她拍背,劝她别哭。韩帅拿出面包、饮料请她先吃一点。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停下来。这时,杨秋露问道:“袁珠,我们等一会儿就送你回家。有件事,我们先要问问你,请你帮助我们回忆一下行吗?”“你们救我出来,又待我这么好,有什么事情尽管问,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袁珠很感激很诚恳地说。“你与东山镇东河村的劳秀艳认识吗?”“认识,我们是老乡、朋友。”“上个月10日左右,你见过她吗?”“见过的。就是10日,在我家里。”听了袁珠的回答,杨秋露、韩帅心里不由得好一阵子激动。找了这么多天,终于找到劳秀艳外出后的行踪信息了。“那请你把与劳秀艳交往的情况,特别是那天她到你家的情况,与我们说说。仔细回忆,慢慢说。”杨秋露说。袁珠说好,接着就开始述说:“我与劳秀艳是她到我的餐馆就餐时认识的。半年多前,劳秀艳在市百货商店购物后,到我店里吃中饭。她点了两菜一汤,其中一个是姜汁煮海虾。虾端上来后,她发现里面有一只死苍蝇,即叫来服务员,严厉地责问是怎么回事。服务员吓得就来叫我。我过去后即向她道歉,并说给她换一个菜,这餐饭免单。她听了我的话,火气马上就消了,还很友好地问我,听口音,你是江林县人吧?我说是的。她又问江林哪里的?我说了自己家的镇名村名。她听了随即激动地说,我也是江林人,老家就在你家旁边,我到云山两年多,还是第一次遇到老乡。我听了也很激动,千里遇老乡真是太难得了,就又叫了几个菜,陪她一起吃,边吃边用家乡话聊天,聊得很高兴。饭后,我们互留了电话,她说自己经常要进城购物,常到市百货大楼买衣服,有空就会过来会会我这个老乡。之后,我们多次相聚,三个多月前,我还带她到我家里吃了一餐饭。那天她心情很不好,话也少,吃得也少。我问她什么事,她唉声叹气,就是不肯说。“11月10日上午,劳秀艳突然找到我家里,说我们都是苦命人,你丈夫不幸出车祸去世了,我丈夫活着但已不是爱我的人了,同死了一样。她说自己今天的票没买到,买了明天到华南海观的汽车票回娘家去,今天就在我这里住一天。我当即表示欢迎。我见她情绪十分低落,就一面劝她什么事都要想通,一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开始还是不愿意说。晚饭后,她的情绪更加差,独自默默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流泪。我再劝再问,她就和我详细地讲述了他们夫妻俩的感情经历,之后她说她对他二十来年一片痴心痴情,哪里想到他会背叛她,在外面又找了女人。我说不会吧?你们感情这么深,他怎么会变心呢?是你看到的还是猜想的?她说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他肯定有。我问是谁?她说是焦滟。焦滟?我想起一次劳秀艳在餐馆大厅就餐离开后,邻桌一个男人对背对着劳秀艳坐的一个女人说,焦滟你可要注意喽,刚才坐你背后的女人,就是与你相好的‘帅气酒窝’的妻子,她可比你漂亮多了。当时我没多想,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劳秀艳。她听了以后,火气大发,大骂凌同喜是个无情无义的大混蛋、大坏蛋,接着拎起包来就要走,说要回去找凌同喜算账。那时已是10点多了,我反复劝阻,请她要走也到明天再走。但不管我怎么劝说,她还是坚持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碰到过她。”袁珠很认真地作了长长的仔细的叙述。