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甘甜只知遵从外公的意志,而且,甘甜随时随地和姑姑保持一致态度。” 新帝笑了。 她忽然忍不住了:“陛下,你拥有的是天下十之九的兵马,粮草;而琅邪王,无非区区几百人而已,他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甘甜,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他从军十几年,平素又刻意结交各地要员,现在敢骤然发难,想必是谋划已久……” 果然! 麻杆打狼,两头害怕。 其实,这时候,新帝没准备好,琅邪王也没准备好。 甘甜不由道:“陛下,你是太性急了。如果你不听那帮书生的,不那么急于马上削藩,或者,干脆等到一切风平浪静,根基稳固,琅邪王根本动不了你……” 书生误事? 恒文帝回味了一下这句话:“也许你是对的。” 他想了很久,这话,以前无人说过。 直到现在,庙堂之上,也无人提起。 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可惜,已经太迟了一点。 他再一次看着这个女人,忽然道:“甘甜,你是真心想跟朕合作?” 她摇头,神情坦率:“陛下,你不会真正相信我!再说,我就算是和琅邪王恩断义绝,可是,真要跟你合作,对你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对你的名誉有所损害!” 恒文帝何等样人?当然立即醒悟。 这条路,是根本走不通的。 就算甘甜同意,他也绝不敢相信一个谋反王爷的正妻。 “甘王妃,朕也不是为难你,朕金口玉言,只要捉住琅邪王,你就得救了!” “多谢王爷,我一定尽力而为。” 恒文帝出门,又回头看她一眼:“甘王妃,你今日的衣服很漂亮。嫁给琅邪王,实在是可惜了。你记住,你在这里,是安全而干净的!” 这时候,她忽然一阵脸红。 心底却骤然轻松了。 因为,自始至终,恒文帝半点也没曾注意到她的“搔首弄姿”,直到此时,才来了这么一句称赞。 她平息凝神,很严肃地行礼:“多谢陛下夸奖。” 恒文帝一笑了之,脚步已经在宫门之外。 甘甜慢慢把身上这件绿色的衫子脱下来,随手,也将小药瓶扔到了一边。 看来,是完全用不着了。 恒文帝,压根就没想过要在女人身上发泄他对琅邪王的不满。 人生,真是太奇怪了。 刚刚之前,她还觉得恒文帝,无非是和夏原吉,琅邪王等人一样,成王败寇,一肚子坏水却装得道貌岸然。 有时候,作恶纯粹是为了炫耀自己有作恶的能力,威胁他人的本领。 现在才知道,有权力的时候,能忍住不作恶,其实比炫耀作恶的能力,更加不容易。 这场江山社稷之争,谁是谁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谁能取得胜利。 就连甘甜也逐渐明白,恒文帝的失败,在所难免。 她心底,竟然微微的对他有些同情。 可是,这泛滥的同情很快被遏制了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处境吧。 自己能活着,哪怕琅邪王被砍成肉酱也无关紧要。 甘甜挑灯夜战。 写的当然都是琅邪王的罪状。 她严格地遵守日内瓦对待战俘的要求坚持三天节操就可以了。自己现在已经坚持了好多个三天了,可以投降了。 只要能免除皮肉之苦,投降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总不至于,为了琅邪王和夏原吉的江山,一定要坚贞不屈吧? 她仔细地写,把琅邪王的罪证一条一条地写出来。 很仔细,比如王府的建筑超标,早有野心; 比如琅邪王时常自比李世民,篡位之心昭然若揭; 比如琅邪王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尤其谋求和军中将领的交往…… 当然,她没写夏原吉,更没写琅邪王和自己的那场政治联姻写了这个,虽然会造成很轰动的效果,但是,自己可就没完没了了。 只选一点可以的,容易被人理解的罪名就行了。 她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 可惜,新帝竟然没有来。 连续几天都没露面。 那时候,新帝已经焦头烂额了,战局的情势,超越了他的想象。 战火一起,琅邪王率领他王府里的八百侍卫起兵。按照朝廷的策略,是直接派人去蓟州城剿灭。 可是,琅邪王揭竿而起的当日,就开始了游击战,他离开了自己的老巢,率领这八百侍卫跑路了,只留下一个最精细的秦舞阳值守。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琅邪王在设计杀掉了新帝派去的市长,公安局长,税务局长之后,蓟州城立即出现了一队雇佣军这群人,全是彪悍的匈奴骑兵。 