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天没见了。mankanshu.com”崔慕华没从震惊中回过神,下意识道。 崔可茵轻声道:“他姓周,名恒,字持之,乃是文宗皇帝第四子,封号晋,封地晋城。” 室中静得可怕,只有烛花轻轻“啪”的爆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崔振翊暴怒的声音在室中回应:“你这个逆子,竟然引狼入室,我非打死你不可!” “大伯父。”崔可茵拦在崔慕华身前,道:“大伯父对我一片爱护之心,我原不该自作主张。只是……” 只是什么,却接不下去了。 崔振翊想起自己这些天来的不好预感,担惊受怕,夜不能寝,只为了崔可茵能避开皇室这个大旋涡,她倒好,自己趟了进去。失望,伤心,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一双眼睛赤红赤红地瞪着崔可茵。如果眼前的孩子是他的女儿,他早就一巴掌扇了过去。可是她是三弟唯一的骨肉,他抬起手,却扇不下。 崔慕华瞧父亲神色不对,忙把崔可茵拉到身后,道:“爹,你且听妹妹说说缘由。” “逆子!”崔振翊一巴掌狠狠扇在儿子脸上,留下五个红红的指印。 “大伯父!”崔可茵扑上去把崔慕华护在身后,小脸倔强地扬着,含泪看着崔振翊,道:“是我惹了祸事,您怎能迁怒大哥?” 第45章 反对 修长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笔直的高鼻梁……崔振翊眼里看到的,是像极了崔振靖的眉眼,脑海里浮现的,是崔振的棺椁运到清河时,浮肿的脸,苍白冰凉没有一丝生气。 他一口血喷了出来。 崔可茵和崔慕华大惊,同时抢上扶住了他。 崔振翊靠在崔慕华怀里,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丫鬟们都避开了,廊下没有人。崔可茵找到翠环吩咐她拿了人参,让灶上加一只鸡,好生炖了汤。再回来,倒了热水,送到崔振翊唇边。 崔振翊闭了闭眼,把一口浊气压在胸口,有气无力地道:“你父亲只有你这么一点骨血,我们都希望你能平安清泰,长命百岁地活下去。” 所谓的“我们”,是指崔氏三房健在的崔振翊、崔振章、崔振竣,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有义务帮崔振靖把女儿抚养成人,嫁个好夫婿。 崔振翊籍此告诉崔可茵,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决定,也是崔振章和崔振竣的决定。 崔可茵用银勺舀温水送到崔振翊边,轻声道:“大伯父、二伯父、四叔父一片真心为我好,我都知道。” 崔振翊一把打掉崔可茵手里的银勺,怒道:“你既知道,为何非要如此?” 崔慕华把掉在地上的银勺捡起来,一脸担忧地看着崔可茵。 崔可茵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声音轻得像风,道:“因为他机智,善良。” “荒谬!”崔振翊暴怒之下,气血翻涌,一口气倒逆,咳个不停。崔慕华忙轻拍他的背。 崔振翊双眼几乎要突出来,道:“你死我活的时候,一味良善,死得更快。太后断然不会容忍他好生生活下去。现在没有动手,不过是为了一个贤良的虚名。只要有一丁点把柄落在她手中,她岂会留情?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何况是以有心算计无心!到时候你怎么办?是随他赴死,还是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下去?就算要独活,也得问太后答不答应!” 崔慕华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抖个不停。 崔可茵直视崔振翊的眼睛,声音依然轻轻柔柔的,道:“卫贵妃惨死宫中,大家暗地里都说是太后下的黑手,若是利用得好,自能保晋王几年平安。几年后,晋王有了自保的力量,太后又年老,或是心慈,或是体衰力弱,都能让晋王有一线生机。” 崔振翊更生气了:“合着你都想好了!” 崔可茵不答。 “他就这么好?让你连家族亲人都不顾!” 崔可茵认真想了想,道:“只要不是谋逆,不会诛连九族,崔家无虞。” 崔振翊闭上了眼,手腕无力地抬了抬,道:“子由,送你妹妹回去。” 崔可茵道:“大伯父好好想想,其实境况并没有您认为的这么差。” “出去。”他一眼也不想见到这个侄女。 崔可茵不待崔慕华出声,行礼走了出来。 天上繁星点点,入夜的风吹散了些许热气。她先去叮嘱翠环,若是灶上的鸡汤好了,马上送来。为这事,一家人连晚膳都忘了吃,大伯父上了年纪,大伯母已病倒,都是捱不得饿。 翠环用力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亲自盯着呢。” 回到花月轩,小丫鬟们都围了上来,一个个眼睛都亮晶晶的,脸上更是带着笑。 自家小姐成王妃了呢,她们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在花月轩当差服侍。 崔可茵扫了她们一眼,道:“一人赏两个银锞子吧。” 墨玉叹气,应“是”,打了赏,又把小丫鬟们打发出去:“都去歇了吧。” 崔可茵在临窗大炕上坐了,绿莹和墨玉都围了上来,两人欲言又止。 没想到晋王果然让皇帝下旨,可是她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姜夫人却当场晕倒了,大老爷赶回家又大发雷霆。这大半天来,她们心头压着一块大石,心情沉重得很,又担了半天的心。 崔可茵微笑道:“都没用膳吧?红豆呢?让她做几个菜,我们先填饱肚子再说。” “小姐,”绿莹带着哭音儿道:“您若想哭,就哭出来好了。” 哭一场,心里就舒畅了。 墨玉的眼眶早红了,只晓得不停点头。 “我没事,哭什么?再说,遇事不紧着把事儿解决了,只是哭,就能把事儿哭没吗?”崔可茵往大迎枕上一靠,道:“先给我沏杯茶来,渴。” 墨玉抹着泪去沏茶,红豆来了,道:“做好的菜放在灶上热了几次,煮烂了,不能吃啦。小姐想吃什么,奴婢现做去。” 春山居乌云密布,她就紧着去做饭了,没想到二更鼓响,小姐还没回来,可惜了这些好饭菜。 “我想吃冰糖肘子。”崔可茵确实累得很,想吃肉,补充一下体力。 红豆点头,道:“有,就是得半个时辰才能得。” 肘子得炖得烂烂的才好吃。 就在这时,一人掀帘进来,道:“我这里带得有点心,你先垫垫。” 几人循声望过去,一身宝蓝色祥云直绸,身姿修长挺拨的周恒含笑走过来,把两匣子点心放在崔可茵面前的炕几上。 “在树上藏太久,点心放凉了。”他有些遗憾。 崔可茵看他,道:“你在树上藏很久?” “天黑时就来了,你一直没回来。”周恒在炕几对面坐了。 也就是说,春山居的情况他都知道了。 崔可茵挥了挥手,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无论如何危急,我都会护得你周全,你放心。”周恒缓慢而坚定地道。 崔可茵道:“我知道。就算姿势难看,名声不好听,你插科打浑,不顾一切,也会护得我安全。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不仅要护得我安全,也要护得自己安全?要不然我一个人活着,平日里连个说话吵架的人都没有,又有什么意思?” 笑意一点点从周恒的眼里溢出来,柔柔的,从崔可茵坐的角度望过去,像有很多小星星。他柔声道:“好!” 他的手修长干净,就那样摊开来,放在崔可茵面前。 崔可茵把手放在他掌心中。 他的大手把崔可茵的小手包在掌心,紧紧握住,像是用尽了力气,谁也扯不开。 第46章 夜色 甜白瓷里,黄的是畹豆黄,绿的是碧绿千层糕,浅黄色的是驴打滚,红的是玫瑰糕,再配上浓淡正好的大红袍,让人食欲大开。 崔可茵吃了两块,拭手不吃了,道:“我幼失怙恃,由祖母抚养长大。” 周恒轻声道:“我知道。我没怪崔大人,他全一心一意为你打算呢。我原想大大方方上门求见,又恐他在激怒之下,和你大伯母一样气晕了过去。你放心,我会让他接受我的。” 他眼里的真诚一览无余。 崔可茵道:“好。” 两人一时无话。 耳边淡淡的幽香传来,周恒悄悄拿眼瞅崔可茵,见她腰颈挺得笔直,正襟危坐,不由摸着鼻子笑道:“在我面前不用这样严肃。”想了想,又道:“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天天这样,岂不累坏了?” 