她讲完后,杨秋露对韩帅示意了一下。韩帅即问道:“劳秀艳是怎么回去的?”“我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她打了一辆出租车。我要上车送她回去,她执意不肯,自己一个人走了。”“出租车的牌照号码你记得吗?”“我当时没注意看,但车子是辆黑色帕萨特,我是看清楚的,以前我家里也有一辆帕萨特。”“劳秀艳上车时,你听到她说要到哪里吗?”“因为开始我也想挤上车,所以听到她说去东河村。她本来就说要回家去的。”“你刚才说,劳秀艳在你家讲要走时是10点多,上车时是10点几分你记得吗?”“她说要走时,我看过家里的挂钟,是10点多几分,从家里出来到上车,十分钟左右,她上车应该是10点10分多一点。”“劳秀艳到你家时,有没有带手机?”“没有。她到我家时,从包里找手机,没找到。她借我的手机打了一次,没打通,跟我说手机可能没电了,应该是放在家里的床头柜上了,上午一吵架,忘了带出来了。”“劳秀艳那次走了以后,你与她再联系过吗?”“开始几天,我给她打过几个电话,都没有打通。后来,我想他们夫妻间的事,我也不便多管,就没再打。她也没打电话给我,也没有再来找我。再后来,我就被申静香骗到这里来了。”“你怎么这么肯定劳秀艳就是10日到的你家呢?”“因为那天是她的生日,我知道她的生日是11月10日。当天我要去给她买生日蛋糕,她执意不肯。”韩帅又问了一些问题,袁珠都一一作了回答。韩帅觉得今晚收获真大,劳秀艳失踪案件中最关键的三个问题,有两个都已经基本明晰了。之后在回云山的路上,袁珠好奇地反问了一句:“你们问我这么多有关劳秀艳的情况,她怎么啦?”杨秋露说:“她失踪了。”“啊?”袁珠显得十分惊讶,接着十分自责地说,“是我不对,我有责任,我不应该把焦滟的情况告诉她。”“你是实话实说,不必过于自责。”“劳秀艳是我的好老乡好朋友,你们可要想办法找到她啊!”“我们正在全力寻找。你提供的情况,对我们查找劳秀艳很有用。如果你还想到有什么新的情况,请及时告诉我们。”袁珠满口答应。第二天一早,“11·10案件”专案组的各小组分别对袁珠反映的情况开展了快速高效的调查。晚上,在合成作战室的会议室,专案组召开了调查情况汇总研究会。会议上,各组调查到的情况都指向凌同喜很可能杀害了劳秀艳:——杨秋露、韩帅对袁珠的询问,反映出劳秀艳10日外出时没带手机,10日晚上即有返回,而凌同喜说家里没发现劳秀艳的手机,她外出后就没有返回。——云山汽车客运中心的数据库以前经常有问题,刚升级改造好,还没有接入公安数据库。张莺专程去查了一次,发现劳秀艳是买了一张11月11日上午6点到海观的汽车票,但是她没有上车,也没有发现她再买车票的信息。通过反复查询与人员活动相关的各类数据库,也没有发现她返家后再外出的任何行踪信息。——刑侦支队的视频技术员在省厅刑侦总队专家的指导下,对东河村进村道路监控被覆盖的视频,采用先进的技术手段,已经恢复出一部分录像,发现11月10日晚上10点以后,有五辆出租车进出村庄。谢方群等人依据袁珠提供的劳秀艳在其居住小区门口上出租车的时间点,结合进村出租车的车辆特征,开展沿线视频追踪,在云山市区东面出城路口的一个高清探头中提取到了比较清晰的图像。一辆帕萨特出租车经过该路口时,后座上的一个女子正从中间探头好像在与司机说话,经图像处理后将其面貌特征与劳秀艳的照片相比对,该女子基本可以认定是劳秀艳。——韩帅组织人员对与凌同喜交往较多的人员再次开展调查访问。其中有一个人讲到,上个月11日左右,他们几个朋友应邀帮助寻找劳秀艳。晚上一起吃饭时,他发现凌同喜脖子上有好几道伤痕,好像是被手抓伤所形成的,就问他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与老婆吵架时被抓伤的。