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许英面前两条路,一条是坚持自己的理想,复读,考大学,不过要先陪母亲去打胎。 另一条则是,以最快的速度和张武完婚,等母亲生孩子,然后对外宣称是自己所生。 这两条路,一条是为了自己,一条是为了母亲。 或许妈妈心里也权衡过这两条路,是要许英的幸福未来,还是要腹中胎儿? 妈妈已经做了决定,为了许英的将来,她愿意放弃这个孩子,尽管这个孩子是她和最爱的人的爱情结晶。 或许还有第三条路,既要孩子,也要自己上大学,不过那样的话,母亲付出的代价是身败名裂,永远无法在卧龙岗抬头。 如果罗真人还活着就好了,他知道母亲怀孕,肯定会很高兴,而且,他也能给母亲足够的保护,让她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 许英想了一夜,天亮时分做出自己的决定。 她要和张武结婚,以最快的速度。 对于这个决定,寡妇很意外,“闺女,你不考大学了?” “寻找自己的幸福未必只有大学一条路,养猪也能幸福。”许英笑着说,眼神里都是坚毅,忽而嘴角上扬,调皮地笑,“再说了,包工头家的伙食应该不差。” 见如此,寡妇也笑,揉揉眼睛,“可惜你了,本来是个大学生的。” …… …… 张武终于包下自己人生中的第一趟活,拆房。 原纺织厂旧宿舍,总共四排八十间房,老板出两千元,不用全部拆完,只要砸烂门窗,捣烂屋顶,这活就算完。 拆之前没人告诉他,这宿舍里面还住着人,他的工作还包含拆之前把人赶出来。 张武很早就想当包工头,他学着其他工头的样子穿着绿军装黄胶鞋,兜里揣着哈德门,看见有老板过来像狗样往上涌,口里招呼着老板:“啥活老板?要几个人?我这便宜。” 那些挖沙的搬运的清淤的,他们都是固定关系,张武根本插不进去,就算他当着人面把价格降低也不行,在这圈子里混,成本是一方面,关系更重要。 大哥说他,“主要是你太年轻了,一个娃娃家,活给你你能干的了吗?” 张武不信这个邪,他非要包个活不行。 终于,机会来了,那天早上,桥下过来一辆黑色桑塔纳,车漆乌黑锃亮,发动机嗡嗡响着,像一条鲸鱼游进鱼群样,惊起巨大涟漪。 所有包工头都涌上去,用自己最大的热情招呼老板。 “老板啥活?” “老板要几个人?” “老板我这便宜!” 张五挤在人堆里左冲右突,用肩膀把旁边一个胖子差点撞个狗啃屎,终于挤到桑塔纳跟前,看着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戴着墨镜的苍白的脸。 “老板用我,我手下人多,力气大。”张五激动地喊出自己的宣传语,殷切地看着那副墨镜,墨镜镜片上有他的倒映,头发油腻凌乱,眼神张扬桀骜。 墨镜脑袋微微转动,最后落在张武脸上,苍白的嘴唇扯长笑了,问张武,“你有多少人?” “要多少有多少。”张武大吹牛逼,他倒不怕找不到人,只有老板肯给钱,他自有办法叫到人。 “我这活不好干,有点危险。” 墨镜说完这句话,原本熙熙攘攘挤成一堆的人立马变的稀疏,有个工头小声问:“老板,啥活?” “拆房,纺织厂旧宿舍。”墨镜回答。 哗地一声,所有包工头从桑塔纳跟前弹开,仿佛一滴圆珠笔油滴在水面,迅速辐射开。 就剩张武一个还扒着车窗,左右看看,满面疑惑,“有多危险,一个个都吓成这样。” 墨镜咧开嘴笑,“小伙,你叫什么?” “张武。”张武说完自己名字用拇指点点身后二十米远的大哥二哥一帮人,“那都是我的人。” “唔,可以啊,年轻有为。”墨镜夸奖着,张武咧嘴笑。 “上来,跟我先去看看工地,再决定你能不能做。” 张武大喜,人生第一次包活竟这么轻松,激动的他鼻涕泡都要美出来。可惜他不知道怎么开桑塔纳车门,还是墨镜帮他开的。 这是张武第一次坐小车,即便后来他有无数的豪车,包括价值数千万的定制版劳斯莱斯,都没有这一次留给张武的印象深刻。 车内很干净,空气中有淡淡的清香,车内喇叭播放着冯巩牛群相声——《小偷公司》。 车子平稳启动,墨镜自我介绍:“我叫尤远大,是宏图房产公司项目部经理,你可以叫我尤经理。” “尤经理好。”张武恭敬问候,表现不卑不亢。 尤经理从怀里摸出一盒好猫,打开盒子给张武,张武拿出一根,有些小激动,好猫呀,挺贵呢。 “你是那个村的?”尤经理问。 “凤凰岭张各村。” “哦,挺远,每天来这要挺长时间吧?” “不算远,骑自行车一个半小时。”说完张武又连忙补充一句:“不过我是骑摩托,二十分钟准到。” 一句骑摩托,张武自信能让自己从普通包工头队伍中脱颖而出,毕竟自己面对的可是坐桑塔纳的大老板。 “哦,都有摩托车了,这么年轻,看不出来啊。”尤经理敏锐捕捉到张武话语里的重点,不动声色地让张武感觉喜悦,而后问:“平时打架吗?” “打。”张武并没察觉到这问题的含义。 “打的凶吗?” “还行。”张武说:“有时同学间小矛盾,有时和社会上不良青年有矛盾。” “战绩如何?”尤经理面带微笑,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没输过。”张武实话实说,并向外喷出一口烟,“凡是想在我面前扎刺的,最后都吃了亏。” 他是自夸,同时也在警告对方,干活归干活,别玩心眼子。 坐上车后十分钟张武才琢磨过来,这活儿怕是不好干,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躲远? “那就好。”尤经理说:“这活儿不好干,很可能会有人阻止你干,你要做的,就是坚定不移地执行拆迁任务,谁拦你,你就干谁。” “有人阻止我?”张武察觉到一丝不对,“为什么?” “因为他想要钱。”尤经理说,声音平静毫无波澜,“那宿舍以前是公家的,现在是我的,公家卖给我了,我打算把那地方拆了建别的,但是宿舍里的人不同意,他们要我给钱才肯搬。” 尤经理似乎有些疲惫,头靠在车枕上,悠悠地道:“我已经把钱给公家了,那地方成了我的私产,他们凭什么不让我拆?我又为什么要给他们钱?这没道理呀。”