崔要茵听他说“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由脸颊微微一红,放轻松了些。 周恒把炕桌挪挪,自己也坐到窗边去,道:“你把腿伸一伸,这样盘着坐,久了血液流通不畅,腿会麻的。” “好。”崔可茵看着他微微一笑,果然把一双腿伸了出来。 翠绿色的马面裙下两只着白袜的小巧的脚,让周恒瞬间心跳加快。他忙掩饰般别过脸去,望向窗外。 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脚上,又很快移开。崔可茵忙把腿缩了缩,用裙子把脚遮得严严实实。 “院子里的花可不多,你不喜欢花吗?” 外面黑蒙蒙的,什么都瞧不见,周恒不过是没话找话说。 崔可茵道:“喜欢啊,刚来京城时还想去丰台买花呢,后来天气越来越热,就懒得动了。” 自她住进来,院子里的花树就没动过,还是原先种的那些树。这儿原是先祖如翱公的书房,百余年前如翱公就是在这间书房读书,考中两榜进士的。院中的树都是如翱公亲手所植。 崔可茵要来京城,崔振翊夫妻俩商量来商量去,除了上房就这几间最好,光线又足,所以在厢房上头加盖了二楼,做崔可茵的绣楼。 “去丰台吗?”周恒道:“我陪你去吧?” 他回转过头来,一脸的期盼。 崔可茵想他怪会搞怪,有他在场,气氛一定好得多,便点了点头。 本朝男女大防虽严,但名份早定的未婚夫妻,结伴出游也是常有的事。 周恒依然回头去看窗外,嘴却咧了开来。有一个人,愿意和他在一起,这种感觉真好。 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飞过,红豆在帘外道:“小姐,饭菜准备好了。” “端上来吧。”崔可茵吩咐。 因周恒在这里,不方便叫小丫鬟们进来侍候,绿莹掀帘子,红豆和墨玉端了托盘,跑了几趟才把菜上完,整整并了三张炕桌,摆得满满的。 崔可茵不解望向红豆:“怎么做了这么多菜?” 她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嘛。 红豆头快垂到胸前了,小声道:“绿莹姐姐说,晋王爷在这儿,不能太寒碜。” 她在熟人面前很放得开,可一见生人,就很不自在。此时眼前的人是王爷,要不是刚才绿莹和墨玉给她鼓劲,她早就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崔可茵没注意到她的神态,侧过脸去看周恒。 周恒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既然做多了,那我舍命陪君子,勉强吃一点吧。” 帘外的绿莹和墨玉耳语:“应该是舍命陪美人才是。我们小姐,可是大美人呢。” 墨玉用手肘拐了拐她,示意她别多话。 恰在此时,传来打三更鼓的“梆梆”声。 “这么晚了?”周恒讶然,道:“那快点吃饭,吃完我回去,你也好早点歇了。” 崔可茵应了,喊绿莹:“去看看大老爷和夫人可用了参汤,歇下了没有?” 大伯母并没有大碍,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可是两人心事重重,今晚,定然是极伤心的了。还有大哥,为她挨了大伯父一巴掌。他自小到大,还没挨过打呢,心里一定很委屈。 绿莹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回来,道:“春山居熄了烛火,想来都歇下了。” 崔可茵稍微放心,道:“王爷请用膳。” 周恒挑眉笑道:“你太客气了,我不用。” 转身走到门口的绿莹赶忙捂住嘴,免得笑出声来,急急掀了帘出去,在门口侍候。 崔可茵讶然,道:“你可是客。” 周恒撒赖,道:“在杏木胡同,我是客,在你这里,我不是。” 在杏林胡同他是娇客没错,在她面前,他却只有一个身份:他是她的夫君。 崔可茵明白他的意思,想说夫妻相处之道,也该互敬相重,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好朝他一笑,拿起筷子。 烛光下,周恒见她如白玉般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