这时候,朝廷才明白,琅邪王镇守蓟州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在养敌玩寇。这也不是新鲜事情了,许多派出去剿匪的官员,为了政绩,为了欺骗朝廷的薪饷,经常放任一些土匪存活,这样,他们才有一直可以剿灭的目标。 如果土匪都灭完了,他们以后吃什么? 所以,历朝历代的土匪,才总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们的存在,才能让许多官员致富。 没有黑社会,就不会有公安局长,对吧? 琅邪王熟悉中国一切的权术和伎俩,所以,在他击败的匈奴骑兵里,早已豢养了这么一批职业雇佣军,此时山呼海啸,席卷而来,朝廷的军队在半路上就被阻截,根本无法靠近蓟州城一步。 战争在这里胶着之时,琅邪王却无影无踪。 半个月之后,忽然传出消息,他已经到了陕甘宁一带,在这里,他的心腹陈玄虎等人,一呼百应,公开跟随琅邪王。 新帝对陈玄虎等虽然早有防备,可是,毕竟鞭长莫及,一时间,琅邪王声势惊人,不但大张旗鼓,还发布了诏书。 第一次发布的诏书,是以“清君侧”的旗号。 他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谋逆,反而冠冕堂皇地把自己打扮起来,以朝廷出了奸臣为由,上书恒文帝,要他诛灭奸细齐秦、黄态、方惜之等人…… 在诏书里,琅邪王自称“父皇母后嫡亲骨肉,国家至亲……” 一切,都没有任何新意。 自古以来的野心家皆是如此。 唐太宗,朱棣,雍正等人的故事,又重复一个版本而已…… 很快,琅邪王又发布了第二道诏书。 这道诏书就很有点了不起了。 琅邪王在诏书里痛哭流涕,申讨当今天子,荒淫无度,将他的爱妃甘王妃扣为人质,百般凌辱,最后,迫害致死…… 这份诏书广为流传,几乎很快大江南北都知道了。 琅邪王起兵,为的不是造反而是为了报仇! 为他的爱妃报仇! 为戴了绿帽子而报仇。 几千年来,国人看重伦理道德更甚于法律原则,一听说恒文帝居然霸占兄弟的妻子,而且威逼之死,这可了不得了。 这是商纣王才干的丑事呀。 你一个皇帝,要什么美女就有什么美女,你干嘛非要去觊觎自己的兄弟媳妇? 而且,把人也给害死了。 难怪人家琅邪王会反你。 人家容易么? 诏书一出,天下震动。 反正是宫闱禁事,外面的愚民又不知情,听风就是雨,道听途说,添油加醋,很快,恒文帝就变成了亘古未有之大色魔。 如此昏君,不诛他诛谁? 而且,这种江山之争,又不是异族侵略,没有上升到同仇敌忾的高度,老百姓都抱着看闹热的态度,管你朱家还是王家,管你大哥还是小弟,谁做皇帝都不要紧。 要紧的是能有人给一口饭吃。 只要能吃饱饭,做谁的顺民都没关系。 恒文帝此时占据天下十之八九的优势兵马,全部的赋税财政,在绝对势力的对比上,当然处于绝对的优势,可是,却倍感掣肘,处境尴尬。 尤其,某一日,赶集早起的人们忽然发现,京城的大街小巷里贴满了宣传单为甘王妃报仇! 为甘王妃报仇! …… 京城震荡。 恒文帝立即召集他的文臣武将们商议对策。 甘甜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 那时候,她一心在构思琅邪王的罪状,如何写得合情合理,又点到即止,反正决不能把自己牵连进去。 小命要紧啊。 这份罪状都修改了十几次了,尽善尽美了,恒文帝终于来了。 他手里带了一份真正的罪状,摊开在甘甜面前。 甘甜立即接过,仔细地全部看完。 许久许久,张大嘴巴,惊愕得回不过神来。 琅邪王这厮,真是够毒。 他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下三滥的招数。 可是,在战场上,只要能赢,再烂的招数都是好招数。就连甘甜也不得不拜服,这厮鸟,真的是一点机会也不会放过。 他具有点石成金的魔力不不不,是“从小事做起,批斗批斗,一直把人批倒批臭为止”的巨大能力假以时日,他必然是文斗武斗的超级高手。 只可惜,生错了年代。 甘甜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这才哭笑不得,琅邪王这厮毒虫,直接宣布了自己的死亡。 他现在可是大仁大义,爱妻如命的鳏夫了。 为了自己的妻子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在所不惜,此仇不报非君子。 琅邪王甚至在军中,让六军缟素,一片雪白,所过之处,就如发丧一般的。 所谓哀兵必胜,自家王爷竟然被皇帝给抢了老婆,这也太不地道了吧? 士兵们群情振奋,打尽京城,把皇帝给做掉算了。 诏书上写道:“本王和王妃,伉俪情深,恩爱甚笃,新帝继位后,宠信奸臣,日渐荒淫,残害忠良和骨肉至亲,其毒辣堕落,畜生不如,借登基大典,觊觎臣弟之妻,所作所为,令人发指……王妃贤惠贞洁,不甘受辱,身死灯灭,节烈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