凌同喜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碰伤的。经调查参加聚餐的另外几个人,他们虽然没有注意观察凌同喜脖子上伤痕,但是都听到了那个朋友说的话,且经过仔细回忆,都认为聚餐是在11日晚上。应法医认为其伤痕不大可能是磕碰所形成。应法医进一步对参与询问凌同喜时看到的损伤特征作了详细的回忆,还画出了草图,分析的结论是,这种损伤,在摔倒过程中,即使碰到墙面、家具、石器等物品的棱角或粗糙面,也不可能形成,应该是被他人用手抓伤的可能性最大。结合各方面的调查情况,凌同喜颈部的损伤,很有可能是他在与劳秀艳的争吵过程中被抓伤的。凌同喜与朋友说是碰伤的,而在被马大询问时一口咬定他与劳秀艳争吵过程中双方从来都没有动过手,显然是在说假话。——DNA实验室小胡汇报,应法医提取的凌同喜家卫生间的斑迹,由于浓度淡,数量少,采用多种方法做了多遍,才成功地做出了比较清晰的分型谱带,与从凌同喜烟蒂上检出的分型不同。劳秀艳的母亲已回海观去了,前几天,请海观市公安局DNA实验室相助,今天上午,他们传来了劳秀艳父母的DNA分型图谱。下午作了仔细比对,可以认定凌同喜家卫生间的斑迹是劳秀艳的血迹。……听了大家的汇报,马超十指没扣,说:“根据这段时间的调查,劳秀艳外出时没有携带手机,她当晩就返回家中,之后一个多月毫无行踪信息,这些情况现在可以认定是客观存在的。我们可以推理,劳秀艳当晚回家后的情况有三种可能。一是与凌同喜和好,那就不存在失踪问题。二是两人见面后又发生争吵,劳秀艳又负气外出,外出后应该乘坐原已买好的车票到海观,如果错过这班车,应该再买其他车票前往海观,或再去找袁珠,或到其他地方,而至今的调查结果是没有再出现她的任何行踪信息,因而劳秀艳回家后再外出的可能可以排除。排除了上述两种可能,那就是第三种情况——劳秀艳当晚被害了。以前我们是推理劳秀艳被害的可能性很大,现在我认为,可以推定了。“凌同喜有婚外情,夫妻俩为此多次发生争吵。11月10日早上的争吵,应该是很激烈的,因而他有作案动机。凌同喜在劳秀艳外出后有反常表现,应对我们的调查时有多次、多处说谎话;凌同喜脖子上出现抓伤的疤痕,卫生间出现可能是劳秀艳被害过程中所留的血迹,反映出两人可能有过打斗情况;最关键的是,劳秀艳当晚即返回家中,之后没有任何再外出信息,凌同喜具备作案的时空条件。因此,凌同喜有杀害劳秀艳的重大嫌疑。”马超说完后问大家,下一步该如何处置凌同喜。众人都说为防止凌同喜逃跑或者毁灭证据,应该尽快刑事拘留他。“左局长,我的意见也是尽快刑拘凌同喜。请您指示。”马超向坐在自己旁边的左局长请示。马超觉得这两起失踪案件,左局长的高度重视很重要,也很有效用,特别是当面要求他组织得力力量,查明失踪真相,使得他们很快地找到了袁珠,且通过询问袁珠才发现了劳秀艳当晚有返回的关键情况。左局长没有坐在长方形会议桌东侧的主持位上,而是坐在北侧长边的居中位置上。他与惯常一样,头发梳理得很齐,眼镜片擦得很亮,胡子刮得很光,身穿藏蓝色夹克衫,黑色鸡心领毛衣内的白衬衫领子很挺括。他已养成一种工作习惯,应该说是一种好作风,即研究具体业务工作,尤其是研究案件侦查工作,由业务部门负责人自己主持,让业务人员敞开谈。他自己则先以旁听为主,有想法时,再作点提示;有必要时,就作出指令。晚上的会议是马超主持的。左局长觉得大家汇报的案件信息指向都很一致,就一直在仔细听,没有多插话,只是对如何证实劳秀艳已经被害的依据作了一些提问,对马超的分析则是连连点头,说有理有据。“同意刑拘。”左局长随即下达了指令。接着,他又加上一码:“你们现在马上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